失控

    敛香本想变化个石头躲一躲,至于这和尚,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蛊王心却不合时宜地躁动了起来。白天刚食过精血,竟然也不见饱。她难以控制,眼睁睁的看着橙色纱裙中窜出来千丝万缕蛊虫线,爬上了和尚的身。它们快速移动,很快离他的七窍和指尖仅一寸之遥!

    脑海中瞬间闪回了那些衣物掉落的场景,这火红色的莲花棉袍包裹着一个绝世美人,很快也将沉静如水,从世间抹除,无迹无踪。

    不行,不能杀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害怕得想叫这和尚快逃,她不能再杀人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音未出喉。

    血红色的薄唇却覆了上来,唇齿含香,温润缱绻,如梦如幻,那轻轻的压迫感,一阵一阵激荡心灵。火焰额纹微微亮了红色的光,浅眯的凤眼勾人魂魄,却没有能够阻止这些无心蛊虫钻入他的双耳。

    和尚宽大的袍子包围着两人,左手环着敛香,右手结了印,将假山封了个结界。很快,两人被反光的深棕色鳞壳裹在了一起。

    巡逻守卫摸索了一圈,结界之处不可得见,最终毫无发现,纷纷远去。

    过了许久,那些蛊虫再次全数回到了身体。敛香从结界中出来,像只斗败的公鸡,一个人。

    她又杀了人。

    假山边的一池清水倒映着一轮光洁满月和敛香的脸。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失落和恶心感浮上心头,不由得趴在池边一阵干呕。

    “叮铃!”

    不知什么时候抓摸到的一个铃铛突然响了起来。这铃十分诡异,大红流苏为主线,钟形青铜为铃托,空空荡荡的没有铛,要不是一直叮铃作响,这反倒更像是个喝酒的铜杯。

    叮铃声闹得敛香心慌,刚刚那番躲藏还心有余悸,这下想必是又要招来人了。思绪未尽,后墙外头便响起了一两人的脚步声,但是却整整齐齐,平平静静,不像是被铃声引来的。

    “今日里出了怪事,说是宫里有妖怪吃人。那皇后跟前的刘公公又失了踪,听闻就是被妖怪给吃了。我害怕得紧,你走近些,添完油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原来是两个深夜添油的掌灯宫女。

    “你别自个吓自个,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妖怪。”

    “是真的,有人亲眼看到了。你知道那苏贵妃身边的宫女冬春吗,就是她说她亲眼看到妖怪吃人的,说是被虫子吃得干干净净,都给她吓疯了。”

    “虫妖?我志怪小说看得可多,你可别骗我,这世上虫子也能成妖?”

    “我倒听说只要机缘得当,万物都可以变妖怪。前段时间咱两一起看的本子里,不是还讲了桃花林石头怪,石头都可以,那……”

    “哎呀,你别说了,越说越玄乎,说得我现在看片树叶也都像是妖怪。这阴风吹的怪怕人的,快走吧。”

    声音渐远,敛香也顾不得铃声直响,将它塞进了衣襟里。这铃铛不知是不是那和尚之物,此刻跟苏相欢的点翠钗放在了一起,倒像是敛香在杀人集物似的,心里不免悲伤自嘲了起来。

    说起集物,她突然想起苏相欢房里还有个云纹青铜锁没能打开,要是里面有奇书药经、符箓仙宝什么的,到时候被抬出去烧坏了,敛香得心疼死。

    这冬春是苏相欢的奴婢,定是知道些什么。

    皇帝驾崩后的次日,除了内务府忙得焦头烂额外,其他不涉及政治大换水的皇城宫人们依然规规矩矩的侍奉着该侍奉的东西。

    对于这些人来说,朝代变换,也就是换了个一辈子都见不得面的新主子,只要不被拉去殉葬,自己的生活便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手头的活还是那些,顶头上司还是那样,该捧的臭脚那还是得原模原样、恭恭敬敬地捧着。

    何况启元皇帝仁厚,刚一登基就废了殉葬制度,哪怕是没有子嗣的嫔妃,也都可以自行选择守陵或者被遣散回家。

    当然,妃嫔们回家了那也是被嫌弃的份,毕竟丢进宫里的大多都是被父母舍掉的。

    脑子不清晰的,运气好能改嫁给旧时相好,双宿双飞;运气不好的无非只能委身于那些喜欢猎奇的脏货,觉着睡到了皇上的妃子是大本事。毕竟少有正经少爷愿意娶皇帝碰过的女人,哪怕没被皇帝碰过,也有人觉得皇帝看不上的女人,他凭什么就愿接手。

    脑子清晰点儿的,明白这世道生来死去,逃不过要去干伺候人的活儿,不顾你情我愿就可劲儿的蹉跎。于是不愿被遣散,想守着陵园去伺候先帝,累死累活也好过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

    也有脑子太过清晰的,遣散了不回家跑去干事业,但这种栋梁要是真存在,也必定是凤毛麟角,值得千古传诵了。

    又是一天夜色渐暗,皇城中央玄灯高挂,宫人们手持宫灯,按着顺序将各宫各殿由点及面的点亮。

    与这平和的景象相反的是,那些不幸牵扯进政治漩涡的宫人们,一日之间坠入了地狱。

    角落里的残殿外院堆起了许多的新坟,没有牌位,也没有挂青,只有黑压压的老树与“哇——哇——”叫的乌鸦陪伴,让人感到凄凉又厌烦,仿佛在告诉路过的宫人——此地不祥。

    寂静的夏夜依然听得到阵阵蝉鸣,公主居住的凤阳殿中隐隐约约传来哭泣之声,皇后掌事的坤宁宫内却热热闹闹正在试穿新袍。

    宫人挤满了外殿内院,十个托批领,九个展朝裙、八个撑朝袍、七个举朝褂,仿佛今日一定要将最好的挑选出来,像是恨不得要当场晋封,以免夜长梦多。

    “走水啦!”

    “皇后娘娘,承……承乾宫…走水了!”宫女秋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小宗子他们已经在救火了。”

    皇后听到秋月传的消息无甚表情,反倒冷静地斥责她:“秋月,教习嬷嬷应该说过,皇宫之内不得大声喧哗。你哥哥引你进宫,是要你跟着本宫享福的,要是你没这个福分,那明儿就回家去吧。”

    咚的一声,秋月趴跪在了地板上:“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一定谨记教训!一定谨记!”

    皇后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广嬷嬷心领神会,老手一挥,招呼了一旁的宫女,左一个,右一个,架着大声求饶的秋月出了宫殿大门。

    之前有皇帝压在上头太过憋屈,这会儿前朝后院一手掌握,难怪皇后肆无忌惮起来。

    她缓缓起身,仪态端正,雍容华贵,俨然一副国母正统的模样。

    “既然是宝殿走水了,那便去看看吧。前边儿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呢,这后院又不合时宜起火了,不知损坏了多少物品,真是让本宫头疼。”

    这话说得自己都信了,装模作样摇了摇头。广嬷嬷见状,挂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屈身扶着皇后出去了。

    留下的一屋子宫女面面相觑,之后乖乖按序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出了去。

    她们小心极多,然则忠心不多。不敢多说什么,紧要关头就怕做错说错,然而做多错多,说多错多,有点眼力劲儿的都知道非必要时刻就得不做不说。否则,秋月就是她们的下场。

    皇后三寸金莲走得极慢,等到这一批人到的时候,承乾殿的火势早已经稳了下来了。

    救火太监小宗子看到皇后来临,立马招呼了各位前来跪拜:“皇后娘娘吉祥!”

    这话叫了十几年了,她听得厌烦。生理反应般回了一句:“起来吧。”

    小宗子喳了一声,提着曳撒站起来后,却不后退,利索呈上来一个雕着童子画的精铁盒子:“皇后娘娘,这是奴才找到的一物,生的精巧,您看该如何处置。”

    盒子本来烧的发红变形,但这会儿子已经冷却,拿在手上反而觉得冰凉。

    皇后伸手取了过来。盒子并未上锁,但这些奴才也是懂规矩的,不能看的他们是万万不敢看。

    她打开的一瞬间,脸色大变,像是见了鬼似的,快速合上了铁盒,疑神疑鬼看着在场的人。她深吸了口气,强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对着小宗子问道:“这盒子谁先发现的,有谁碰过?”

    “这……”小宗子不明所以被这么一问,怕皇后有什么目的,自然也是有些警惕的。虽然经手的人也有那么几个,毕竟大伙儿见到盒子之后,都会惊奇的相互分享一番,不过都只是探讨了一下盒子的外形,却从未打开。

    皇后像是看穿了这些奴才们的心思,面露慈祥,轻声安慰:“别害怕,这盒子是是个宝物,重要到关系着我朝命脉,找到它的人,本宫重重有赏。”

    小宗子依然不放心,他服侍过皇后,她的性子他最熟悉不过了,所以依然不敢报出名单:“是奴才一人找到的吗,没人碰过。”

    其他救火的宫女太监却听不得这话,纷纷站出来指责小宗子不讲道义:“明明是大伙儿一起找到的,你为何要独享功劳?”

    正在争吵之际,皇后却对着广嬷嬷吩咐:“既然这些奴才都说是自己找到的,那就都给赏赐吧,一个都别漏了。”

    大家都正兴奋着,心想果然赏赐都是要靠自己主动去争取的。

    这时皇后缓缓转身,像是极度厌弃这个场地般,语气轻蔑。

    “广嬷嬷,就赏他们一丈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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