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可匀混在人群中,她戴着面纱倒没那么显眼,旁边走的也都是一些女眷,没人会特意来盯着她。
女眷们体力自然是不如男人,走了一上午已经有些累了,每个人都累得想坐下来歇口气,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涂钦语蓉走在颜可匀旁边,她将腰间的水壶递给颜可匀,“不嫌弃的话你喝我的。”
颜可匀礼貌地接过,大口喝了些,“多谢了。”
“不客气,你怎么不带水,明知道要走很多路的,还有两天才到西乞山。”
颜可匀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补给,没想到停的时间是按他们男人的体力来计算的。”
涂钦语蓉噗呲笑了,“是这样的,别看我们漠北女人长得跟男人似的,他们也拿我们当男人一样对待,但我们的确是不如他们,光是打架也打不过,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怜惜。”
说到这里,涂钦语蓉又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是二爷对你好,我也想要遇到二爷这样的男人。”
随即她又摇摇头,“算了,二爷只喜欢你一个人,吕乐洮洮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差点被二爷一刀捅死了。”
说起吕乐洮洮,颜可匀终究是觉得愧疚,就没有多说。
到中午的时候,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准备吃午饭,顺便将自己的水壶装满。
驿站里的侍卫挨个给送葬的人发放饭食,都是一些简便易携带的食物。
颜可匀咬着手里的肉干,正觉得有些难以下咽,面前两只水壶就递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就见涂钦语蓉笑呵呵地收回手,“还是喝二爷的吧。”
司力勤拔开水壶盖子,将壶凑到颜可匀嘴边,痴痴地冲她笑,“你拿着,早上忘了给你,我走在父王旁边不好擅自离开,刚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颜可匀接过水壶,“多谢二爷。”
涂钦语蓉在旁边羡慕得快哭了,谁说司力勤是个傻子啊,哪里有这么好的傻子男人,她也要。
司力勤送完了水就赶着回去了,毕竟队伍太长,要走很久才能走回他自己的位置。
长长的队伍非常壮观,这是漠北葬礼的最高待遇,也只有漠北王值得这样的送葬规格。
颜可匀吃饱喝足后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藏着一把软剑,名为风华剑,是她来到漠北时司力勤送给她的。
队伍稍作歇息后就要启程了,涂钦语蓉继续蹭到颜可匀身旁,笑道:“能嫁给二爷你真是太幸运了,还好从苍狼陵回来了,否则在谷博家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颜可匀朝队伍前方望了望,“六王爷和我们二爷应当是在一处吧?”
涂钦语蓉点点头,“应该是,二爷向来不会往前面挤,估计跟咱们六爷排在一处呢,怎么,你想过去瞧瞧?”
颜可匀从怀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是几颗鲜红的樱桃。
涂钦语蓉一惊:“哇,你在哪里拿的,这么新鲜!”
“方才的驿站后面有一棵樱桃树,那里的厨子告诉我的,我就随手摘了几颗。分你一半,你拿去送给六爷,博个好感。”
涂钦语蓉嘻嘻笑着,“难怪二爷那么疼你,原来也是有手段的。”
“当然了,再漂亮的女人男人看多了就腻了,最重要的是抓住他的心,你要不要送过去,六爷一定会喜欢的。”
涂钦语蓉接过果子,一口就答应了,“行,我把你们二爷那份也送过去。”
涂钦语蓉说去就去,小心翼翼地揣着樱桃就朝队伍前方走去,行路的人多,有婢女也有大臣,偶尔有人乱了位置旁人也不会太在意。
涂钦语蓉需要加快脚步才能追上前面的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终于看见六爷了。
揣着新鲜樱桃的小手有些激动,差点把樱桃都抖落了。涂钦语蓉继续快步往前,很快来到了六爷面前。
颜可匀一直跟着涂钦语蓉,此刻她距离司力勤也不远了,目光稍微一转,她便看见了最前方的司力弘深,他正扶着灵柩。
颜可匀穿过人群,她带着面纱以至于旁人都没看清她的脸,没认出她就是颜夫人。
颜可匀只是从司力弘深面前一晃而过,一条手帕就塞到了他手里。
灵柩挡住了部分视线,旁人没有看见手帕里裹着的东西。司力弘深略略一惊,悄然打开手帕,看见了里面满满的红樱桃。
颜可匀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暖意。
向来在王庭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徒步赶路这样的事他从未经历过,说不累那是假的。
眼下鲜翠欲滴的果子被塞在手心里,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那果子光是看着就已经很能解渴了,悄悄吃上一颗,司力弘深的嘴里全是甜味,心情好了许多,人也感觉不那么累了。
颜可匀能在这种时候来关心他,这让他很意外,虽然从未排除过对颜可匀的怀疑,但他刚才还是鬼使神差地将她给的东西塞进了嘴里,仿佛真是中了她颜可匀下的情蛊一样。
司力弘深无奈地笑了笑,斛律星剑走在灵柩的另一边,他一转头就看见王苦笑了一下,便问:“王上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事了?”
“无事,赶路吧,斛律大人。”
路途不远,但却很累。
整整三日后,送葬队伍终于到西乞山了,守皇陵的人早已在恭候他们。
守陵人身着素衣,恭敬地将老王上的遗体迎了进去,山下的洞穴天然寒凉,是暂时置放尸身的绝佳位置。
离开王庭的遗体没有冰块冻着,在赶路过程中,带来的冰化了许多,即使中途有少量补给,还是抵挡不住高温的照射。
此时的遗体已经发出了难闻的味道,离灵柩最近的司力弘深已经头晕目眩了。
斛律星剑不知何时悄然退到了后方,他已经被味道熏得快病倒了。
遗体一放好,司力弘深就跑出来,扶着山洞外的柱子吐了一通。
三王爷上前搀扶着他,“这么严重,赶紧去陵园里歇歇,那里有人备下了热粥。”
“吃不下。”司力弘深痛苦地摇头,“叫个医官来。”
“好,我去喊。”
就在司力弘深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颜夫人,你过来。”他唤道。
颜可匀是故意站在高处让他瞧见的,而她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只手帕。
司力弘深猜那里面一定是新鲜的樱桃,红得滴血的那种,能甜到心坎里去。
“颜夫人,再给我一些。”他命令道。
颜可匀望着他笑了笑,缓步从高处走了下来,还有几个王爷在不远处候着,司力弘深身边有侍卫守着。
颜可匀一靠近就被侍卫拦了下来,司力弘深亲自上前把颜可匀拉了进来。
“好夫人,甜果子呢?”
颜可匀把手心里的手帕奉上,柔声笑道:“都在我这里,王上。”
“太好了!只有你才能救我的命!”
待他掀开手帕一看,里面只有几颗碎石子。
“颜夫人,你……”
说话间,颜可匀腰间的软剑已经没入了他的心口,剑身洞穿了他的身体。
“有刺客!”王庭侍卫叫喊着,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颜可匀拔出软剑,继而刺了司力弘深第二剑、第三剑,以确保他必死无疑。
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她的面纱。
她轻笑着,正要举剑自刎,手中的剑忽地被一颗石子打落,她虎口一疼,朝那人看去。
“二爷……”
王庭侍卫将她五花大绑,让她跪在司力弘深的尸体面前赎罪。
三王爷带着医官匆匆赶来时,司力弘深已经断气了。
医官仰天痛哭:“王上!”
所有人都知道,王上死了,救不活了,他的心口被准确无误地刺了三剑。
三王爷一把扯下女人的面纱,连续几个巴掌朝她脸上扇去,颜可匀手掌大的脸被打得通红,嘴角溢出了鲜血。
“你这个贱女人,父王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颜可匀无力抬头,只低声应道:“是,杀谷博雅的人也是我。”
三王爷拔出腰刀就要去抹她的脖子,不料手却被司力勤捉住了。
“三弟,她是我的王妃。”
司力勤眼睛通红,三王爷盯着他冷笑,“你的王妃,你养了个什么王妃,她要杀光我们漠北男人!”
司力勤朝匆匆赶来的公成昂和泽可看去,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两位大人,三弟没有就地处决的权力。”
公成昂上前赶紧道:“是,王庭中人,只有漠北王有权决断,还请三王爷三思。”
泽可顿了顿,还是道:“公成昂大人说得没错,她再罪大恶极也是王庭中人,我们没权处置,带回王庭吧。”
斛律星剑被尸臭味熏得起不来床,但听闻王被行刺的消息后,拖着身子爬了起来。
等他赶来的时候,场面已经起了争执,他怒斥一声,高声道:“交给王决断,那王呢!谁是王?”
看着要打起来的众人,斛律星剑一声吼就让所有人住了嘴,刀也勉强收了起来。
杀颜可匀固然重要,但谁做王一事就更重要了。
三王爷没想到泼天的富贵还能轮到自己,心里正一上一下的焦虑不安,但同时又欣喜异常。
二王爷是个傻的,整个漠北谁会同意让他做王,那岂不是就轮到三王子了。
岂料公成昂朗声道:“按王位继承顺位,理应由二王子接掌漠北王印。”
“胡说!”斛律星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二王爷心智不全,如何接掌王印,你是要我们漠北沦为别人的笑话吗?”
此时,随行的其他大臣也都围了上来,心里纷纷为这件事开始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