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休息间，苏嘉端坐在一角，看着手里的英文简介。

    招聘启事上没有硬性规定需要英文简介，她还是连夜准备一份，并一早联系她的闺蜜——沈宁，帮忙修改。

    沈宁是外企的英文翻译，于她而言小菜一碟。

    这次江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助理的招聘启事，也是沈宁发给她的。

    当她收到这份启事时，正窝在床上，从午后一直酣睡到傍晚，头昏昏沉沉。

    她看一眼招聘，随后被她妈妈一通电话惊醒。

    她预感她妈是来兴师问罪，果不其然。

    “你现在做什么、干什么，都不用和我们商量，我跟邻居说你年底结婚，你倒好，一声不吭，说分手就分手，说辞职就辞职。快三十岁的人，做事还这么我行我素。要不是钟晴说漏嘴，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苏嘉知道她妈做事向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便瞒着分手这事。

    可纸包不住火，与其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如，被劈头盖脸，骂一顿，来得安生。

    “反正已经分手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要准备明天的面试，不说了。”

    苏嘉环顾四周，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大概有十来个，年纪看起来普遍约二十五、六岁。

    大家穿着正式，清一色白衬衫与黑西裤。她许久没有参加招聘，穿着平时的职业装，淡蓝色的蚕丝衬衫配纯白色的铅笔裤，很得体，可此刻倒显得突兀。

    门外，急匆匆走来一个男生，“招聘马上开始，大家都检查检查自己的简历。有什么问题赶紧改，最重要的一点，所有人进去前，必须把手机静音。”

    “幸亏看一眼，还有个错别字。”

    “错别字都不行？”。

    “你还不知道，这次是林老师招助理，他最爱抠细节。”

    苏嘉瞟一眼身旁二人，简历上都清楚写着，毕业学校：江城大学，建筑技术科学专业，学历：硕士研究生。

    江大本校毕业的，看来他们确实熟悉这个爱抠细节的林教授。

    苏嘉看今日这阵仗，十几个应聘者，竞争一个助理岗位，满屋子研究生，一块砖头下来能拍死六七个。

    她本科学历，毫无行政、助理经验，除工作时间长点，没有其他优势，心底暗嘲，怕是来凑数。

    休息间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仅剩苏嘉一人。

    她静静地看完窗檐上的蜘蛛勤勤恳恳织完整片大网后，终于等到有人喊她：“苏嘉，到你了。”

    苏嘉在男生的带领下，来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推开门，男生站在门口，“林老师，最后一个。”

    男生示意她进去，她往里踏一步。门合上，屋内静悄悄的。

    窗边，一个衣装笔挺，身姿英拔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打电话。

    她往里走，坐在离办公桌稍远的沙发上。

    这是个独立办公室，檀木色办公桌，文件资料摆放整齐、一尘不染。

    靠墙一侧，放置整排书架，叠放着一册册书籍，井然有序。除建筑相关的书籍外，也有一些历史书、外文书之类。

    书架中间一层赫然立着几张老相片。

    午后阳光穿过窗外疏疏的梧桐叶，透进房间，在男人周身镀上层层柔和的光晕。

    翩翩修长的年轻背影，与她想象中老气横秋、一板一眼的老教授形象，大相径庭。

    “准确的参数发我，同样的错不要再犯。”

    略显冰冷淡漠的语调，怕是个不好相与的男人。

    男人转过身，光线有些刺眼，她看不清脸。闭闭眼再睁开时，男人已坐在办公桌后的座位上。

    这是一张大约三十多岁的面孔，清冷的眉眼，英挺的鼻梁，还有那自带半分桃色的薄唇。

    那薄唇轻启，“简历上有的不必赘述，谈些这上面没有的。”

    此话一说，苏嘉有些气馁。

    她几乎想直接来段放飞自我的英文独白，然后出门右转回家。

    “讲讲你来面试的原因。”

    林嘉卉敛声思考。原因，什么原因，因为她缺一份工作，这是实话。回到江城已有一月多，她一直没有找工作。

    “因为我需要一份工作。”

    林晏礼俊眉一凛，一个刚好的需求，显然这个回答让他有些不悦。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选择很多。明确说，助理工作相当枯燥，工资是你前份工作薪资的一半。”

    她确实有很多选择，比如设计院、建筑企业、外企等等，不论哪个，都比这个助理岗位，有着更大的吸引力和更好的前景。

    可她，偏偏只来应聘这个助理岗位。究其原因，唯有苏嘉自己清楚。

    她第一眼落在招聘启事，最后一条要求：做事负责，一丝不苟，恪尽职守。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与她这般，不讨好的性格，完全相符的岗位要求。

    “相比其他选择，我想我更适合这份助理工作。”

    林晏礼皱眉，端详沙发上这个身型略显单薄的女人。

    她正直视他，目光如炬、毫不胆怯，与那些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应届毕业生相比，更加从容豁达。

    “何时到岗？”

    “……”

    决定得似乎有些随意。

    苏嘉问，“您的意思是，选择我？”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

    苏嘉远远瞥一眼，林晏礼身后书架上，一张老相片。

    她沉默半刻，说，“今日应聘的人，多是硕士学历，而我本科毕业。我想知道，您之所以选择我，是为什么呢？”

    “应聘者向招聘者发问，你是第一个。”

    苏嘉淡淡回，“双向选择。”

    林晏礼没有急着回答，直到发现，苏嘉望向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

    她在等他回复。

    “我很清楚，东大建筑学，本科毕业的含金量。”

    林晏礼说的没错，东大的建筑学是王牌专业。即使本科毕业生，能力不见得比其他大学的研究生差。

    “简言之，你满足我对助理的要求。”

    听来并非武断，大概他确实认可她。

    “随时到岗。”

    “周晨会给你订机票，三小时后，广州出差。”

    林晏礼的做事效率看起来很高效。

    “我先回去准备。”

    苏嘉起身，往门外走，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张老相片。

    犹豫后，她终于说出口，“林教授，我为刚刚的愚蠢想法，同您道歉。误以为您录用我，是为关照校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很抱歉。”

    林晏礼头埋在几案里，眼皮掀了掀，“若我发现，你工作能力欠缺，我同样会如今天这般毫不犹豫地，辞退你。”

    苏嘉愣了两秒，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