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三界

    还未看得清来人面容,冷眸就斜睨肃杀而去,与此同时,是直戳人面门的含光剑。

    “找死!”

    柳青芜有所防备,只是宋弋清来势凛凛,她仍躲避得狼狈不已,刹那的喘息之机都未曾给她,残缺稀影就已至身后。

    再之后,杀气夹杂着阴冷的诡煞,如山倒,不可抵抗。

    熟悉的剑芒奋力抵御,却只在瞬息间就大败于人,危在旦夕的最后一刻,身躯异动,又是堪堪苟命。

    宋弋清眸色皎皎如点漆,却染霜雪,瑰丽绝色容颜上,阴鸷与冷戾居多,戚戚然抿唇,又促狭轻笑,如水的青衣在月下清风雅致,却又玉山将颓。

    蓦地,又敛尽眼底最后一缕讥诮,嗜血如蛇蝎:“你也得死!”

    转瞬之间,她似妖孽,又比狂魔,再无半分修道之人的悲悯,雾霭蔽日,飓风掠起,亓云山头顶三百年不断的浩然正气,在此刻,荡然无存,比魔种现世时还凶险半分,宛若万仞寒冰横亘万古。

    宋弋清虽完全不落下风,可亦非熟稔,招式之间,多杀戮,凌乱无章,浑身染遍了魔性,跟失了智一般。

    书祈珒和柳青芜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抱头鼠窜,岌岌可危。

    青阳,皇宫内。

    皇帝与永宁王病重,朝中局势险象迭生,各个皇子及其势力都蠢蠢欲动,谋划着时机,只待血洗皇城,他日即位。

    晏无邪也不遑多让,所以连夜回了青阳。

    风诡云谲之下,皇城守卫愈发森严,又人人自危。

    晏无邪进宫时,察觉已有禁军捏紧了手中的刀,想必今夜,绝不会安宁。

    “啊——”

    几道凄厉恸嚎划破天迹,惊悚得风声鹤唳。

    晏无邪步伐猛地顿住,循声望去。

    皇帝跟前儿领路的太监一时吓破了胆,顾左顾右,惶恐得失了面儿上的血色:“什么声音?殿下?”

    晏无邪另一侧都十七剑眉拧紧,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好像是从东宫那边传出来的。”

    东宫,太子……

    弹指间,周遭禁军异动,吓得太监恨不得攀附于晏无邪身上。

    猝然,一人浑身沾染血腥,现身于晏无邪身前,数百的禁军以及无数暗卫,黑压压一片,将周遭围得密不透风。

    若是没有面前之人,晏无邪笃定,这群人是来杀自己的,可面前的,是轻尘。

    晏无邪先是诧异,再将瞳孔落在那染尽了鲜血的白袍上。

    禁军首领疾步踉跄而来,剑指轻尘,冲冠眦裂得狰狞:“他杀了太子!拿下他!”

    皇宫之内,竟然有人、不,是魔头,行刺太子,明日死的,必然是他的满门。

    万箭之下,轻尘松弛放纵,镌刻得矜冷邪肆的眉眼间,多吞噬的残虐,一身血迹好比晕染开的彼岸花,艷丽姝色,绝非只杀了一人,只怕早已经杀人如麻了。

    可禁军只将轻尘团团围住,无一人敢贸然上前,最终,将领煽动晏无邪:“九皇子,太子薨了,就是此等邪祟杀了太子,定要拿下他,替太子报仇。”

    太子死了?

    这般轻而易举,就死了?

    晏无邪微蹙眉心,不解轻尘何意,索性轻尘也直言不讳:“这三界安稳得太久了,也该有一场浩劫,来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三界之主。”

    话音方落,天象异动,山雨欲来时,竟有天地塌陷,长夜难明的迹象,人间似在刹时,成了无间地狱。

    不愧是魔种,瞬息间,足以让天地化作一片废墟。

    几道流光自九天而落,像是流星坠落,却趋于黯淡,察觉那是什么的晏无邪,当真是神魂俱灭。

    “你……”

    “九天之上的那些仙人也逍遥得不如我意,未曾历经世间疾苦,何谓成仙?”都得给他下凡,历经世间六道疾苦。

    在此之前,晏无邪对魔种的实力一无所知,如今倒是领悟的,满面悚惧质问:“你疯了?”

    “疯?”轻尘神色微怔:“或许吧。我生来就是魔种,本就该疯,于我而言,不暴虐肆行才是疯,世人还真当我是宋弋清,是什么仁善之辈吗?”

    口吻略显讥讽,冷峭眉宇间却点缀着悯然。

    晏无邪:“为何?”

    轻尘淡然启唇:“没有为何,只是我不如意。”

    他不如意,就要让三界覆灭,真是叫晏无邪大为震撼,又觉得理所应当。

    “宋弋清知道你这般行径吗?”

    “迟早会知道的。”淡然置之得凉薄,可眉眼之下,失了黯然,残留细微动容。

    “她拦不住我。”

    “如今的我,不是轻尘,是魔种。”

    “九殿下,何需同他废话,杀了他,为太子报仇!”

    “杀了我吗?”冷蔑的眸底掀起骇浪,不答眼底的情绪很是玩味促狭。

    晏无邪定下心中恶气,挺拔颀长身影微动:“你杀了太子,真以为能从青阳全身而退?你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阴桀眉眼晕染了与生俱来的睥睨,疏狂不羁,缓缓沉声道:“狂妄?那你以为,我是如何从墨澹和上岐全身而退的?”

    倏而,晏无邪脸色大变,不仅是晏无邪,众人皆是。

    遽然,临近轻尘的尸身伏倒,血气浓烈翻涌,死伤不计其数,凡人之躯,怎可同邪魔比拟,更何况还是魔种。

    晏无邪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往日情分虽在,可这是皇宫,轻尘是刺客,杀了他青阳一国太子,于青阳,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太子薨,对他大有裨益,可他也不得不对轻尘动手。

    化身为魔种的轻尘,早已不是当初只有一剑的轻尘了,禁军在轻尘面前,无异于蜉蝣撼树,弹指间,尸山血海,尽是哀凉,实力着实是惊骇如斯。

    此时,千里之外的亓云山山脚,宋弋清招式同轻尘如出一辙,打得二人溃不成军,书祈珒和柳青芜抽搐颤抖的腕骨都快握不住手中的剑与鞭。

    宋弋清一脚踢碎了书祈珒胸腔,一剑穿破柳青芜肩头,飒踏身姿落于书祈珒和柳青芜跟前,居高临下,自带傲然,遍布祟气的眸底翻涌着诛杀,无数的剑对准了书祈珒和柳青芜。

    “我说了,再让我看见你与她沆瀣一气,我定会为师父清理门户,你既选了她,那就同她一起死。”

    “清理门户?”书祈珒只觉得可笑至极!

    “整个门派,最该去死的,是你!”

    “豢养魔种,为祸世间,你宋弋清的罪行,比我罄竹难书!”

    宋弋清一瞬心神不定,耳尖微动,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渐渐逼近,嚷得人头皮发麻,她就知道,是柳青芜饲养的那些粘腻恶臭的脏东西。

    趁机,柳青芜带着书祈珒不知所踪。

    -

    在轻尘面前,晏无邪也不堪一击,要不是及时躲过,轻尘只怕是会将他一剑封喉,最终只划破了他半张胸膛,再被一脚踹翻在地。

    晏无邪捂着伤口,强撑起身,一道肋骨已被斩断,血液不住流淌,疼得他龇牙咧嘴,眉眼都止不住跳动。

    轻尘当真是不顾旧情,奔着让他必死的决心,晏无邪看着满宫内的禁军,皆一片颓势,恨不得弃甲曳兵。

    手中的剑被斑驳血迹玷污,轻尘蹙眉嫌恶,随即,万分怜惜的屈肘,抹净剑身上的鲜红。

    “青阳禁军三十万,三十万禁军拦得住宋弋清,却拦不住我,因为宋弋清心软,不忍徒增杀戮,但你猜,这三十万人中,在我手下,又能有几个活口?”

    晏无邪擦拭着嘴角涌出的血液,仰望着半空之上那人,他冷桀,却又如此自若,周遭死寂在他眼里,不过迎风而起的草木,激不起他半分涟漪。

    晏无邪虽不甘,却也不想叫人白白送死,下令道:“让他走。”

    -

    魔种屠遍三界的消息传得世人皆知,九州动乱,人人提心吊胆。

    就连身处凌霜谷的宋弋清等人也不例外,是落渊来报的信儿。

    戚明轩膛目,俨然始料未及:“你是说,不到一日,他就杀了墨澹皇帝,青阳太子,还有我……上岐的……皇后?”

    “不仅如此,泽屿在内的大多门派,大半修士,皆死于他手?”

    “连带着蛮荒的妖王,和魔界好几位魔主,都未能幸免?”

    “不止呢。”落渊食指朝天,虚虚摇头,忌惮之中,竟还有少许佩服:“就连上界那几位上仙,也未能幸免于难,堕了仙,成了凡人,只怕不日就要仙逝了。”

    戚明轩咋舌叹然:“这是要让天下都给戚沢办丧啊?”

    原以为轻尘不过是闷葫芦一个,魔种封印一解,属实是丧心病狂。

    这究竟是何种颠覆天地的能力,竟可怖到光是听着,都毛骨悚然。

    “柳青芜和书祈珒也是活该!”

    宋弋清一人不仅身系温恪瑜的封印,还有轻尘的,柳青芜此番行事,简直就是扰乱三界的罪人,人人得诛之!

    禁闭了两日的门扉被人从里打开,宋弋清换了一身黑衣,与戚沢往日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本就寡淡的配饰全无,气色伶仃,只两日,就清减了不少,下颚棱角锋利,瞧着弱柳扶风,眼底却裹挟着冷戾。

    徐子澜迎上前去,展露出亲和笑颜:“是要出去吗?”

    宋弋清神色恹恹,轻颔下颌:“嗯,去一趟上岐。”

    徐子澜了然,想来是为了戚沢。

    戚明轩夺口出声:“去上岐?行啊,我们一起回去,正好,我都在外游荡这么久了,上次只匆匆一别,我爹和我兄长指定是想我的。”

    “等到了上岐,我就好好招待你们,带你们尝遍上岐美食,享遍上岐极乐。”

    他欲让宋弋清走出悲痛,自然刻意雀跃,可见效甚微,反倒是徒增窘迫,挠了挠脖子,噤了声。

    宋弋清却否决了戚明轩的提议:“分开走吧。”

    她那意思,让几人一怔,误以为她要同他们分道扬镳,可深思之后,才领会宋弋清的用意。

    如今轻尘要有多声名狼藉,宋弋清亦是如此,她只是不想牵连他们。

    徐子澜:“我和你一起。”

    落渊翕动唇齿,瞥了两眼宋弋清的神色,捉摸不定,试探开口:“妖王和几位魔主一死,蛮荒就彻底乱了,青阳和上岐边陲地,只怕不得安宁。”

    戚明轩先前还没心没肺,可眨眼间,神情严峻,担忧得惶恐。

    蛮荒多年来偏安一隅,未有太多波折,这才致使九州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戚沢一死,九州动乱,妖魔两族,自然会趁乱闹事。

    蛮荒异动,朝廷势必派兵增援,领兵的极大可能就是他爹。

    可蛮荒之乱,又岂是几万几十万兵马就能镇守的,只怕他爹一去,就是有来无回。

    宋弋清疲乏得声色飘渺:“随他们去吧。”

    天地间安宁了,她不安宁,天地间不安宁,或许,她还能稍作喘息。

    她不欲为俗世烦扰,戚明轩自然也做不到强迫人,毕竟,左右都是为难的。

    -

    上岐都城。

    “我就不去了,就此别过吧。”

    戚明轩想挽留,也知晓自己留不住:“你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去一趟乱葬岗,暗离先同你一起吧。”

    距乱葬岗不远处,有一座荒芜坟地,虽然枯草丛生,但徐子澜有预感,这就是曾经戚沢的埋葬地。

    他见宋弋清指尖与腕骨齐动,像是在使出什么他未曾见过的法术,轻颤的细指如捻花,雅致矜持,可一柱香,乃至半个时刻过去,照旧无所变化。

    他出言宽慰:“不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

    回应他的,是熟悉的润朗声色。

    温恪瑜与另外二人,不知何时现身。

    “人死,魂灭,还是不容于世的魔族,最后的念想也被书祈珒和柳青芜毁于一旦,再有何不甘,也不过徒劳。”

    “宋弋清,你真的……好惨!”却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在其中。

    “事已至此,还是对他下不了手吗?是觉得他害你还不够惨?”

    宋弋清连余光都未曾怜悯:“不滚,就把命留下。”

    屡屡被拂了脸面,温恪瑜竟真对宋弋清无半分怨言,只讪讪轻笑:“还是以前的脾气好。我自然是来将东西物归原主。”

    他闲庭信步逼近,徐子澜提剑挡在宋弋清身前,不知温恪瑜有什么阴谋诡计。

    “放心,我打不过她,也做不出书祈珒他们那种背地偷袭的事来。”

    他的手中,是那日宋弋清皓腕脱落的银铃细链。

    就连宋弋清也凝滞了深思。

    她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临近徐子澜时,温恪瑜又瞬移到了宋弋清身侧,也将手链替宋弋清重新系回了伶仃碎骨上。

    蓦地,又哼鸣出一道嗤笑:“宋弋清,你确实蠢,连我的话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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