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如果真的事关皇室子嗣运势,钦天监没道理之前算不出来,唯一的可能是他们算出来了却不敢报给皇帝。既然当时不报那就应该一直瞒下去,可此时又报给了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后没有怀疑黄太史所言的真伪,却对他的行为产生了疑虑。

    这日天还没黑透,储玉派出去的人便查清了黄太史近半月的踪迹,捡着重点给太后讲了一遍。

    听到黄太史去过皇后那里,太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她想成帝大概是真心不喜欢皇后,连她这个老太婆都看透了皇后的用意,他却视而不见。

    次日,太后写了懿旨,径直送到了融府,成帝知道消息时,奉安已满城皆知。他摇了摇头,原来他的母亲从未变过,她还是一如从前,刚毅又果断。

    成帝再怎么样也不会推翻母亲的旨意,便让皇后着手安排谢景延的婚事。

    “皇后,延儿大婚之事需你多费心,那融玥乃是融英独女,要厚待她。婚典所用务必优中选优。”

    成帝改变不了大局,只能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表达他的歉意。他眼下也只能盼着谢景延真能幡然醒悟,不要误了融玥终身才是。

    “臣妾遵旨。”

    皇后闻言舒了一口气,稍作休息就带着韩总管去太后那边商议谢景延成婚所需的吃穿用度。

    皇后如此殷勤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太后对皇后此举仍十分满意,后宫需要的就是她这样尽职尽责的皇后。

    融杰本在家喂鸟,接到太后懿旨,懵在原地跪了许久。待他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孟氏,便知其中蹊跷,他自然没有对钦天监报融玥的名字,是谁报的一目了然。

    那是他弟弟的孤女啊,融家眼下的一切都是弟弟用命换来的,他这个大伯不说护融玥一生平安,也绝不可能让她去嫁那大皇子。

    孟氏见融杰看自己,眼神有些闪躲,片刻后又正面迎上融杰那幽怨的目光,似是再说,难道你想让融琪嫁?

    融杰对着妻子哼了一声,古人诚不欺我,娶妻要娶贤,此等心肠歹毒的恶妇,日后寻了机会定要赶出融府。

    融杰拿着那烫手的懿旨,踌躇再三还是来到了韩老夫人院里。

    自打弟弟英年早逝后韩老夫人便郁郁寡欢,他袭了爵位后便从永州来到奉安伺候老太太。

    融杰其实不稀罕这奉安,他也想过带老太太回永州安享晚年,但老太太却说,他们融氏一族还指着她这个一品诰命和他这个侯爷呢。

    融英为家门荣光付出了多少老太太最是清楚,她不愿将这来之不易的荣耀毁于一旦,对融杰也多少抱了点期望。

    “你个孽障。”韩老夫人看过懿旨,大怒之下给了融杰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可是你弟弟的唯一的血脉啊。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狠毒,你。。。”

    韩老夫人气急,一口气没上来,话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母亲,儿子冤枉啊。。。”

    融杰见老太太晕倒,也顾不上自己的委屈,连忙喊人去请了大夫,融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孟氏此时也不淡定了,婆婆一品诰命的身份多少还是能给门楣增光几分,这也是融琪日后的依仗。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去祠堂跪着思过!若是母亲有什么意外,我绝不饶你。”见孟氏过来,融杰有些愤恨,这是他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处罚孟氏。

    妾室杨氏跟在黑着脸的融杰身后,见孟氏楞在原地,不由奚落道:“姐姐还是听侯爷的去思过吧,老夫人醒了怕是也不想见你。”

    面对杨氏的挑衅,孟氏少见的没有回嘴。

    自打杨氏入门,融杰对她虽然热情不再,但对她这个正妻还是十分尊重,从没对她说过重话,更没有在人前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孟氏知道此举触犯了融杰的底线,他们那残存的结发情分怕是也荡然无存了。在祠堂跪了许久,孟氏却不觉得可惜,更觉得自己没错,丈夫本就是靠不住的,为女儿做的这些她不后悔,她日后的依仗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想到这里,孟氏不再为那逝去夫妻情伤感,反而更坚定了为子女筹谋的决心。

    “大姑娘,不好了!”铃儿慌张的跑到融玥面前。

    “何事不好?”融玥放下手中的书,定睛看着铃儿。铃儿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没有大事不至于如此失态。

    “老太太,老太太晕倒了。”铃儿喘着气说道。

    老太太晕了的事,融杰还没告诉融玥,是铃儿看老太太院子喧闹,便去打听了一二。

    “什么时候的事?我中午才去瞧过祖母,那会儿还好好的。”融玥问道。

    韩老夫人中午喊了融玥去她院里用膳,与她说了裴珅进京赶考的事,想撮合她二人见一面,融玥破天荒的点了头,老太太本是十分高兴的。

    “就半个时辰前。”

    “走,去祖母那看看。”融玥换了衣裳和铃儿快步往韩老夫人院子去了。

    “祖母今儿下午见过谁?”融玥边走边问,没来由就突然晕倒。

    “大老爷下午在老夫人那。”铃儿答道。

    果然,融玥刚进老太太院子,便看到了融杰一脸担忧的站在厅前。

    “伯父。”融玥走到融杰面前,朝他淡淡行了一礼。

    她虽然是过继到融杰名下,却一直还是唤融杰伯父,一是过继时融玥已有八岁,改口不容易,二是融玥打心底里不愿唤他人父亲。

    在她心里,没有人能比的上融英。

    “玥儿来了。”融杰瞧着融玥,不由想到融琪,心中有些酸楚。

    融琪有孟氏为其思量谋划,融玥却只落得被人算计。没有父母护着的孩子,最是可怜。

    他当真是对不起弟弟。

    “祖母可还好?”

    融玥看大夫正在对老太太施针,便没有上前,融杰看着还算淡定,想必还没到要紧时候。

    “还好,你祖母本就心有郁结,今儿急火攻心,一时有些受不住。”融杰有些惭愧的说道,今日属实是他这个儿子不孝了。

    “敢问伯父,祖母因何事动怒?”融玥看出融杰眼底的那丝愧疚,猜想此事与他有关,便直接问道。

    “你且看这个。”融杰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把那懿旨递给了融玥。

    融玥看到那成婚二字便已眼晕,后面写的什么她都没有看清,只抬头望着融杰,不可置信的问道:“侯府如今便是如此容不下我?”

    融玥自然也明白了祖母动怒的原因。

    “不,玥儿,伯父绝没有这个想法。待你祖母醒来,我便去宫里向皇上和太后请罪。”融杰急切的解释道。

    他确实没有这么想过,这都是孟氏造的孽,如果融玥不想嫁,合着这身官服不要了,他也得为侄女争取一下。

    “伯父莫不是在说笑,这是太后的懿旨,您这是准备抗旨?”融玥举着那金色的锻轴,冷冷说道,语气中不无讽刺。

    “抗旨便就抗旨,因着你父亲的荫庇,太后总归不会要了我们性命。”融杰坦然说道,“这京中一切本就是你父亲的,且当还了去。”

    “呵呵。伯父好生潇洒。只是您可知,我们一房如果沦为罪人,那英武殿便也不会供奉我父兄,您是无妨,祖母当如何面对族人?”

    融玥当真是被他伯父气笑了,有时候,人的秉性过于纯良,跟愚蠢并无两样。

    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属于她父亲的荣誉,却从来不曾珍视过。他不曾以命相搏,不曾风餐露宿,不曾浴血奋战,不曾愧对妻女,只因他姓融,便顺理成章得到了这一切,但他不配。

    “玥儿。。。”

    融杰一时语噎,如融玥所言,他没有权利断送弟弟给融家挣来的荣宠。他被这荣宠压了几年,已觉厌倦,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扛起过弟弟的担子。嘉勇侯府于他是牢笼,于融家却是靠山。

    融杰站在原地不再多言,他知他负了弟弟,他不安的后宅葬送了侄女的前程,说不好是葬送了她的一辈子啊。

    融玥看到融杰逐渐黯淡的眼神和脸上缓缓留下的两行清泪,不由有些同情他。

    闲云野鹤自在,家族重任难扛。父亲曾承担的家族使命因成帝一个慈悲便给了他,却没人问过他,可愿意否?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样无言的站在老太太房门口,直到一个时辰后,老太太醒了过来,才打破了这沉默。

    “玥儿,玥儿。”韩老太太轻声唤着她最牵挂的那个人。

    “祖母,玥儿在。您感觉好些了吗?头可还晕着?”融玥听到祖母唤她,快步跑到了床前,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多了几分焦急。

    融玥握着老太太那枯若干柴的手,眼睛不由湿润。

    这些年她将自己圈禁起来,像座孤城一样封闭,与祖母也很久没有亲近。她曾经觉得祖母的手掌宽大又温暖,自己在父母坟前哭泣的时候,是祖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有祖母在,玥儿不怕。

    仿佛是恍惚间,她的祖母竟这么老了。

    “玥儿,融家对不起你啊。”老太太说着就老泪纵横,“祖母无能,愧对你父兄,愧对你娘亲。”

    “祖母,这事怪不得您。若是我早先听您的话,寻个亲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您不用自责。”融玥此话倒是真心话。

    程世子曾向她表明心迹,她却因郡主难相处拒了这桩婚事,随后也断了婚嫁的念想。

    她伯父不过一五品散官,一妻一妾的后宅尚勾心斗角,那些高门大户又更如何?如此这般累心,不若独身一人自由自在,等祖母百年后她去江南寻个好绣坊,耗完这一世也就是了。

    可她没想到,她的命运竟也没在自己手中,如此轻易便被人拿捏了。她身为融府名义上的长女,孟氏怎会容她坏了家风?她一日不离开这侯府,孟氏便一日不安。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老太太听得融玥的自嘲,更是心痛不已,她的融英要是活着,融玥何至于受这种委屈。

    “祖母,这门婚事我应下了,那大皇子听闻也曾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若侍奉得当,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想必他也不会难为我。祖母若能替我去太后娘娘那讨个恩典,我便能保自己无忧。”融玥不吵不闹,看着祖母那一双泪眼,冷静异常的说道。

    “玥儿。。。”老太太知道融玥不是胡言,只是心痛她如此懂事,替她着想。

    刚刚那一个时辰,融玥想了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得应对,埋怨孟氏狠毒,埋怨融杰无能也解决不了问题。

    祖母才是最难做抉择的那个人,她想护着融玥,却又撇不开融家。不护着融玥对不起失去的儿子,撇开融家不顾又对不起亲人和丈夫。融玥嫁了,她忧心,融玥不嫁她也忧心。就算今儿太后选中的是融琪,她也是一样忧心。

    这事与其怪孟氏和融杰,倒不如算在皇家头上,可谁能跟皇家讲道理呢?

    融玥实在不忍看祖母在这两难中挣扎,对一个迟暮的老人来说,这太残忍了。

    拒婚就是抗旨,判的轻也得是个流放。王府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比那流放之路看起来好闯些。

    况且,她祖母是经不住流放的。

    她不在乎融氏一族的死活,也不在乎融杰一家的仕途,但她总归是在乎祖母的。

    人都是有软肋的,尽管她用金丝铠甲将自己层层裹住,可孟氏却一眼将她看穿。

    如此衡量一番,嫁给谢景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侯府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并不多,嫁人也是迟早的事。不是伺候这个便是伺候那个,嫁到王府至少不用伺候公婆。

    不过,既然要嫁,那就得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些,不能再让祖母为她担忧。

    融玥将她要的恩典说给韩老夫人,一旁的融杰听后瞪大眼睛,他这侄女当真是敢想!

    次日,韩老夫人身着诰命服进宫觐见了太后,将融玥要的恩典一一说与太后。

    “韩老夫人,给融玥那丫头要个郡主倒是容易,只是您要景延不立侧妃永不纳妾,哀家怕是不能答应。”

    太后对韩老夫人提的要求十分意外。融玥是功臣之女,成帝封她个郡主倒无妨,只是她要景延不立侧妃不纳妾,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谢景延已获封王位,按制可立两名侧妃,至于妾室,只要出身不过分低微,哪怕五六七个也是无妨。

    “还望太后娘娘体谅老身,娘娘处处为皇长孙考虑,老身亦是。我这孙女小时候便失了双亲,性情纯善为人简单,那后宅的是是非非怕是应付不来。我儿只留下融玥这一个独女,老身实在不忍她。。。”韩老夫人说到情动处,低声哭了起来,“不忍她后半生过得艰难。若她只是受点委屈便也罢了,但万一命丧王府,那老身死不瞑目啊。”

    太后闻言也是有些伤感,她自己经历了无数次宫斗才到今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争宠的女人能有多狠毒。王府就算比不得后宫复杂,但女人多了的的地方又怎会少的了是非。融玥一个孤女,若心机单纯,在王府度日定是如履薄冰。她倒是理解韩老夫人的苦心,只是这要求也得景延同意才行。

    “传平王觐见。”

    太后乃雷厉风行之人,不能答应的事绝不勉强,于是便差人将谢景延传了过来,说到底是他的终身大事。

    谢景延彼时刚从郊区狩猎回来,一进府门便听闻刘公公来奉太后口谕传他进宫。

    “传我何事?”谢景延因在颐和宫长大,与太后身边的公公十分熟络,直言问道。

    “您去了就知道。”刘公公笑着说道。

    刘公公也不是卖关子,只是怕谢景延听了动怒才不说,他总得把人请过去啊。

    谢景延冷哼一声,没再理会刘全,只唤了侍从过来伺候他更衣。

    换好衣服,谢景延拿起了门边的手杖,便朝大门走去。

    谢景延虽小腿有伤,走起路来却并不慢,那手杖一起一落点地,速度十分之快,刘公公这腿脚健全之人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平王爷向来是骑马的,自然没有主子骑马奴才坐车的道理。刘公公只得在小厮的帮忙下上了马,他还没坐稳,便瞧见谢景延一骑绝尘,已飞奔出去好远。

    “哎哟喂,我的王爷啊,您等等奴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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