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谢景延这次十分沉得住气,他倒是要看看,都敏想做什么。

    一旁的程远却有些好笑,今时不同往日,过了这一月,现在他对融玥已放下,看见她和都敏在一起,也没有上次那么抓心挠肺的。

    倒是谢景延有些惴惴不安,程远听说融玥一直住在都敏那住了月余。

    “你不去看看?”程远小声说道。

    谢景延白了他一眼,并不回话。

    屏风隔断,那边说什么他听得十分清楚,那都敏好像要给融玥找个厨子。

    “这几个菜,你尝尝,爱吃吗?”都敏让融玥一一尝试,自己也尝了尝,只是眉头却不可察的皱了皱。

    “还行。”融玥如实说道。

    融玥对吃的也没什么要求,本来也不是什么十分考究之人,这味道对她来说确实还行。

    “还行就是不行。”都敏放下筷子,听着却有些不满意。

    “郡主,小的自当再学一遍。”那小厨见都敏面露愠色,连忙说道。

    “不过这开店靠的就是厨子,怎么也不可能全教他的,有个七八分便可。”

    那小厨见融玥解围,对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融玥说的其实是实情。大厨碍于都敏的压力,不敢不教他,但也没有全教的意思。

    谁知日后这人会不会自立门户,留下这种隐患大可不必。

    而且做菜这事,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有些操作表面看一样,但手法火候哪怕就是差之毫厘也对不上味儿。

    “那再看看其他人,还有两个备选。不然我辛苦给你养胖了,去了那王府又瘦了下去,我不前功尽弃了。”

    都敏是真的有按照那医官说的,好好在养融玥。

    “呵呵,也不是非要吃那么好,再说,你把我养那么胖干什么。”融玥觉得好笑,都敏好像在养孩子,非要养个白白胖胖。

    “哈哈,谁叫你这个小孩儿不听话,一点都不乖。”都敏也被融玥逗笑了,顺着话音儿打趣道。

    谢景延是再也坐不下去了,正要起身,却被程远拉住了,示意他再听听。

    “你不要在这事上费心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吃饭。王府的厨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融玥看她如此执着,不忍让她继续忙活。她不好好吃饭,吃的少,那是跟厨子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自己没食欲而已。

    “谢景延那厮,他对吃根本不在意,他那的厨子能好到哪里去?在沙场上有口吃的就行的人,别对他有什么期待。”说起谢景延,都敏总是一针见血指出他的缺点。

    程远看着谢景延黑着的脸,憋笑实在有点难,就松开了手,准备放他去为自己正名了。

    可谢景延竟然坐了下来,凝神听了起来,他想知道融玥对此什么意见。

    “是吗?皇室还有他这样的王爷?”

    融玥为了让都敏相信这菜做的并不难吃,又动筷子吃了些。而且她确实对谢景延有些好奇,想让都敏说下去,这跟那些教她规矩的嬷嬷说的可不一样。

    都敏见状也坐下来喝了点茶水,让融玥别吃了,喜欢的话,让大厨给做。

    “你别看他是个皇子,以前沉迷练功,经常不吃饭,饿了就一口馒头一口咸菜。他殿里伙食差的整个皇宫都有名,我外祖母甚至以为膳房虐待她的乖孙。”

    融玥兴致盎然,又问道:“馒头咸菜?宫里的人敢给他吃?”

    “不敢。是他自己要吃的,他说果腹的食物吃是什么都一样,馒头咸菜吃起了不浪费时间,还管饱。但我外祖母哪里信,那些伺候他的人没少挨骂。所以你信我,他府上绝对没有什么靠谱厨子,因为他不需要。”

    “可现在他府上应该人不少吧,总归有其他人也要吃饭的。”融玥还是觉得新奇,最让都敏不放心的竟然是平王府没有会做饭的厨子。

    “哈哈,他那府上,估计除了侍卫就是侍卫。那些侍卫跟他那么多年,早习惯了吃糠咽菜,会提什么要求?就算心有不满,出来吃一顿也就是了,谁还跟他这个阎王提吃的要求。”

    都敏想起这几年谢景延的传言,不由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揶揄起谢景延毫不留情。

    “呵呵。敏敏,你对我真好。”融玥听完很是感动,都敏为了她那口饭,当真是费心了。

    “尝尝,这大厨做的才叫好吃。”

    说话间,小二端上来了大厨做的几道菜,融玥尝了尝,确实跟先前那小厨做的不一样,味道丰富许多。但也没好吃到非此不可的地步,她也分辨不出先前的差在哪里了。

    可能她跟谢景延一样,对吃的要求着实不高吧。

    融玥点了点头,本想说还行,但是考虑都敏的心情,只说了一句:“好吃。”

    “哎,我得想想办法,不然我去内务府问问,御膳房有些告老还乡的厨子其实还不错的。”

    都敏还在认真的想去哪儿抓个靠谱的厨子。

    程远边吃边看谢景延,看他面色逐渐复杂起来。好笑中带着两分心疼。

    都敏说的并不假,原先谢景延确实不在乎吃穿,他眼里只有上好的兵器和剑谱。程远也是上了战场才知道,吃什么确实不重要,能吃饱,饿的慢更重要。穿什么也不重要,能抵御风沙,刀枪不入更重要。

    但是如今的谢景延,再这么说他就不太写实了。都敏可能不知道她的表哥已经有了新的抱负,新的爱好。

    谢景延放下筷子,起身来到了二人面前,挑了挑眉,看着二人也不言语,那一双冷眼似乎在说:“你们继续说啊。”

    谢景延看着两人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冷哼一声,心想,你们刚刚说的可是很开心。

    都敏看到谢景延,一开始有些心虚,但想到自己所言属实,又十分不屑的看向谢景延,淡定说道:“表哥,你还真是闲。”

    “比不上表妹。”冷冷的语气,冷冷的眼神,若不是融玥天生淡然,也会有些怕的吧。

    “哼。我一介女流之辈,闲赋在家实属再正常不过。”都敏怼了回去。

    “哦。如此,不若让祖母也给表妹寻个亲事,听闻那当家主母比一家之主还要忙上三分。”

    都敏听罢脸黑了下来,她跟谢景延斗嘴,确实很难赢。

    都敏拉起融玥,对谢景延说道:“不劳表哥费心,再见。”

    走时还不忘翻个白眼,望向程远时,眼中也带着一丝不屑的怒意:一丘之貉。

    只程远觉得自己冤枉,他可什么都没说啊。

    “郡主留步,郡主若是喜欢这儿的厨子,我倒是有个办法。”

    程远方才已听懂了都敏的意思,无非是找个心仪的厨子进王府嘛,多大点事。

    “什么办法。”

    若不是觉得那厨子不错,都敏是不愿与之废话的。

    “办法郡主不必管了,过几日大厨去找您报道就是。”

    程远说完看了看谢景延,那张冷脸果不其然对他翻了翻白眼:多管闲事。这两兄妹都这么喜欢翻白眼吗?

    “好。”都敏拉着融玥正要走,融玥却示意她等一下。

    融玥看了谢景延一眼,总感觉他有火要发,虽然不知道那火气的源头,但是她总觉得跟她有关系。

    融玥先前就想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今日既然见到了,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场合,但说一句话也够了。

    “王爷,借一步说话。”融玥让都敏在楼下等她,走向谢景延。

    谢景延并不言语,只让小二过来,将二楼的人全部遣散下去。

    融玥一时无语,当真是霸道。

    程远也十分知趣,跟随都敏一起下了楼。

    “王爷,我与都敏年少时相识,我做过她的伴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景延闻言愣了片刻,不知融玥为何没来由的说这番话,一时不知要回应什么。

    “我说完了。”融玥看他不说话,又说了一句。

    “你就只是想告诉我,你们是朋友?”谢景延回过神,问了一句。

    “对,就像您跟程世子那般的朋友。”融玥怕自己没说清楚,又强调了一下。

    她觉得刚刚谢景延的眼中对都敏有一种说不清的怒气,她不想让他们表兄妹之间因为这种滑稽的误会伤了感情,一见面便箭弩拔张的。

    “你。。。”

    谢景延后知后觉,听到这句才反应过来融玥这是向他解释。

    这一刻,谢景延有一种被人识破的感觉,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是如何猜透了他的心思。

    还没等谢景延想出说什么,融玥已转身下楼。

    不过,刚下来就看到都敏脸色不佳,不由问了句:“你怎么了?”

    “谢景延那厮,果然荒唐无度。”都敏莫名其妙又骂起谢景延。

    原来,刚刚程远下楼告诉都敏,这酒馆就是谢景延的私产。

    这厨子是谢景延特意从江南请过来的,那人不得谢景延的命令,哪敢答应她的要求。程远还告诉都敏,谢景延如今吃穿用度那是极其讲究,非江南织造的不穿。

    “融玥。”程远见融玥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她。

    融玥回身,看见程远笑着走了过来,都敏不太情愿的站在了一旁,避开了二人。

    “这个给你。”程远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册,这原是他之前搜寻的,一直没有机会给她。

    “哦。”融玥接过来,看到是绣册,想起了她确实拜托程远帮她找过。又道:“谢谢世子了,劳烦世子挂心。”

    “你我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愿意的话,你还是叫我程远哥哥吧。”

    都敏不免有些不快,哥哥什么啊哥哥。但是看到谢景延的黑脸,都敏立马觉得喊哥哥就喊哥哥,挺好的。

    “好。那就谢谢程远哥哥,绣册我收下了。”融玥轻轻晃了晃册子,说道。

    “祝你和景延一切都好。”

    程远说这话的语气真的像一个哥哥,只是他不敢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融玥的头了。

    “嗯。”

    都敏看到谢景延过来,连忙拉了融玥离开。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都敏说道。

    “你还是很怕谢景延的嘛。”融玥打趣道。

    “不是怕他。是了解他。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不要在他面前展现对其他人的好感啊。尤其是男人啊。他这个人。。。”都敏没再说下去,但又加了一句,“总之,你要小心他。”

    “好,我知道了。”

    融玥只是觉得,程远也没做错什么,总不至于谢景因为延,她和程远就要装作不认识,一辈子不见面吗?

    二人回到府上,都敏有事进了宫,融玥一个人打量着她的府邸,若是日后她得了自由,跟都敏做邻居,当真是不错。

    对这婚事,她谈不上多期待,只是因着这婚事,她才有了这独立的府邸,不必与孟氏她她们共处,倒是让她十分欣喜。只是过几日便要离开,又有些惆怅。

    转眼到了五月初六这日,皇室长子的大婚自然无比风光。

    街上聚集了很多来看热闹的人,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平王爷,有竟些难以置信,若是恶煞都这副模样,那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身着红衣,头戴金冠的谢景延,可以说与凶神恶煞四个字是毫不相干。谢景延今日的风姿夸一句天神下凡也不为过吧。

    谢景延对这些絮语毫不在意,他那睥睨天下的姿态,让靠近他的人不自觉后退,似乎周身带着一股凌厉之风。

    而长盈郡主这边更是令人吃惊,奉安城已多年没见到如此大排场的送亲队伍,原来这就是十里红妆吗?

    韩氏一早也听说,还以为是融杰准备的,正要夸赞融杰,却发现融杰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那是谁给融玥备了这么多嫁妆?

    韩氏正在疑惑,冯管家却来报,门口有一人,自称宋飞章,前来求见韩氏。

    一听这名,韩氏不由惊喜交加。

    这宋飞章乃是融英好友,也是曾经的柱国大将军。只是融英战死那年,宋飞章却被成帝发配到了东疆。韩氏虽然至今也不知其中缘由,但是她总觉得宋飞章的被贬与融英有干系。

    “快请。”韩氏忙道。

    片刻,一位人高马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迈着流星大步,来到了韩氏面前,正是宋飞章。与韩氏印象里无差,只是肤色好像更黑了。

    “飞章见过老夫人。”宋飞章十分恭敬的行礼道。

    “快坐。许久不见啊,飞章。”韩氏走上前,虚扶了一下宋飞章。

    韩氏见到宋飞章倍感亲切,从前融英带他回来吃饭,二人总要拼一会儿酒,再下棋,最后舞剑,不分个胜负不罢休。

    “是啊。知道融玥嫁人,我特意前来道贺。”宋飞章说道。

    “那些嫁妆?”韩氏突然想起了今日那十里红妆。

    “是我。融玥是我干闺女,干闺女出嫁,我这当义父的自然要备上嫁妆。”

    宋飞章还没说完,韩氏便湿了眼眶,握住了宋飞章的手,忍者泪水,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旁的融杰有些感慨,他这个伯父也不是不想,可他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凑不上今日这些个嫁妆。

    “老夫人莫要忧心,有我等在,就算是那谢家,我也不会让融玥受人欺负。”宋飞章说罢,眼神在融杰的身上停留片刻,似是警告般犀利。

    不过转瞬,融杰被看得有些心虚,接了一句:“替家兄谢过宋兄了。”

    哼。

    宋飞章就差翻白眼了,真不明白,融英的大哥怎么是这幅样子,当真是看了来气。哪里轮得着你道谢,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碍于韩氏却没说出来。

    韩氏跟宋飞章又聊了许久,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飞章,你如此出了东疆,没关系吗?”

    成帝是把宋飞章贬到东疆做驻守的,无旨宣召,应是不得入京才是。

    “无妨,老夫人不用忧心,我正要去宫里,时间也不早了,您歇着吧。”

    “如此就好,你且去吧,别误了事。”

    得知无事,韩氏才放心下来,本是要让融杰送宋飞章离去,又问了他住处可安排妥当,才让他离开。

    宋飞章看韩氏又要哭,看到他就不免想起融英吧。

    宋飞章虽是个粗汉,此时看着老太太抿着嘴唇,强忍泪水也有些心疼,又上前握了握老太太的手,说道:“老夫人您保重身体,我过几日再来看您。”

    韩氏点点头,擦了擦泪水,摆摆手,目送宋飞章离开。

    “宋兄,我知道你不信,但这门婚事当真不是我愿意的。”

    融杰看宋飞章这一路上嫌弃的眼神,行至门口,说了这么一句。

    “总归你不能说与你无关吧?”宋飞章冷冷说道,“你不愿意,但你也没阻止。如今我知道了,我便不会再由着你们欺负融玥。”

    “是,是我这个做伯父的无能了,叫宋兄见笑了。”

    想起孟氏的作为,融杰毫无反驳之意,说到底是他的错,别说被骂,宋飞章就是要替融英打他一顿,他也愿意受着。

    哼。

    宋飞章冷哼一声上了马,飞奔而去。就融杰这态度,他骂都不想骂了。

    看着宋飞章上马疾驰而去的英姿,融杰也只能感慨,弟弟所交之人都是出类拔萃,个中豪杰。他这个做哥哥的,对比之下相差甚远。

    可融家有一个融英也就够了不是吗?融杰叹了口气,只希望日后融玥一切顺利,他不要被这位宋兄大卸八块才好。

    平王府今日聚齐了奉安城的贵人,门前停放的马车让本来宽敞的大街拥挤不堪。后来的只能步行到平王府门前。

    随着这大婚落定,谢景延已是大成第一位亲王。来的人除了道一句新婚快乐,也会恭贺一句双喜临门。

    融玥不知外面是何景象,只觉得人声嘈杂,饿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只是饿倒还好说,只是她除了饿,还有些困了。

    铃儿初到平王府,也是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是不是饿了?”铃儿小声问道。

    “还好。”

    融玥瞧着铃儿那紧绷的模样,不忍再让她担心。平日这会儿,别说吃饭,她应该早就睡了。

    坐了一会儿,融玥好像听到有人在小声唤她的名字。

    融玥掀起盖头的衣角,顺着声音,走到了窗边,果然是都敏在窗外面。

    “玥儿,你是不是饿了。这皇室的规矩可真多,那些嬷嬷竟然不放我进去。我带了点心,你开窗。”都敏还未说完,就听到焦急的脚步声,向这个方向走来。

    融玥连忙开了窗接了点心,只听那嬷嬷恳求道:“郡主祖宗啊,今日太后可是交待了,这大婚不得有任何闪失。您快去前殿吧,还需靠您替王爷招待宾客呢。”

    “你们别推我,去就是了。”都敏不情愿跟着走了,真是难缠啊。

    融玥听着不由笑了,没想到都敏在这些嬷嬷面前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融玥打开那袋小点心,开心的不得了,都是她爱吃的,刚想拿一个,却听正门又来了人,又连忙放下。

    “王爷,王爷,吉时未到,宾客未散,您这会儿还是。。”

    “我人在这,你说不是吉时?那什么时候是吉时?”

    融玥虽然看不见谢景延的脸,但是听这话的语气,都能感受的到他的不快,以及一些杀气。

    “是,是,吉时已到。王爷请。”

    谢景延扫了那管事嬷嬷一眼,那嬷嬷便不敢多言,还是保命重要。几个人连忙说起了吉祥话,只是词还未说完,便被谢景延挥手遣退了。

    聒噪。他那冷着的脸,写满了不耐烦。

    铃儿见状,也默默的推了出去,不管平王爷今日多好看,她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跟谢景延进来的还有白柯,他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也退到了门外,站到了铃儿另一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铃儿连忙转头。

    两个门神,也不知王爷唱的是哪出,前面宾客未散,王爷就来了新妇的屋里,这说出去,是有些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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