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

    大臣们清一色都是提名三王子,剩下一些为人较为耿直的官员则暂时没有站队,毕竟按照顺位继承的祖制,的确该由二王子继承漠北王位。

    王庭侍卫瀚漠看了公成昂一眼,点了点头,上前道:“我认为理应由二王子继承王位,漠北祖制不可随意更改,否则老王上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他特意对着老王上的灵位说的,声调高昂,振聋发聩,这让刚才为三王子说话的人有些心虚。

    在公成昂眼神的示意下,又有几个大臣站了出来,纷纷支持二王子。

    场面有些难以控制,斛律星剑指着那些站出来的大臣,气得手指发抖,“都疯了!”

    此时的司力勤只盯着颜可匀看,他眼睛通红,和其他人一样,想要了颜可匀的命。

    他也没想到,颜可匀会在这种时候杀了司力弘深,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她不怕被分尸拿去喂狼吗?

    那些站出来的大臣都是公成昂的党羽,有了明面上人数的支持,公成昂直接道:“近日,我偶然寻得一位名医,可治二王子的痴傻之症。”

    泽可道:“这种病哪有能治的,公成昂大人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公成昂提高音调,“王位理应由二王子继承,不妨让名医一试,若治不好,再将王位顺延,这样大家可有异议?”

    “这……”泽可瞬间没话好说,但仔细一想,这样才是最公平的。

    他第一个同意,“没问题,就让名医试试,若治得好,那我们理应遵循祖制,也不让葬在这里的先祖们寒心。”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都在嘀咕,认为这件事的成功率不高。

    “既然这样,可以一试。”

    “公成昂大人,那位名医现身在何处?”

    公成昂道:“据说名医正游历至云坞,我这就派人去请。”

    云坞的首领赤将博道:“我的确听手下说起过那个名医,他才到云坞的那几天,听闻诊铺前每天排长队,一些人为了早日看到病,夜里也不走。”

    “赤将首领,当真有这样的名医?”

    赤将博点头,“有,我来王庭之前就听说他已经到了云坞,只是我没想到能将他请来给二王子看病,忽略了,还请二王子恕罪。”

    公成昂道:“赤将首领当下有为二王子着想的心思就好了,速速协助我将那位名医请来便是。”

    赤将博赶紧答应了下来,若真能医好二王子,那以后二王子登基了,他也是一个大功臣。

    颜可匀被王庭侍卫关押了起来,就暂时扣在皇陵里。

    眼下一个人的葬礼变成两个,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漠北五区心思各异。

    独吉夫人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切都是颜夫人搞的鬼,当初苍狼陵出事也是因为颜夫人。

    她独自来到关押颜可匀的地方,此时的颜可匀被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探视,独吉夫人想问的东西始终没有问到。

    老王上的遗体按时葬入了皇陵,司力弘深的遗体暂存在了皇陵,此时空荡荡的王庭还没有主人,所有王子必须立刻赶回去。

    王庭的地牢里,阳光从窗户的缝隙照了进来,将颜可匀的脸映得惨白。

    短短几日,她已经瘦得弱不禁风了,可即便如此,还是能从她眼里瞧见一丝从前的风韵,美人即使落魄,也依旧美得让人心疼。

    司力勤穿过重重守卫来到牢房面前,牢里的女人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囚服,缓慢地抬起头来。

    司力勤就这样看着她,手攥紧了拳头。

    颜可匀望着他,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二爷,你想恨就恨吧,你可以亲手了结我。”

    司力勤朝她走近,隔着铁牢一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他用力将人拽了过来,在她耳边道:“我要你看着越国成为我漠北的属国。”

    颜可匀瞪大了眼睛,眸中是无限的惊恐。

    司力勤松手了,颜可匀伏低身子咳嗽着。

    他的背影消失在光影里,颜可匀猛然抬头,她这才知道,原来司力勤的痴傻是装的。

    她以为杀光了所有漠北优秀的继承人,可惜唯独漏掉了这个傻子。

    颜可匀苦笑,她苦心经营,到最后却为漠北留下了一个最有野心的王。

    终有一日,别说越国,周边的每一寸土壤都会是他司力勤的。

    牢房的守卫听着颜可匀的笑声觉得不寒而栗,那是嘲讽自己的声音。

    公成昂和赤将博把名医请到了王庭,赤将博很是客气,对着名医道:“东阳先生,二王子的病就有劳你了。”

    东阳立群神色沉静,他将药箱取下,毫不客气地吩咐赤将博:“准备一锅热水。”

    赤将博赶紧答应了下来,旁边的公成昂立即吩咐婢女去烧热水了。

    斛律星剑等人也在旁边看着,他第一个提出质疑:“先生当真能治痴傻之症?这种先天疾病我还没听过能治好的。”

    “是啊,我也没听过。”有其他大臣附和。

    东阳立群上了一定年纪,和这些大臣们同龄,他清高地抬了抬眼,“的确不是所有痴傻都能治,是你们千辛万苦把我请来的,我既然来了,就要试一试。”

    泽可道:“也是,本就说好了试一试,那开始吧。”

    公成昂道:“我去请二王子。”

    斛律星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司力弘深死后,公成昂就一心往二王子那里贴去,分明是全力支持二王子的。

    是什么能让公成昂如此孤注一掷,斛律星剑满腔疑惑。

    “二王子在屋里等先生,先生请。”公成昂带着东阳立群往里面走去。

    其他大臣也要跟来,被东阳立群冷冷看了一眼,“我瞧病不需要这么多人,有患者就够了。”

    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只得顿住脚步。

    里屋的司力勤正盯着走过来的名医,东阳立群见了司力勤则变得无比恭敬,俯身就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司力勤淡淡道。

    东阳立群半躬着身子,提着药箱走过去,“我这就为二王子医治。”

    司力勤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公成昂一眼,“可办得妥当,别留后患。”

    公成昂点头,“二王子放心,真正的名医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三日后,二王子能被治愈的消息传出,举国震惊,整个王庭的人心私下乱作一团。

    投靠二王子还是三王子?身在王庭的大臣无不头痛。

    最头疼的要属斛律星剑,斛律一家从未支持过司力勤,可谓是没有一点准备,反而三王子那边还有一些自己人。

    思前想后,斛律一家选择了三王子,自此,王庭暗中已经形成了两股势力。

    只要治不好司力勤,或者司力勤死了,漠北王就自然而然成了三王子的。

    公成昂处心积虑多年,当然不会轻易被人截胡。这些年司力勤和公成昂暗中笼络了不少党羽,足以和斛律一家比个高下。

    一个月后,侍卫给颜可匀端来了一盘好菜。

    颜可匀接过碗时略有震惊,正想问时侍卫就主动说了:“东阳先生治好了二王子的痴傻之症,举国庆贺,二王子说了,让你们这些关在牢里的也沾点光。”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颜可匀看和碗里的肉忽地笑了,“这么快就治好了,他倒是掐得好时辰。”

    王庭的比武场上,三王子怒目看着司力勤,他指着一排弯刀,“敢不敢和我比试,你这么多年以来荒废武艺,拿什么统领漠北!”

    司力勤弯起嘴角,就近取了一把长弯刀,“三弟,你选吧。”

    三王子看不惯他那突然嚣张起来的态度,同样取了一把长刀,双手握刀,脚扎马步。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三弟请。”

    两人在比武场上打得灰尘四起,刀光剑影刺眼,旁边围了一圈侍卫看客。

    即便是擅战的王庭侍卫看了也要惊讶的程度,“二王子的刀竟使得这样好?”

    “没有十年的功夫练不出来。”

    瀚漠笑了笑,“从前心是傻的,身体又不是动不了,二王子一直有习武。”

    有侍卫叹了口气,“三王子不是对手。”

    话音刚落,三王子的刀就被拍在了地上,他正欲去捡,司力勤就一脚踩在刀面上。

    “三弟,你输了。”

    三王子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何时有这般高超的武艺?”

    司力勤淡淡笑着,手指拂过刀刃,“小时候父王告诉我练武可以强身健体,我便每日都没落下。”

    三王子怒哼一声,“你藏得可真好!”

    看着三王子愤愤离去,围观的王庭侍卫开始欢呼。

    王庭的明争暗斗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月,斛律家战败,公成昂一党鼎力支持司力勤接掌漠北王印。

    司力勤表面上维持了斛律家的官职,甚至提了斛律星剑的职位,但实际上他已没有实权,渐渐被公成昂一党架空手中权力。

    不出三个月,斛律星剑的所有罪名都被挖了出来,一个庞大家族自此落幕。

    司力勤来到苍狼陵,在谷博真隆重的接待下,亲自送上那一枚狼印。

    独吉夫人当场泪下,俯身行大礼:“苍狼陵誓死捍卫王权!”

    所有狼兵齐呼:“苍狼陵誓死捍卫王权!”

    狼印可号令所有狼兵,司力勤的慷慨让五区其他几位首领震惊,此时此刻,他们对新任漠北王的信任达到了一个巅峰。

    就在漠北上下齐心的三年里,越国被狼兵打得投降了。

    那山好水好的地方,终究成了漠北的后备区,牛羊的牧场,百姓的水乡。

    司力勤身着盔甲,身上还沾着从战场上惹来的血污,他快步走入地牢,守卫立刻为他打开牢门。

    正值每日太阳照进窗口的时辰,颜可匀挪到太阳下晒太阳,身上被那一点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可惜这一丝阳光很快就要移走了,地牢里多数时间都是潮湿的。

    牢门开了,她抬眼便看见了一身戎装的王。

    他的身上沾了血迹,腰间挂着刚杀过人的刀,像一个嗜杀的神,让颜可匀感到恐惧。

    司力勤将手中的旗帜扔在了颜可匀身上,那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越”字。

    越字旗搭在了颜可匀身上,像是一块破布条,再也没有了千军万马的威慑。

    “你守护的东西,成了我漠北的土地。”他道。

    颜可匀苦笑一下,只问:“风华剑呢?”

    司力勤吩咐身旁的侍卫,“去取来。”

    “是!”

    很快,风华剑来了,司力勤拿着剑柄,剑尖对准了她的心口。

    “你就是这样杀死我王兄的。”

    颜可匀定定地看着他,“是,我刺了很多次他才死。”

    司力勤眼中还有怒意,但握着剑的手却在发抖,为何这么久了都下不去手杀这个女人,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微微一笑,用力朝剑尖扑去,风华剑没入心口,一剑洞穿了她的身体。

    司力勤的手指轻颤,想将剑拔出来却不敢,剑一离身,血涌而出,她就真的死了。

    “颜可匀!”他愤怒地喊出了一声。

    她仍旧在笑,仿佛是释怀了。

    那柔弱的指尖握紧了剑身,猛地将剑拔出,继而接连刺了自己三次。

    “颜可匀!”司力勤哑着喉咙怒斥,他无法去阻止,因为她的确该死。

    她杀了他两个亲人,杀了漠北两个王,是全漠北的罪人,她最该死!

    颜可匀的身体被风一吹就倒了下来,脑子里还是清醒的。他看见司力勤在她面前蹲下,一个大男人此刻正泣不成声。

    她忽地笑了,“二爷,我只是利用你,从未爱过你。”

    司力勤跟着笑了,笑自己的愚蠢。

    颜可匀死在了地牢里,司力勤的脸上再没笑过。

    五年后,漠北王收了司力弘深夫人的遗腹子做儿子,又五年后,漠北王死于西庭。

    死时,侍卫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尸体的心口上插着一把软剑。

    公成昂将消息按下,对外宣称王是死于战时伤患。

    漠北王印由王的儿子接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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