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拂笙做不到这么绝情地对他，更做不到为了让他活下来而如此痛苦地折磨他。

    这样伤害他与当年的春秋凌川又何区别。

    洛拂笙抬起了眼，她从榻上站了起来，一步步从纱缦中走出来。

    她的双睫半垂，眼尾落平，黑衣萎靡怅然，失去了原本的冷漠，只徒留属于它的颜色，

    玄遥看着她走向自己，慢慢吁出了一口气。

    洛拂笙走到他面前，她抬起眼，高隆的眼眸中渐渐被水雾浸湿，她眼瞳闪动，呼吸微微急促。

    玄遥身上的绳子消失。

    洛拂笙的表情不再拒绝，也不再刻意，她抓住他的手臂。她知道他站在这里时心里该有多么绝望。

    他满身是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身风华的玄遥，他为了她坠入凡尘，为了她甘愿沉沦。

    这一刻洛拂笙再也控制不住，千言万语化作了一行清泪。

    玄遥目光还是那么淡，他打横将洛拂笙抱起，缓缓走去床榻。

    玄遥一向都有着绝对的自信，如今楚令和月宛这步棋都布下了。

    春秋凌川怎么也不会想到，楚令身上还有一根迷仙引。

    夜晚的石竹林阴森幽暗，一节节笔挺的青竹印着月光淡淡的余晕，散发出幽亮的白芒，仿若一把把扎在地上的剑。

    就在这些青竹屹立的空隙中，一道黑影贴着青竹有如光般流蹿而过，在一处矮石前幻化出人形。

    楚令一身玄衣，站在石竹林前时，转眸看了眼旁边的房间。

    他心中不禁好笑。

    若石竹林从前就是洛拂笙住的，因为她说自己喜欢外面的石林，每次住在这里时她也不会刻意关上石门，就是为了嗅到外面的青息。

    只是，此时她与玄遥在里面欢爱，竟连石门都不关，是否，无耻了一些？

    楚令十分君子地转过了身，自动摒弃了里面的□□声。

    他抬头看着黑蓝色的天空，皎洁的月光淡淡的在上面流动，位置颠倒般，他仿佛在仰头看着一口夜晚的深潭。

    月光流动中，他看到天空上浮现出一张娇悄紧张的脸。

    楚令从不是多情之人，他这一生与情之一字也沾不上半点边儿，与玄殊结道侣实在是情势所迫。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孤单，很想有个人能伴在他身边，就算只是这样抬头看着天空也好。

    他抬了抬手掌，看着掌心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楚令的眼突然湿润了。

    当时玄遥让他和玄殊结道侣，完全是为了让他们种下迷仙引，迷仙引可以心灵互通，即使不会音镜，他也可以向玄殊传递消息。

    楚令的心思都在洛拂笙身上，还是玄珠考虑周全，主动提出自己被楚令控制，迷仙引由楚令吃下去。

    楚令轻叹了口气，唇边淡淡地笑了出来，眼角却流下了一行无痕的泪。

    玄殊一直在为他考虑，这一辈子除了洛拂笙，还有谁会对他这么好。

    “你哭什么？”楚令泪水还没流到腮边，身后就响起了玄遥无情的声音。

    楚令有些无语地转过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没什么，”他看了眼石屋里，轻笑道，“完了？”

    玄遥的脸色明显暗沉下来。

    楚令提醒他道，“下次记得把门关上，”再一想把门关上会让春秋凌川怀疑，于是改口，“下次小点声音。”

    玄遥，“......说正事。”

    他不怕楚令偷听，实际上春秋凌川的人每夜都会来偷听。他就是为了让他们听。

    楚令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月宛的事我已经搞定了，那半截迷仙引已经让她吃下去了。”

    玄遥点了点头，楚令又道，“该说的我已经照你教的告诉她了，现在月宛如惊弓之鸟，我说什么她都会听。”

    玄遥微微垂眸。

    楚令拜服道，“这么损的办法你也能想到，我真是服了你了。”

    玄遥微微转身，他一身白衫与这夜晚格格不入，桃目微寒，“鬼井不会在月宛身上下契约术，他还要吸取月宛身上的灵气，所以月宛只会控制鬼井。”

    楚令还是担忧道，“但愿一切能顺利，”他计算了一下时间，“现在离鬼节只有五天了。”

    玄遥看了眼石屋里面，“方华是不是制作出了控制鬼井的药？”

    “的确如此。”

    玄遥眸光一动，薄唇轻轻一抿。

    刚才方华来找洛拂笙，看来就是为了此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有没有要紧？”

    玄遥朝楚令阖了下首。

    楚令皱眉道，“刚才我看到魔门的一个小弟子闯进了赤夜天被春秋凌川抓住。”

    玄遥也微微蹙眉。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敢闯进赤夜天？

    楚令看着玄遥，又道，“这个人说自己是鬼门的人。”

    玄遥问道，“此人你认识吗？”

    楚令点头，“这个人玄遥尊也认得，”玄遥光了下眉，楚令抿唇道，“他叫耿生，就是当年在三鼎墟想夺鬼道令的那个男人。”

    玄遥几乎一下子便想了起来，“他入了魔门，难道是想报答洛拂笙？”

    楚令也不确定，“这个人根骨奇异，他虽是魔徒，但在鬼门当过差，修过鬼术，也有鬼气，但他的妻子是妖，他身上的本源还是妖气。”

    “妖气？”玄遥将这些信息在心里酝酿。

    楚令看出他眉心解开，忙不迭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玄遥只是笑笑，“不用管他，这个人会对我们会帮忙。”

    楚令一脸莫名，他在心里计较了无数遍，就是无法参通玄遥的意思。

    楚令不禁要想，当今世上能配上洛拂笙的果然只有玄遥一人。

    *

    第二日上午，洛拂笙便通知春秋凌川，要在自己房里宴请他。

    春秋凌川也是准时赴约，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

    洛拂笙命人备下了酒菜，玄遥和方华就在他身边站着，看上去像是两个随身侍卫。

    而几个小侍则是端着盘子站到了一旁。

    洛拂笙命人给春秋凌川满上了酒，她端起酒杯，笑意盈盈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鬼尊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鬼尊在忙，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这眼看离鬼节只剩下几日，一来我想感谢鬼尊的辛苦付出，二来也想问问现在的情况。”

    春秋凌川看着杯中酒，稳妥地没有动杯，他恭敬道，“魔尊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看了眼一旁垂眸的玄遥，哼笑道，“连仙门魁首玄遥尊都败在了魔尊的裙下，我们还会有什么困难呢？”

    洛拂笙也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方道，“这个男人不过是想唤醒我的记忆。”

    春秋凌川笑道，“魔尊无须理他，等魔尊一统六界之时，以前的记忆根本不算什么。”

    以前的记忆不算什么？

    这句话玄遥也对她说过，但曾经的记忆让他们错过了很久。

    洛拂笙兴奋地挑眉，“说的有道理。”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反而是春秋凌川一直没有动。

    洛拂笙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喝酒，偶尔问两句闲话。酒过半盏，春秋凌川才道，“我正好有一事想请示魔尊。”

    洛拂笙喝得微醉，身体摇晃着道，“鬼尊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防。”

    春秋凌川转身拍了拍，外面两个鬼侍拉进来一个男子。

    玄遥看着此人周身的气息，果然是鬼气。

    他慢慢看向了方华，大约知道洛拂笙的计划了。

    耿生一被带进来就跪倒在地上，对洛拂笙恭敬道，“魔尊，属下终于见到魔尊了。”

    春秋凌川指着耿生问道，“此人魔尊可认得？”

    洛拂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无聊地叹了口气，“不认得。”

    耿生急道，“魔尊怎会不认得我，当年魔尊救了我，将我送到鬼门，魔尊都忘了吗？”

    洛拂笙委实用力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撇了下唇，“真的不记得。”

    耿生愣住。

    春秋凌川不失时机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把他变成契约人了。”

    洛拂笙摇晃着酒杯，并不去看耿生，漫不经心道，“也好，省得看见他心烦。”

    耿生瞪大了眼睛，仍然不死心地扑到洛拂笙脚下。

    洛拂笙吓了一跳，气得对春秋凌川吼道，“还不把人给我带走。”

    耿生抱着她的大奶哭喊道，“魔尊，你看看我，我是耿生啊。”

    洛拂笙直往椅子里缩，一面缩一面用力挥手，“带下去带下去。”

    春秋凌川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两旁侍卫过来架住了耿生。可是耿生还在挣扎叫喊，“魔尊，您快点醒来吧，否则六界就完了。”

    洛拂笙瞪着耿生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服，一脸嫌恶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教训我。”

    春秋凌川对她使了个眼神，“魔尊稍安勿躁。”

    说完，他转身盯住耿生的眼睛，声音突然暗沉下来，“耿生，你可是真的认识魔尊？”

    “是......”说刚说完，耿生便停止了挣扎，双眼呆滞，面无表情。

    洛拂笙看过去，心有余悸道，“他老实了？”

    “回禀魔尊，此人已经被我契约了，他再也不会惊扰魔尊了。”春秋凌川唇边一笑。

    洛拂笙拍了拍胸口压惊，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五指在耿生眼前一晃，顿时喜道，“果然不动了。”

    春秋凌川呵呵一笑，“让魔尊受惊了，魔尊还是早些休息吧。”

    他的眼桌上的药，转身走到了耿生身边，“魔尊，此人我带回去了。”

    洛拂笙点了点头，果然扭动了一下脖子，神色蔫蔫道，“我好像喝多了，也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春秋凌川拱手告辞，带着耿生离去。

    洛拂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这步棋希望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