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昔以前从没有过月事，修道之人离开凡尘后会洗净身体，好吸纳灵气。而鬼魄没了人身，失了道途也做不了人。

    她离开凡尘的时候尚小，还是孩童，虽已知事，但没真正经历月事。

    体育课上，时昔接过纪术手里的冰水，一瓶是他的，一瓶是自己的。拿起喝了两口，没一会儿，肚子一阵绞痛。

    前不久才刚出院，这副身子不太行，时昔捂着肚子，手探到阴凉的肚皮上，怎么也捂不暖。

    直到感受到腿间的热流，她才记起被自己遗漏的事情。

    每月都得这样。

    时昔端坐在长椅上硬着身子，苍白着脸，额上冒出些冷汗。看了眼还在场上踢足球的纪术，男生正从对手脚下轻巧地劫走了球，转而躲过其他人的拦截，往守门员那里逐步接近。她没再管旁边放着的冰水，起身去了医务室。

    校医不在，就自己接了杯热水喝了些，躺在空床上了。

    靠床窗子的拉帘半开着，使得床上有将近半块地方被阳光铺盖。

    她倒在阳光里，捕捉着能让身体舒服一点的温暖。

    就在这时，医务室里出现了别人的气息。

    女孩头发凌乱，右手扶着左手，见时昔看了过来，身体有些僵滞，片刻后才松动着嘴笑了笑。

    时昔看到了她腿上膝盖处有着显眼的伤口，一张小脸惨兮兮的，杏眼里倒是镇定，秀气的面容藏在厚重的齐刘海下，小嘴紧巴巴的，偏偏眼神里仿佛已经跟自己说了好多话。

    时昔看着那刘海很是碍眼。

    见她的目光从那些伤口划过，然后停到了自己的脸上。那些疼痛的地方麻麻的，浑身发痒，心口处跳动明显，白思洛目光小心地描摹着眼前人的样子。

    她跟时昔在中考结束后就没见过面了，期间唯一约好见面的时候，对方出了车祸。

    “你不是来涂药的吗？”时昔看着白思洛期待的目光，先一步开口，眼神澄净平和，嘴边弧度不明显。

    熟悉的人身上带着距离，白思洛颤了颤眼睛，不习惯跟时昔这样陌生的画面，却也没移开目光。

    她于是上前走的更近些，“是涂药来的。”看着脚尖蹭了些地上的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后爸有钱，转学了。”

    “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你怎么在医务室，嗯……身体到现在是……还没好吗？”

    “嗯。”时昔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下床，“先涂药吧。”

    白思洛才像是想起了身上的伤来，“好。”一拐一拐地向旁走去，打开了放药瓶的玻璃柜。

    刚从里面拿了一瓶碘伏，就见身后伸出一手拿了药膏跟棉签。

    她感受到对方身上浅浅的气息，香的不明显，带着凉意。

    转身就见时昔站在身后，抬眼瞥了瞥她，把东西放桌上了。

    “坐那。”时昔这样给她指了指桌子旁边的座位，然后就拧开了药瓶倒出一小盖子来。

    先弄的膝盖，伤口出沸腾起白沫，时昔用棉签一一抹去，擦到纸巾上，然后涂上了药膏。

    刚刚看到白思洛的第一眼，她就知道现在是剧情里本该让两人认识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时昔看着白思洛脸上的隐忍跟她紧攥着的手，思及她的境遇，“这里不比兴源，别太冒头。”

    兴源，她们之前呆过的初中。

    从前的她们是兴源最出名的一对朋友，他人眼里，两人的关系就像每次的年级排名一样紧密贴合在一起，谁也想不到两人后来会分开去了不同的高中。

    不过现在，又到一块了。

    白思洛愣了愣，“之前……，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她没说的是，其实她在盛临很多事上都学会了沉默，可是那些人最终还是会找上她。

    给所有地方都上完了药，时昔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来盛临了。”白思洛分明不是个爱关注八卦的人，她自己目前也没做博人眼球的事情。

    “嗯，打听起来很容易，你……经常在纪二少身边。”白思洛笑了笑，末了小声地加了句，“我好多次看到你了。”

    看着她脸上的憔悴因笑容一扫而光，熟知的面貌风采显现出来，便是她额前厚重的齐刘海也遮不住。

    她在时昔身边的时候总爱笑，弯起眉来咧着嘴，偶尔一两次露出齿来，眼里仿佛藏着星海。

    时昔坐在桌子另一边，“那为什么不找我？”

    白思洛张着嘴又合上，身上刚有的明媚开始消散，低头沉默，她要怎么说？

    每次远远看着，想找她说话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出现，自己的突然造访对她来说会是打扰。

    这种预感很强，令人难以忽视。越是想见面就越是不敢。

    她只是不想被她厌烦而已。

    下课铃声响了，时昔要走了。

    “自己记得找医生看看胳膊，别落下什么病根。”

    白思洛终于又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却只是安静地看她离开。

    回了教室，时昔没什么精神，身上病恹恹的。

    纪术见到后便开口，“姐姐是哪里不舒服了吗？”他手里还攥着两瓶被喝过的水瓶子。

    时昔心里烦躁，只觉得肚子更痛了，趴在桌子上闷声轻嗯了一下，不愿多说话。

    纪术到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埋在桌上不愿动弹的头，头发散乱地披在身上，手有点痒，就试探着摸了摸女生的发丝末端。

    她的发色极黑，细长且密，发尾的尖端点在他指心上，有点麻。

    目光慢慢地放到了她白皙的胳膊上，看了一会，终于轻飘飘地用手点了点。

    凉凉的触感，他的手与之对比要热好多。

    “要回家吗？”

    时昔动了动，露出半边脸，“要。”

    纪术见她终于舍得看看自己，便笑盈盈地站起身来移了凳子，要带时昔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楼梯上，离得很近，但留着空隙。

    纪术慢着步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瞄一眼身旁的女孩，她身高比他还要高一些，瘦削的身上似乎萦绕着抽不走的病气，冒着凉意。

    他余光瞥见对方脖子上冒出的细汗，不由得猜想她的汗也是冷的吧。

    出了教学楼，外头烈阳高照，可能心理作用，时昔觉得身体比在教室里舒服了点。

    “姐姐，是出院后身体还没完全好吗？”男孩的眼似颤翅的蝶，忽闪忽闪。

    时昔看着他一路关切的模样，盯着他的眼睛，咬了咬发干的唇，突然勾出一抹笑，清丽的面容莫名划过一瞬的艳色。

    “哦，我来月经了，肚子痛。”

    注意力放在她的脸上，回过神来，大抵没想到时昔这样直白，纪术沉默着转过了脸。

    时昔在旁咧了咧嘴，心道安静了。

    回了家，没等她弄，纪术就叫阿姨给她煮了红糖水，时昔连着碗里的红枣都吃干净后就躺床上睡着了，这副身体很容易感到累。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是肚子饿醒的。精神状态要比白天好很多，下地踩了拖鞋出了房门，迎面就遇上了刚回来的纪逢生。

    同样是藏青色的校服，他领口黑色的领带打得紧凑，身上顺滑微凉的布料工整地贴合着他的身型，拿着公文包的左手微微晃着点亮色，是手腕上银白的手表。

    说起来，她这些天并没有在学校遇见过这位大哥，看他的样子，高三生应是很忙的。

    或者说，身处高三的纪逢生应是很忙的。

    走的近些，望见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柔意，隔着镜片双眼弯弯眯了起来，还未开口，唇便先有了勾人的弧度。

    时昔身上是件淡绿的薄睡衣，因为晚点的原因，她便没有再换身衣服，反正是一个人吃饭。

    “哥哥，你回来了。”

    睡了一下午，长发披散着，脸上睡眼惺忪，开口说话声音都带点哑。

    女孩细胳膊细腿，身体修长，只长个子不长肉。目光停留在她手腕处，纤细得仿佛轻易就能折断。纪逢生点了点头回应，随即走到她旁边，低垂着眼，他知道时昔吃的不少，“怎么这么瘦。”

    时昔扫了眼自己的身体，她也觉得得多长点肉，太瘦的身体不好看也没力气。

    “我也想再胖点就好了。”

    现在的身体除了脸差不多，体质根本比不上她原来的。

    肚子咕咕作响，眼睛盯着纪逢生转了转，“哥哥，我刚醒，还没吃晚饭。”快别聊了，真的很饿。

    纪逢生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看了眼刚振动的手机后便放了人，最终也只是说了句，“以后吃饭要按时。”

    时昔见他终于要走，便开开心心地点头承诺，“一定一定。”

    这副乖顺的样子叫纪逢生多看了几眼，妹妹跟弟弟的确不一样。因着手上有要忙的事，他便先一步回了房间。

    叫阿姨给自己做了份炒饭，时昔吃完后回房再次躺到了床上，但是白天睡太多，导致现在脑子很清醒，翻出资料做了三套数学题后才终于睡了过去。

    之后就得知了白思洛所在的班级，3楼的C2班。这里都是同级生一栋楼，从下到上，每层按ABCD的顺序命名。

    各班没什么区别，分配的学生并无标准，时昔跟纪术在二楼B1班。

    打听消息在学校是件很容易的事，她甚至只是最开始问到了白思洛的样子，同社团的女孩就滔滔不绝地向她说完了白思洛的履历，说得像是比主人公本人都清楚。

    还提到了个叫简珏的人，他跟白思洛是同班。

    记得这人在剧情里也跟白思洛纠缠匪浅。

    知道的差不多后，时昔便懒得在听这带着强烈主观意向的编撰故事了。用了些办法摆脱了女生后，正准备回教室，然后就见纪术的人找她。

    哦，小跟班来找跟班头子了。

    悠哉地坐在外头厅房的椅上等候，桌上是后勤的学生给她摆上的点心跟茶水。

    学生会开会，自然跟她这个外人没一丁点的关系，她只能坐着等家里的少爷。

    时昔斯文地咬了口点心，对学生会别的她不清楚，可茶点她赞不绝口。

    厅台前这个女孩她总见到，她给她上的点心是最多的。

    好像是叫陈玥来着。

    新来的转学生五官精致，稚嫩的面上透着天真无害，眼睛跟她的发色一样黑，仿佛深海里的黑珍珠，有着惑人的光亮，修长纤瘦的身上还有种抹不去的清冷沉静，听人说过这是纪二少的继妹。

    便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让人不自觉关注起来，目光移不开。

    陈玥怀疑这人其实是纪家在外的私生女，她上一次看人晃了眼还是在纪家长子身上。兄妹两个看着分明都是一派的妖孽，皆是冷中带艳的类型。

    毕竟私生女私生子在她们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稀奇事。

    侧过了身，拿起块点心来吃，她觉得自己得沉淀了，修为还是不够深。看了那么多美色就以为自己定力足了，哪想色胚就是色胚，看见美人就自控力低的可怜，一门心思想去给人当狗。

    “同学，还有别的点心吗？”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虽然听着语调沉稳，但掩不掉音色中少女特有的清甜悦耳。

    陈玥差点要跳起来，转过身来，心里虽慌，面上却很稳，给时昔添上满当当的新点心的同时，面上还习惯性地摆出礼貌文静的笑。

    时昔把点心放在台上，并不着急回位上，因为坐着无聊，她就想逗逗这个老偷看自己的人。只是话没说两句，就听见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学生会内部会议结束了。

    眼见纪术往这边过来，伸手再次咬了块点心，没再管盘里剩下的，提起了放在旁边椅上的工装包，跟陈玥道了声拜拜后就走到了纪术的旁边，两人一起离开了学生会。

    因着神魂强大，背后落在她身上的几道视线很难不察觉，时昔知道那些是跟纪术关系紧密的朋友。

    纪术没有带她认识的想法，而她目前也不急。

    晚饭后洗了澡，坐在写字台前用毛巾擦发，同时看起了桌上摊开的纸张。

    就算不是因为考试，她也会看书做题，因为除过对修改结局的绸缪，她同样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这里跟她以前所处的地方天差地别，就连九沧另处的凡世间都同这里找不到相似之处。原来除过九沧和合中，还有很多她不曾知晓的世界。

    不知便要学，就是天书她也看得，而眼下的课本，时昔没什么难懂的。

    不过各科中，她偏好数学，历史跟化学。

    做题疲了就奖励自己看篇史书，现在桌上放着的就是她新从图书馆借来的新书。

    将头发擦至半干梳顺，时昔才合上了书放至右上角，然后取出习题来做。

    每日这样的生活，自她来纪家后已然习惯，练习的白卷上错勾已经很少，纸张被她订好累在箱子里。

    时昔期待着下月末的中考，就像她每次逢敌应战后打斗时的心情一样，反正无论怎样，她只做那第一人。

    在九沧跟合中是这样，在其他地方亦然。她生来好胜，只做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