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的身体日渐消瘦，你也有多日没见着清落的身影。
整个许府上下张罗着婚事，就连小猫嬉戏的假山都沾上了喜色。却偏偏如此热闹的事，许府各处都沉闷至极。
远在外地的许老爷一路快马，辗转了七日才在今日到了府上。
许夫人喜出望外，难得有了精神，一家三口的团聚也衬得府上有了几分生气。
你想，你也该去见一见朴智旻，解开你们之间的隔阂。
只是行至他的庭院外，你看到了先你一步而来的清落。
你大概是知道她为何会来找朴智旻，早些时辰，你看到裁衣铺子的马车停在许府门前，是来送婚服的吧。
你还记得那日清落所选的布匹颜色赤红如火，你还从未见过朴智旻穿着如此。
从前你觉得这般的火红该是更适合热烈如朝阳的人。
初见朴智旻时，你也以为他是个张扬又狂傲的大妖，就像他的琉火一般炙热高傲，不讲道理。
可越了解他，你越发现，他很温柔，他更像是一弯清冷的月。
你想不到他一袭红衣会是怎样，你想亲眼去瞧瞧，可想到那是他与别人的喜服，你迈进庭院的脚步还是不由停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不进关紧的房门，但热闹张罗的声音朴智旻听得清楚。
听说是许老爷回来了，他倒是为清落感到高兴，只可惜此刻的陪伴终究昙花一现，索性他就再晚一日开口取消婚约一事，不去打扰得好。
只是，他没想到清落会来找他，为了婚服一事。
环儿端着的锦盒中，是裁缝已经做好了的婚服，眼下正是拿来给朴智旻，看看是否合身，也来得及修改些不妥之处。
朴智旻瞧着锦盒中的喜服，先前清落已经答应他不再逼迫嫁娶之事，那这用不上的衣服，也就没必要再试了。
清落明白朴智旻所想，可开口的话却是不容拒绝。
“智旻大哥不信任我吗？虽是假戏一场，也总要做得真切些，许家容不得细小差池，也听不来满堂的闲话。”
朴智旻不是糊涂人，清落的话外之音，也是凡间市井的礼教规矩。
他可以把这当作一场闹剧，可许家高门大户，做任何事都要体面，要恰适其位。
“我会试的。”
“智旻大哥的房中昏暗，怕是微小瑕疵看不真切，还请更衣后于廊亭一见。”
似是猜到朴智旻所想，清落又开口，“放心，院中下人我已差去其他地方，不会有人议论。”
你远远地见朴智旻收下了锦盒，正欲离开，却在转身之际被环儿叫住了。
“月姑娘请留步，我家小姐让我来请姑娘东厢房一见。”
你随环儿来到东厢房，本以为是清落的喜服出了岔子，可你推门而入，清落却并没有换上喜服，那件赤红衣裳还整洁地摆在送来的锦盒中。
见你来了，清落才微微露出笑脸，将你拉到了喜服前。
“阿宸，试试衣裳吧。”
你不明所以，清落也没打算再瞒你，“阿宸，这身喜服，本就是为你做的。大婚如若无可避免，那府上的待嫁新娘，就只是阿宸你。”
不知怎的，你的心只一瞬就被汹涌的情绪包裹，在你看来鲁莽又固执的她，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应下婚事是出于近乎周全的考虑，她说她知道你对朴智旻的感情，可她的喜欢，你也看得真真切切。
明明是就算知道人妖有别但仍然执着的人，却放手了。
你从前把自己摆在神的位置上，总觉得自己终究是要离开人间回去的，可你现在觉得，或许，你也属于人间。
在清落这儿，你清晰地感受着她的真心。
不同于你与瑶华自化形之始几百年岁月的相伴情谊，凡间一弯又一弯的新月更迭，哪怕是她全部的寿命，于你而言不过瞬息，可生出的情，却不比神仙的浅薄。
它成为你与人间所连结的羁绊，它交织在你的心间，时刻告诉你，人世间的情，也有你的一份。
朴智旻曾说你会在人间学到些天上没有的东西，你好像又明白了一种，是成全。
你忽地想起那日清落借着落了荷包的由头与裁衣铺子的老板说了什么，原是为了依照你的尺寸缝制嫁衣。
而那尺寸，早在你们初见的时候，就留下了。
“我擅作主张地应下这桩婚事，如今又替你做了这样的打算，阿宸，你可怪我？”
成婚是你从未考虑过的事。
但你明白，凡人的年华转瞬即逝，这已然是清落认为最好的结果，你怎么可能怪她。
见你摇头，清落皱起的眉头才松开，她看着嫁衣思绪万千，她许是等不来阿娘为她梳发着衣了。
“阿宸，女子大婚的喜服繁杂，就让环儿来帮你吧。”
风过垂柳，吹起涟漪，廊亭中，朴智旻闻声回身，见来人是你，不由地愣了神。
他见你穿过太多动人的颜色，皎色如月，碧青如海，虽多是清冷之色，却着实与你相衬。
可今日，不一样。
对朴智旻而言，喜服不过是一件红衣裳，可此刻你穿着要嫁与他的红衣华裳就站在面前，他的心却平静不了分毫。
那样明艳的红映在眸子里，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
一时间他好像忘了你们有过的争执，只记得是多日没有见你，他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月宸。”
他唤你的名字，将你从沉浸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眼前的人......不，是牵动着你思绪心神的妖。
你看着午后爽朗的风轻拢过他的发梢，又挽着你的目光落入他温柔的双眼，一瞬惊觉，原来似月般的人也会这样明媚。
他的出现搅乱了你想要说出口的所有话，声音涩在喉咙，火红的喜服映得人脸颊发烫，似乎是该说些同样炙热的话，不要让空气冷落下来。
“你知道月亮见过最多的，是什么样的心吗？”
“什么？”
“是不渝此情的真心。”
你有些焦急地开口，连步子都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一分。
怕他不懂，也怕自己错过诉说心意的机会。
“古往今来，我见过许多人怀着满心的情意许下日月可鉴的誓言。我想，这样的一颗心，我也有。”
你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朴智旻的耳中，笨拙的真心也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仙子，说了好长的话，就只是为了告诉他，她也心悦于他。
你的腕间附上温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朴智旻拉扯得更近，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抱。
“我知道。”
这三个字，你好像听他说过很多次。
九尾狐能够看穿人心吗，为何他总是知道你心中所想。
可又很奇怪，你丝毫没有被窥视内心的不悦，反而希望与他之间能够坦诚，再坦诚一点。
爱上的人，是会迫不及待交出真心的。
“对不起，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擅作主张地把你推走。”
“你不能再推开我了。”
朴智旻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了你，什么争吵通通都不重要，你不再推开他就足够了。
你感受着朴智旻收紧的臂弯，轻轻地抱住了他。
“以后绝对不会了，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