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婚礼之后,还有个选图的大工程。

    毕竟是拍了几千张的照片。

    不过韩桢他们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天便完成了。但为了让江秋“帮忙帮到底”,还是分了一些照片给她。

    所以那段时间,群里消息不断,江秋熬了几个大夜修图。

    这件事好不容易圆满完成了,接下来,她又和左珊连轴地见起了客户。

    同时,她还面临一个问题。

    再过几天,就是她之前报考的一级专业资格考试开考的日子。

    虽然这个考试的合格率本就不高,她也只是抱着涨经验的心态,但临近考试,还是会忍不住抱抱佛脚。

    这一“抱”,又是几个不眠夜。

    考试是结束了,但一连串事情堆积,夜不能寐的结果就是,她发烧了。

    她还记得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的。

    可这乌云阴沉堆积,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下雨的样子。

    还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秋把伞塞进包里。

    穿鞋的时候,莫名有些恍惚。她那时只以为是没睡好,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坐到办公室,一股眩晕感直冲脑门,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窗外,雨开始下起来了。

    虽然不大,但细细密密的雨滴击打在玻璃上,难免听得人有些心烦。

    江秋努力忽视掉脑中的昏沉,专心开始工作。

    一开始,集中注意力确实可以与那股晕眩相互抗衡。可渐渐的,一旦她有些许走神,那股晕眩就钻过这空隙,来回敲打她。

    雨越下越大,偶尔响起轰隆的雷声。

    办公室里亮起了灯。

    江秋去打印文件时,里面已有人在。她等待了会儿,时不时能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

    按理来说并不难闻,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就仿佛是晕车的时候又闻到了车载香薰的味道般,令她坐立难安。

    今天的上午似乎格外的漫长。

    把负责的内容做好后,江秋看了好几次时间,才终于盼到午休。

    她还是决定去请个假。

    “吃饭去?”舒杏喊她的时候,她还在愣神。

    “你先去吧,我有点事。”

    舒杏也不勉强,只是问了她要不要帮忙带饭。见江秋摇头,就自己下楼了。

    江秋朝左珊办公室望了一眼,里面没有人。

    好像是去了周津渡的办公室还没出来。

    外边的雨乐此不疲地砸着窗户,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

    等待的时间里,办公室的人走都得差不多了。

    “那就先这样。”

    半晌,才终于听到左珊的声音。她从周津渡办公室走出,说完,又带上了门。

    江秋快步走到她跟前。

    左珊被她的突然蹿出吓了一跳,细细看了她一眼才说:“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有点苍白。”

    听她这么说,江秋下意识低了头。她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唇,“我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医院。下午我想请个假,可以吗?”

    哪怕她想掩藏,可她的不适太过明显,左珊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还叮嘱了她注意身体。

    江秋回到位置,收拾东西。

    她刚把伞从包里抽出来,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送你去医院。”

    这段时间这个声音太常从她背后出现,江秋这次倒是平静了。

    她先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周津渡站在她的工位旁,挺拔的身姿挡住了一些光。

    他的脸色比平常要沉,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还是不满。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听到了刚刚她和左珊的对话。

    江秋看向他,轻摇了下头,“没事,我可以。”

    她又勉强扯了个微笑。

    可能这个笑太过虚假,又可能他认为她在逞强,所以她见他微微皱眉。

    “听话。”

    话落,两人皆是一怔。

    空气沉寂了几秒,接着便听一道雷声炸响。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似乎他也没想到他会将那句话脱口而出,他的语气难得有些慌乱。

    江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所以只是朝他摇头,背起包从他身边绕过。

    但走出几步,依旧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她微微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停住脚步回头道:“能麻烦您送我去医院吗?”

    -

    说实话,江秋并不喜欢有人陪自己去医院。

    尤其还是不太熟的人。

    她生病的时候,脾气容易不好。

    她也害怕这份情绪会波及到身边人。

    而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怎么难受那都是她的事。但若是有人陪,好像还需要花费额外的精力来保持清醒,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形容别人的好意,况且最后拜托周津渡帮忙把她送来医院的也是她自己。

    虽然那多少沾了点不想让他尴尬的心。

    周津渡主动帮她挂了号,又回到她身边坐下。

    江秋不似之前,会为了打破沉默而找个话题。可能因为现在的她,连保持清醒都耗尽了力气。

    她的呼吸有些粗重,周津渡转头看她,眉头忽然蹙起。

    她在掐她手腕上的肉。

    “阳阳前几天和我说了个笑话,要听听吗?”

    嘈杂的人声里,他的嗓音宛若海水低吟。

    江秋倏地松了手。

    她其实真的没什么心情听笑话,但还是轻轻点头。

    他便问:“你知道一张凳子的英文怎么说吗?”

    “a stool?”

    “不,是abandon。”

    [Abandon = a 板凳 ]

    很烂的笑话,却还是让江秋笑了。

    不知道是在笑笑话本身,还是他同她说笑话这事。

    号叫到了他们,医生先给江秋量了体温,又让江秋进行一些常规检查。

    38°7。

    周津渡替她去缴费的时候,听医生小声提了一句:“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江秋只是淡淡笑了,这话她也没法反驳。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确认是由劳累过度引起的病毒感染。医生开了药,还嘱咐了一些相关事项,周津渡似乎听得比她还认真。

    他取了药递给她后,又把她送回了家。

    “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您快去吃饭吧。”想起之前他生病那次,江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道。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

    周津渡没有接她的话,但面部表情柔和。他只是说:“上去吧。”

    江秋眨了眨眼,也不再说什么,再次同他道了谢便下了车。

    过了楼梯拐角,她朝小窗望出去,他已经不在那了。

    -

    江秋吃过药,就照医生嘱咐上床睡觉。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这个点想睡着也挺困难。

    雨到这会儿都还没停。

    明明是下午,房间里却阴沉沉的。

    江秋闭起眼睛,某些因子开始作祟,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的身影。

    想起他从头到尾细致入微的陪同。

    她想应该是因为她病了,所以才会对他释放出的温暖产生一点贪念。

    可她不该有这种念头的。

    江秋爬起喝了口水,再度躺下。这次干脆不闭眼了,只是盯着窗外。

    盯着外面下着的雨,听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和远处偶尔响起的雷声。

    天然的哄睡氛围,江秋不知不觉阖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外边的雨好像停了。

    江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十八点四十八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江秋抬手探下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好几条都是舒杏发的。在抱怨她怎么不舒服都不告诉她。

    又同她道歉,说自己大大咧咧的,没察觉到她的不适。

    江秋先回复了她。让她不用担心,更不用为此道歉。

    那边发来了“抱抱”的表情包,江秋这才退出页面,点开另一条消息。

    [好些了吗?]

    发送时间为一个小时前。

    江秋点开对话框,打上:[好多了,已经不烧了。谢谢周总关心。]

    她刚发送出去,对方就发来了语音通话。

    江秋慌忙接起后,却不知为何,他们默契地沉默。

    “你现在方便吗?”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带了点东西给你。你,方便开下门吗?”

    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但江秋已经无暇顾及。她匆忙趿着拖鞋从阳台望下去,可以看到他的车顶。

    “……哦好。”

    很多念头从江秋脑中一闪而过,但她都难以抓住。似乎是发烧的后遗症,她的大脑混沌得已然无法思考,所以也只能愣愣地看着周津渡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还提着个保温桶。

    “您来多久了?”江秋下意识问。

    他的薄唇扬起一些弧度, “没多久。”

    说完,他又提了一下手中的东西,江秋这才忙把他请进了门。

    “这是母亲炖的南北杏雪梨汤。她说,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周津渡不再前进,只是站在玄关处,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她。

    “您母亲认识我?”江秋接过,意识到什么后抬头问道。

    “她听过你唱歌。去年年会上那首。”

    去年年会、唱歌、母亲。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江秋从脑海中提取到了一些碎片。

    要不是因为这会儿脑中混乱,这段记忆应该依旧被她深埋在某个角落。

    去年年会的时候,她在最终的抽奖环节中了头等奖。

    可同事们说,这奖不能让她白拿。又说,得把这份好运送给在场的各位,也祝公司来年蒸蒸日上,所以让她当场献唱——《好运来》。

    这种无异于社会性死亡的事情,江秋当机立断要放弃奖品。

    但大家都在劲头上,哪怕她放弃奖品,这歌都是要唱的。江秋挨不过,还是接过了麦克风。

    一些同事录了像,发到大群里。导致那段时间江秋在公司小火了一把。

    那天周津渡发表完词就先离开了。听说那天正好是他母亲的生日。

    也许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点开了大群里的视频吧。

    “她夸你唱得不错。”

    像是要给这段“不堪”的记忆添砖加瓦,周津渡噙着笑意补充道。

    江秋不想再回忆了。

    “谢谢阿姨。”

    两层含义的感谢,周津渡应该是听懂了。

    他也不再逗她,微微侧身握住门把手似乎准备离开。

    “一起喝点吧?”

    要不是度数不算太高,江秋觉得她一定是烧傻了。

    但话既然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江秋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后,周津渡就自觉地落座在她对面。

    她还是给他盛了一碗。

    清甜的糖水润喉,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不安焦躁。一直纷乱不堪的思绪于发懵状态中渐渐得以拼凑。

    她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自从她接起周津渡通话的那刻开始,很多事情就不对劲了。

    江秋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他一勺一勺喝着汤,仪态优雅。

    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或者说,他今天就不该来的。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们不应该这样坐着,喝着他母亲亲手炖的汤。

    以他们上下级的关系。

    意识到这点,宛若冷水浸透全身,江秋终于清醒过来。

    气氛骤然冷却,谁都没再说话,客厅里只偶尔响起一些勺碗碰撞的声音。

    江秋想给自己的不正常找个借口。

    她当然可以再次把这一切归咎于生病。

    但往日的一些片段徐徐回笼,像一簇簇窜起的火苗,在酿成大祸前被江秋急忙掐灭。

    “我来吧。”

    他们在沉默中喝完了汤。江秋站起,打算收拾碗具时,却被周津渡伸手接过。

    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他大步走向洗碗槽,拧开水龙头。

    看吧,真的不对劲。

    如果说过往的那些举动都只是因为他的绅士风度,但今天,作为上级,他送她去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

    如果他今天不来,她还可以再为他的细致入微找个借口。

    可是他来了。

    这里是她家,她的私人领域。

    继续这样思考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

    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以此断了不该有的念头,江秋看向他宽阔的背。

    “周总,你为什么……”

    她并未把话说完,太多的“为什么”哽在喉咙,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先问哪个。

    话虽不过半句,但大概也足够他意会。

    她看不见周津渡的脸,只感觉他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把洗过的保温桶装起。

    组装完毕后他才回头,长腿轻倚着流理台,“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的语气很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又听他说:“为什么要陪你去医院?”

    厨房里的白炽灯亮着,他的左手反搭在台沿上,板正的身子竟多了几分松散。

    “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关心?”

    他继续说。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似乎不肯放过她面上表情的任何变化。最后,像是每次开会末尾的总结般,深沉坚定:“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

    明明只是在复述她心中的话,却好似一声声的质问。

    每一句话中间无言的停顿,仿佛都有某个声音在回答。那些破土而出的念头,吵得江秋有些心慌,腿不受控地往后挪动了一点。

    她想逃跑了。

    见状,他轻笑,似乎有些无奈,“你真的不明白吗?”

    那道视线直直望向她眼中,江秋却仿佛闭了所有感官,只留下眼睛呆呆地看他。

    周津渡转身,将手中的水渍细细擦拭干净。又倒了杯水,一步一步迈到她跟前。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的语气里竟有些自嘲的意味。那双透澈的眼眸温柔注视着她,热切又诚挚。

    “我喜欢你,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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