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游玩！”
出口处的指示牌提醒着他们本次鬼屋之行到此结束。
刚从出口离开，孙煦阳就表示自己想去洗手间。
周津渡让江秋领着他去。虽然江秋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交还遥控器后，周津渡顺手取了一张一旁意见箱下放着的意见表。拉开一旁的椅子，修长的手从笔筒中抽了只笔，快速填写。
靠近鬼屋的洗手间外，江秋握着孙煦阳暂时交给她保管的糖。
刚刚在出口处，就着出口处的光亮，她清楚地见他微愣，然后红了小脸。
直到听到他要掩饰什么，而慌忙不已地说想上洗手间时，江秋才如梦初醒。
她那是在做什么啊？！
江秋攥了攥手，竟莫名产生了些羞耻感。
“姐姐，我好了！”孙煦阳似乎已经将所有情绪都整理好，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江秋将糖果还给了他，“洗手了吗？”
“当然洗过了！”孙煦阳摊开双手给江秋展示了下后，又自觉牵上了江秋的手指。
从她们的方向，一眼便能望到周津渡的位置。
虽然看不太清，但凭着对周津渡的认识，江秋大抵能认出他的背影。
见周津渡站起，将手中的纸交给工作人员，并和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身，目光正好望向他们的方向。
等到他们回到他身边时，工作人员正好送来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偶。
说是感谢周津渡刚才所提交的意见表。
“叔叔，填那个表就会有礼物吗？”听工作人员这么说，孙煦阳看了眼兔子玩偶，又看向周津渡。
“不一定，你要认真提意见才行。”周津渡将手中的玩偶递给他。
兔子玩偶的肚子圆滚滚的，很可爱，但是他不能要。于是他摇了摇头，仰起头认真说：“等我学会写更多的字再来吧。”
周津渡微微一愣，随后眉间舒展柔声道：“好，那这个……”
“送给姐姐吧！姐姐都陪我们一天了！”孙煦阳高声建议。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周津渡便将玩偶递到江秋眼前，语气温和，“送你。”
江秋盯了一秒眼前的玩偶。
短短的一秒的时间里，她脑中罗列了无数条收下或是拒绝的理由。
最后，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都在告诉她，还是收下比较好。于是双手接过玩偶道了谢后，郑重地将兔子玩偶收进了包里。
接下来三人又照着手册上所写，将孙煦阳可以游玩的项目几乎过了个遍。直至夜幕降临，游乐场里逐渐亮起氤氲的灯光，双层旋转木马附近的人也逐渐汇聚起来。
孙煦阳特地将旋转木马留在了夜晚。
周津渡这次难得拒绝了同行，选择在旋转木马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孙煦阳也没勉强他，只是认真地嘱咐了句“不要乱跑”，就拉着江秋往入口方向去。
江秋试着想象了一下周津渡坐旋转木马的样子。
只能说，有些气质不符。
“姐姐，我长大了是不是也不能坐旋转木马了？”
孙煦阳和江秋站在下一批乘客的队伍中。梦幻的灯光映照进他的双眸中，星星点点地亮着。
看到队伍中仅有的几位成年男性，再结合从没拒绝参与的周津渡都拒绝了旋转木马一事，江秋大概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
她浅浅笑了笑，“当然不是。只要你想，不管什么年纪都可以。”
“那为什么那些哥哥和叔叔都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孙煦阳的目光转向周津渡所在的长椅。
长椅上坐着等待的成年男性居多，周津渡的气场使得他和一旁的人的中间隔出了稍许大些的位置。
江秋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你看，今天这里有这么多小朋友。那些哥哥叔叔小时候都坐过旋转木马了，所以可能是想要把机会让给他们吧。”
江秋示意孙煦阳看向周围，那些孩子或吵闹或嬉笑，打闹声混在旋转木马的如梦如幻中。
“可是为什么都是姐姐阿姨陪小朋友坐呢？”孙煦阳追问道。
“因为，女孩子和小朋友一样，都是很美好的事物吧。和旋转木马一样美好。”
孙煦阳穷追不舍：“那男孩子就不美好了吗？”
这么说倒也对。
“……不是，男孩子也很美好。”
江秋吸了口气，斟酌了下措辞后才开口：“这么说吧，你看到妈妈开心自己是不是也会很开心？”
孙煦阳望进江秋的双眸，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江秋便接着道：“那些哥哥叔叔也是一样。”
她拉起孙煦阳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喜欢或者爱着的人开心，自己也会开心。这也是男子汉的担当吧。”
江秋细思后，还是加了一句：“也是做人的担当。”
“如果今天小朋友没有这么多的话，叔叔还是会和我们一起坐的，对吗？”孙煦阳又问。
江秋微愣，下意识扫了眼周津渡方向。
他会吗？她不确定。但她最终还是点头：“嗯。”
与年龄无关，旋转木马也从来不是童年限定。
孙煦阳似懂非懂，但貌似接受了江秋这个解释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呢喃了句：“那我下次和爸爸一起来坐好了。”
周津渡的视线时不时追随着她们。从手机屏幕抬眸的瞬间，正好看到江秋和孙煦阳两人坐上旋转木马有说有笑。
江秋的目光落在孙煦阳的杆子上，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提醒他抓紧杆子。而孙煦阳没心没肺地笑着，看上去是真的高兴。
手机再次震动，是左珊传来的消息。周津渡眼眸低垂，孙铭山这次依旧没能苏醒过来。
孙铭山在一年前遭遇严重车祸。命是保下来了，但也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医生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苏醒时间，只能暂时先用钱买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直到这几个月终于有好转的迹象。
孙铭山有几次苏醒的征兆，只可惜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
左珊前几次还兴奋地带着孙煦阳往医院赶，但经过几次失望，便不敢再抱有太大期望。
孙煦阳也偷偷问过周津渡很多次，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可惜周津渡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孙煦阳也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穷追猛打，依旧像孙铭山还没昏睡前一样生活着，仿佛只是少了一个来幼儿园接他放学的人。
虽然因为孙铭山工作的关系，孙煦阳和母亲左珊更亲近些。但见他如此，周津渡也难免为孙煦阳的心大感慨。
直到一次孙煦阳留宿在他家。那天他发现，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偷偷地哭着。
他便把孙煦阳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
问他怎么哭了，孙煦阳抽抽搭搭的，说他只是想爸爸了。
周津渡便不再说什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孙煦阳说：“妈妈已经很难过了，我要是再难过的话，妈妈会更难过的。”
他依旧记得孙煦阳小脸皱在一起，泪眼婆娑着和自己说这句话的样子。
他不擅长安慰人，但也不好继续让他这么哭下去。情急之下，他也只能想到，答应带他来游乐园。
“叔叔！叔叔？”
远方突然传来的声音与记忆中的重合，周津渡回过神才发现孙煦阳和江秋已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小手还在自己的双眼前晃了晃。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周津渡愣神，被他握紧的手机屏幕暗着，江秋问。
周津渡浅浅笑着摇了头。从长椅上站起，稍微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后，牵过孙煦阳的手。
“玩得开心吗？”
“嗯！下次小朋友少的时候叔叔也和我们一起坐吧！”
周津渡顿了下才会心道： “好。”
在游乐场最中心的雕像前拍下纪念合照后，三人便决定出园了。
可当他们路过射击摊位时，一位小哥却喊住了他们。
“小朋友，要不要和你爸爸妈妈来试试呀？”
“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是叔叔和姐姐。”孙煦阳一脸正经地解释。
小哥微微一愣，不自觉呢喃：“叔叔姐姐？你们不是一家人啊……”
“不是。”三人异口同声。
这看上去倒是比一家人还和谐。
“抱歉抱歉，那……作为道歉，免费送你们一枪如何？”
还挺有营销头脑。
周津渡听后不自觉笑了，低头刚想问孙煦阳有没有兴趣时，倒没想到江秋先开了口。
“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
“嘭——”是物体掉落的声音。
一击即中，是那位小哥没有设想过的结局。
虽然有些遗憾，但他还是乖乖将江秋击中的那只小熊玩偶包起递给了她。
“恭喜。”说完，又不动声色地观望着江秋的反应。见江秋似乎不打算再继续的时候连忙道：“要不要趁手感好的时候再来几枪？”
江秋摆手想说不用，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同意了。
这后面接连的几枪，枪枪击痛了小哥的心脏。
他这是随手招来了什么人啊？
“准头不错。”第十枪结束后，周津渡赞赏道。
除了第一枪，剩下的全中。
江秋腼腆一笑。虽然只要找准了第一枪偏离的方向就不算困难，但她还是得承认，运气的占比也不算小。
但哪怕是这样，也够洗去“荧光洞穴”那会儿的不甘心了。
一旁的小哥一边将江秋击落的玩偶包起来，一边嘟囔自己今天撞的什么运。
江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我可以用这些换那只小牛吗？”江秋伸手指向了倒数第二排最边缘的一只奶牛玩偶。
小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块头，可不仅仅是“小牛”吧。
但他还是和一旁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下，回复道：“可以是可以，你确定吗？”
“嗯，我就要那个。”
一旁的孙煦阳一脸疑惑，似乎不太理解。走出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向江秋询问原因，但江秋也只是笑笑说了句：“秘密。”
回去的路上，孙煦阳靠着和他个头相当的奶牛玩偶睡着了。
江秋轻轻将他的头托正一些，以防他扭到脖子。
车内安谧，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江秋有些疲倦，看着窗外因疾驰而过带动的灯光，渐渐产生了睡意。
她偷偷看了眼前方的周津渡，只见他目不斜视专心开着车，便放心纵容自己眼皮开始打架。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津渡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车刚停下江秋便突然清醒，往窗外看了眼确定是自己的小区后，忙从包里将那只小熊玩偶掏出，递到了前方。
“周总，能请您收下这个吗？算是和您交换，那只兔子。”
在心中练习过好几遍的话语，说出口时也依旧是些破碎的句子。
周津渡有些不明所以，盯了她几秒，微微叹了口气后还是伸手接过。
“那只呢？”他扫了眼睡得香甜的孙煦阳靠着的那只奶牛玩偶。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是谢礼，本就是送给他的。怕他不收，倒没想到睡着了。”
江秋看了眼孙煦阳。现在紧闭着的双眼在她射击的时候，可是灼热地看向了那只奶牛玩偶。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们。”江秋看向周津渡，发自内心的道了谢。
周津渡轻摇了下头，“早点休息。周一见。”
“周一见。”
目送江秋进入小区后，周津渡倒没急着走。而是打开了手机相册，点开不久前在园内拍的三人合影。
照片中的江秋依旧有些拘谨，拍照的时候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整天了，她还是如此。
回头确认了眼孙煦阳还在沉睡后，他突然回想起小家伙以前和他说过的话。
“叔叔，姐姐很有趣吧？”
那时，小家伙刚给他表演完一个基础魔术。
他又低头，盯着刚刚递来的小熊玩偶，指腹捏了捏其松软的肚子。
是啊，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