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凌川走后,洛拂笙一回头,看见玄遥和方华并肩站在那里。
二人都是一身白衣,身高体形也差不多,而且都是一样沉冷漠然,仿佛并蒂莲。
旁边的小侍躬身过来问道,“魔尊可需要人侍寝。”
洛拂笙心里想骂人:大白天的我还要睡男人吗?
方华主动说道,“我服侍魔尊吧。”
他看了玄遥一眼。
玄遥似乎并没有反应,至少看上去比昨天平静了许多。
洛拂笙点了点头,走到玄遥身边时,侧首淡声对他道,“我也下去吧。”
玄遥也侧了下首,二人余光交汇,时间短暂便分开。
玄遥当真离开了洛拂笙的房间。
方华奇道,“魔尊是和玄遥尊说了什么吗?他怎么这么听话。”
洛拂笙收回目光,不答反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方华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又拿出一个小瓷瓶,他语重心长道,“鬼节当日,若魔尊甩不开玄遥尊,可用此物。”
洛拂笙看着瓷瓶皱眉,听方华解释道,“只是一些迷药。”
洛拂笙点点头,“有劳啦。”
她越过方华,看了眼石门的方向,然后不动声色道,“我休息了,你也出去吧。”
方华告辞。
洛拂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耳边确认没有声音了,她才慢慢走向了石门。
石门外便是石竹林,此时午后日暖,照得竹林都散发着热气。
洛拂笙走出来时,她听见旁边的一根竹子动了一下。
洛拂笙猛地转头,手臂快速伸向了竹子的后面。
一掌击去,竹子后面一个黑色的身影不得不跳了出来。
洛拂笙已至大乘中期,走路都没有声音。
楚令也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地被抓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倘若洛拂笙失忆,他现在便是死路一条,倘若洛拂笙没有失忆,倒是可以叙叙旧。
但问题是他也不能这么直白地问她。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洛拂笙看着楚令,心里感慨千万。她自然知道楚令的本领可以在赤夜天行走自如,更知道他一定是玄遥派来监视自己的。
有些可笑却是事实,楚令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心腹了,他变成了玄遥的人。
他们算是对立的关系。
但看见楚令身体康复,面色红润,她也为他高兴。
洛拂笙不是不知道讲什么,而是不能讲。一来怕隔壁有耳,二来她也不想楚令总往这里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洛拂笙悄然转身,玄衣渐渐走进了石屋里。
楚令欣然勾起了唇。
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
方华从石屋里走出来,玄遥就站在外面,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方华知道,玄遥有话要说。
他走上前,主动说道,“我们外面聊吧。”
玄遥侧了下头,轻轻一点,二人步出了石屋。
方华本以为玄遥会问他洛拂笙的事,没想到玄遥却是问了另一个件事,“朝兰族还有多久避世?”
方华算了下时间,忧心道,“鬼节之后便会避世,差不多也就三五天的时间。”
如果他赶不回去,后面一千多年他将无法回到朝兰族。
玄遥转过了身,端色问道,“族长可否需要帮忙?”
方华想了想,“难。”
如今他人在赤夜天,想出去都难,而且他答应了洛拂笙会帮她,一定还要等鬼节之后再做定夺。
说完,他看着玄遥深深一拜,“玄遥尊挟整个仙门保护朝兰族,方华已经感激不尽。”
“应该的。”玄遥没有再提别的事,转身离开。
方华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时间又走到了两日,距离鬼节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洛拂笙的心莫名忐忑起来。
这个晚上,洛拂笙喝了很多酒,她第一次想让自己醉生梦死。
是真的醉,而不是装的。
妖艳美丽的魔尊在自己的房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纱衣,双腿蜷缩在榻上,一只皓洁的手臂托着自己的头。
洛拂笙双眼迷乱,目光模糊如含了一层水帘。薄纱下圆润丰满的胸部若隐若现,仿佛被困住的两颗小脑袋。
她双腿纤细,在榻上蠕动。
她想醉,因为不想管明天的事。她想醉,因为不想和玄遥虚以委蛇。她想醉,因为她好累。
洛拂笙饮下了一杯酒,只觉一阵辛辣流进胃里,烫得她有片刻的清醒。但没一会儿,酒劲一上来,她便飘飘欲仙。
明天会怎样?
洛拂笙不知道。
可能会和她预想的一样顺利,也可能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是一个喜欢掌控全局的人,魔尊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担起这个整个魔门,所以她一向做事稳妥,可是这一次,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
那种设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的办法,都好像泄了气般撑不起她的自信。
洛拂笙叹了口气,垂眸间,眼间景物有些微晃,她的手都开始晃动起来,“呵呵,我真的醉了。”
手一晃,酒杯里的酒溅出来一些,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玄遥从外面进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美人在榻上醉酒,一旁的小侍看得目瞪口呆,直流口水。
玄遥摇了摇头,朝着榻上走了过去。
他落帐。
这个动作就象征着接下来他们要做一些非礼勿视的事情,所以一旁的小侍识趣地走人。
玄遥垂眸看她。
洛拂笙也摇摇晃晃地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洛拂笙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向了他的鼻子,“你,不是玄遥,我最讨厌玄遥了。”
她嘟着唇,垂下了眸,“他是我的死对头,我们一直不对付,却偏偏要爱上对方,”她哼笑了一声,“他一直都欺负我,不会对我这么低眉顺目,所以你不是他。”
这个玄遥不是真的。
洛拂笙这几天一直在想,他或许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真正的玄遥不会屈膝降尊来这里守着她。
她希望这个玄遥不是真的。
这样洛拂笙还可以知道自己,她可以不会管玄遥的感受,她是生,是死,他不会在意。
洛拂笙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一转一缩,整个人弓起了身子,她就像当年在山洞里的小遥一样,喜欢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盖里。
从前是因为孤独和恐惧,现在风水流转轮,她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感觉。
洛拂笙想到明天后,她和玄遥有可能再也不会看见彼此,她会化成飞灰,而他会飞升到仙境。
她就像小遥一样,对玄遥永远只有仰望。
她抓紧了自己的衣纱,呼吸带着颤抖。
闭关那百年,至少她还可以告诉自己,等出去了总会有机会再见,但眼下她还用什么来说服自己。
玄遥看着她,慢慢在榻上坐下来。
他抬手,雪衣仙尊目光充满了温暖,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双鬓,他声音柔得好像云絮,“睡吧,你喝醉了。”
洛拂笙抬起迷蒙的眼。
眼前的男子玉容雪衫,桃目不再冷漠,他的笑容如微风般凝置在唇边。
她颤抖地抬起手指,抚上他的脸。
明天之后,她可能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
玄遥长得可真好看,洛拂笙以前一直觉得楚令长得就已经很祸害了,见到玄遥她才知道,楚令不过是个陪衬,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好看。
曾经有多少次她都被玄遥这张脸弄得扑通扑通心跳,让她朝思幕想,为之神魂颠倒。
洛拂笙抚摸上他的唇,他的唇好软,也好甜,每次吻上去时她都像吃了蜜糖一样开心。
可是这些,明天之后不于属于他了。
洛拂笙慢慢凑上了去,她闭上眼,把唇印在他的唇上。
她要记得这种感觉,以后就感觉不到了。
玄遥身体一动不动,任由洛拂笙在他的唇上作威作福。
他的思绪却在这一刻僵住,仿佛过去所有的画面都凝聚在了这一刻,这一刻便是他们的所有。
他抱住她,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
楚令在石竹林等了许久,玄遥出来时竟然目光凝置,从他身边走过都毫无反应。
楚令挑了下眉,不得不说这样的玄遥也是难得一见。
他在玄遥身后笑道,“玄遥尊?”
玄遥抬起了眼,缓缓转过身。
楚令看到玄遥的目光时,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小小的惊讶。
他双手胸环,摇头失笑,“玄遥尊想什么了,这么入神?”
“没什么?”玄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楚令垂下头往前走了两步,直言不讳道,“你在担心明天?”
玄遥没有讲话,他看上了眼天上的乌云,“还有多久天明?”
“不到两个时辰了。”楚令也叹了口气。
玄遥淡漠的双睫慢慢一转,看着石屋问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楚令没有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反而向另一面侧过了身,“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
玄遥看了过来,二人对视了一下眼色,皆是沉暗下来。楚令皱眉道,“不是他们怀疑错了,便是此人深不可测。”
玄遥目光一暗,坚定道,“不会错,”语气稍稍缓和道,“不过也没关系,我会应付。”
楚令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表情纠结而又严肃,“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玄遥一抬头。
楚令转开了眼,“如果我有事,帮我照顾玄殊。”
楚令从不是一个有牵绊的人,但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玄殊。
他们才刚刚结道侣,她现在不再是元隐宗的仙尊,而是鬼门的鬼母,是他的发妻。
如果他有事,玄殊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会是更加残酷的未来。
玄遥似乎是点了下头,他转身走进了石屋。
洛拂笙已经睡着了,她睡的很沉。
玄遥躺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唇印在她的额头上,“睡吧,快天亮了。”
洛拂笙在梦中嘤咛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