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太后属实没想到,这黄太史竟给她选了个五品朝奉大夫的女儿。她提出来给老大娶亲,满朝文武无人响应已让她十分恼火,黄太史此举可算是火上浇油。

    太后气不顺,对着身边的常嬷嬷叹气道:“都是皇帝搞什么仁政,鼓励大臣谏言。这才多久,连钦天监都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越想越生气,太后恨不得马上将那太史给绑了喂鱼。谢景延可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轻贱他。

    黄太史听到传召,连忙小跑来到颐和殿,瞧着太后眼含愠意,慌忙跪下请罪,“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如此说来,你明知哀家会动怒,却偏生还是这么选?”太后冷冷的看了黄太史一眼,眼中杀气令黄太史不由一颤。

    “臣正要向您请罪,臣遗漏了名册上一人,与大皇子最合适的应是嘉勇候融英的嫡女融玥。”黄太史小心翼翼的说道,连忙将另一副名帖呈上。

    融英太后是知道的,十年前战死北疆,皇帝因此还伤心了许久。融英要是活着,他的女儿怕是这奉安城中最尊贵无双的小姐了。

    “融玥虽父母双亡,但是十年前,圣上已做主将她过继到融英的兄长融杰名下,名义上融玥乃是融府的大小姐。”

    黄太史看太后陷入沉思,便知此人能入太后法眼,心下稍稍安稳了些,将额头的虚汗擦了擦。

    多亏了赵宝云昨夜来寻他,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太后心气高,瞧不上那融琪,倒也正常,可融玥不一样,她父亲融英功高至伟,多次救过圣上,与圣上情同手足,太后也会高看一眼。

    “听闻父母双亡之女命格偏硬,有克亲之说?”过了一会儿,太后问道。

    太后没明着问,其他都好说,但若克夫那是万万不行的,她给谢景延娶妻是为了让他尽快能安家立业,可不是娶来让他受罪的。

    “合适。那融玥虽然命格偏硬,但与大皇子却是绝配。”黄太史料到太后有此一问,早想好了说辞。

    “说来听听。”太后对这绝配二字甚是有兴趣。

    “太后您老人家也知晓,我师傅曾算得大皇子乃是孤鸾寡宿之星,只有命格极硬之人才能常伴左右而不湮灭于星煞之中。这融玥虽算不得极硬的命格,但她命中带金,金伴孤星可长明,算得上绝配。”

    黄太史绞尽脑汁才想到此番说辞,可谓字字说在了太后心上,太后最想的无非就是给谢景延寻一个能长久相伴之人。

    谢景延受伤后一蹶不振,曾经的谢景延有多优秀,她眼下就有多痛心。本是按储君培养的,如今却沦为城中的浪子,若是能得佳人常伴,抚慰愁绪,说不好谢景延也能洗心革面,重新来过。

    这也是太后对谢景延唯一的期许,不求他建功立业继承大统,只求他余生安稳顺遂。这融玥的出身也算高贵,有些士大夫家的女儿她着实还有些瞧不上,比如那融琪,父亲因着弟弟的功劳得了爵位,却不思进取。虽不指望通过婚事给谢景延寻个靠山,但高傲如太后,也是不愿结这样的亲家的。眼下嘉勇候府落寞,若是那融英活着,未必肯将融玥嫁到谢家。

    “如此倒是正合我意。”太后心情稍好,便示意黄太史起身,追问道:“今年可有好日子?”

    “今年恰逢双春之年,是近十年中最为适合婚配的一年。”黄太史补充道。

    “竟有此说法?”

    双春之年最宜婚嫁乃是民间流传已久的说法,太后自然不知。

    “正是。臣来之前刚推算一番,今年五月初六乃是大皇子成婚的吉时。”这话倒不是胡言乱语,日子确实是黄太史认真推算过的。

    “你退下吧。”太后遣走了黄太史,陷入沉思。

    五月初六便是两月之后,谢景延今年上半年如果能顺利完婚,也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

    这月初一,太后从大安寺祈福回来便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仙人说谢景延须得在二十四岁之前成婚,否则将有血光之灾。

    虽然太后不信邪,但事关谢景延安危,她不由多想了几分,况且谢景延早到了成家立业的年岁。这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七月初八乃是谢景延生辰,不管这梦是真是假,让他赶在此之前成婚便是。

    “储玉,差人告诉皇帝,哀家给延儿定了融家女儿,让他与皇后尽快安排。”

    成帝得知太后心意后,忙完政事便差人喊了皇后一起商议。

    太后那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成帝虽不赞成她的安排,却也不敢直言,便想着让皇后给他出个注意,怎么体面的回绝老母亲。

    可成帝没想到,皇后非但没给他找拒绝的理由,还劝说他依了太后。

    “皇上,景延这些年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体己的人陪着,日子过得实在是颓废了些。若是给他寻个可心的人,成家后能收收心,对他也是个好事。”

    皇后言辞真切,听着像是真为景延操心,实则是在提醒成帝,您儿子该找个媳妇管管了。

    “五月初六未免有些仓促。”成帝说道。

    “太后她老人家也是着急,这些年她因着景延的事,整日郁郁寡欢,身体也大不如前,您也瞧在眼里了。不过急归急,这成婚终究是景延的大事,还得他点了头,臣妾才能尽早安排。”

    皇后看出来成帝有些犹豫,直接点出了重点。依着谢景延的脾气,若是他不肯娶,就算太后出面逼他也没有用。

    说起来,这事皇后还真是支持太后的,若是谢景延应了,那就算是谢景延这个月成婚,她也能给办的妥妥帖帖。

    谢景延身为长子,婚事却一拖再拖,导致她的儿子二皇子谢景恒也尚未娶亲。今年谢景恒眼看就满二十了,皇子二十岁未娶亲在历代皇室中都鲜少存在。其他皇子尚小,倒是可以再等上两年,景恒却是不能再等了。成帝在景恒这个年龄,都有孩子了。

    成帝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朕再想想,你回吧。”

    皇后出了太和殿,便找人去传了内务府总管韩立,让他先着手准备。

    谢景延是皇长子,他的婚事成帝和太后定然是极其重视的。太后既然动了这心思,这次娶不成,下次也该成了,先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夜幕已降临,往日这个时辰太后多半歇下了,但今日寝殿却亮着灯。成帝走近摆了摆手,示意门口的宫人不用声张,径直进了内殿。

    成帝进来时,太后正闭目斜靠在坐榻上,储玉在她身后细细给她梳理着头发。

    抬眼间看到成帝,储玉正欲言语,成帝却从她手中接过木梳,继续给太后轻轻梳着头发。

    储玉见状识趣的退了出去,将这难得的时间留给母子二人独处。

    太后隐约觉着梳子上的力气重了些,微微睁开眼,瞧见是成帝,便坐直了身子。她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欢喜,微笑这着对成帝说道:“皇帝累了一天,坐下说话吧。”

    “谢母后。”成帝闻言将木梳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在太后对面坐了下来。

    太后虽然年近六十,头发却依然乌黑,面容也并不显苍老,只是与他记忆中的母亲却有些不同,她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不复从前的凌厉和深邃。

    登基后这十年,成帝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太后。事实上,除却每日的晨昏定省,他几乎没有来过颐和宫。

    想到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成帝心头,来时想的说辞也忘在了脑后,只怔怔看着自己的母亲,看她眼中那丝欢喜慢慢消失。

    “皇帝可是为了延儿的婚事而来?”知子莫若母,太后将成帝的心思看在眼里,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正是。儿子不反对景延尽快成婚,只是母后为何独独瞧上了融家女儿?”成帝问道。

    “皇帝觉得那孤女配不上延儿?还是延儿配不上她?”太后听出成帝的言外之意,反问道。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景延眼下。。。”

    成帝不知该如何开口,从前的谢景延自是配得上这世间任何女子,只是眼下谢景延的状态他也是知道的。

    因为从前的种种,成帝对谢景延的荒唐并无过多苛责。可要是让融玥嫁给谢景延,成帝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那曾经跟他一起打江山的好兄弟。

    贵女何其多,融玥只一个,她是融英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融英已经为了大成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儿子,皇室欠融家的太多了,他不能看着融玥毁在谢景延手里。

    “皇帝啊,延儿是什么样的孩子你不知吗?他自小没了母亲,你忙于政务对他也疏于关心。但他勤奋好学,不管读书还是练武,他从来不需要你我耳提面命。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习得一身好武艺,上了战场十六岁立了首功,十八岁便平了北漠,二十岁更替你定了南疆,保了大成多年安泰无虞。我原本就不同意他去从军,是你说他需要历练才能经得住事,他需要功勋大成百姓才能记住他。可结果呢,他只是断了一条腿,别说大成的百姓是否记着他的功劳,你这当父亲的竟也如此轻视他。玄安,我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你也不行。”

    太后多年没有唤过成帝的大名,虽语气平和,但这一声玄安道尽太后对谢景延的疼惜和对成帝的责问。

    “母后,我怎会不知延儿的好。儿子如今有四子,我却只陪过延儿读书启蒙,也只亲自教过延儿骑马射箭。您应该知道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成帝有些伤感的说道。

    成帝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却比太后更理解谢景延。

    在太后看来,谢景延不过是断了一条腿,没有什么大不了,总有一日他能重新振作起来。但对于谢景延来说,那断了的是他通往理想的道路啊,谢景延想做的是驰骋战场的大将军,他一天养尊处优的王爷也没当过。

    谢景延遍访天下名医那两年早已经失望透顶,一个心底不存希望之人,又怎能去勒令他振作起来?他的心已然冷了,又怎么能轻易暖起来?

    太后要强一生,自然不会轻易接受自己最爱的皇孙就此消沉下去。

    “那你是担心延儿对融玥不好,让你负了融英?”太后见皇帝语气中不无伤感,直言问道。

    “延儿与融玥并不相识更谈不上喜欢,没有必要非她不可。除了融玥,不论您选谁,儿子绝无二话。”

    成帝答得十分坦率,让太后一时有些动摇。

    “容哀家想想。”

    成帝话已至此,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依成帝如今的治国之道,允许她如此霸道,属实不易。

    “母后,其实延儿需要的是陪伴,而不单单是个妻子。若是陪伴之人走不进他的心中,又怎么能够为他抚平伤痕,让他振作起来呢?望母后三思。”

    成帝走后,太后还在琢磨他走前说的那几句肺腑之言,听起来像是对她过往的抗议。

    储玉见太后神伤,上前提醒她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储玉,你说皇帝是不是还在怪哀家,怪哀家让他娶了皇后,让他负了纯妃。”

    “太后您想多了,圣上明白您的苦心。”储玉安慰太后道。

    当年朝堂混乱,太后为了保护成帝的安危,拉拢了皇后的娘家魏氏,在魏氏一族的扶持下,成帝最终顺利继承大统。

    成帝登基后,太后兑现承诺,将后位给了魏氏,虽然她知道魏氏并不是儿子心中属意之人。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成帝初登大位时根基尚浅,还需要依仗魏氏的势力才能将那朝堂坐稳。成帝虽然不愿,却也按她的意思办了。如今那纯妃叶氏虽已早逝,但母子之间的隔阂却并未消除。

    “唉。哀家可能是老了,竟开始多愁善感了。”

    太后叹了口气,纵使她位高权重,作为母亲却也与寻常老妪无差,该有的烦恼少不了。父母对子女过于强势,便是渐行渐远,但若放任不管,又于心不忍。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她为成帝谋得了江山,却未必能得到他的感恩,可能是憎恨也未可知。

    皇后等了一日,没有等到太后那边传召她,心下有些失望,看来成帝还是不愿意让那孤女嫁给谢景延。

    没人比皇后更清楚,大成的皇子娶的从来也不是妻子,而是那权势。成帝此举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放弃谢景延。

    “去将那太史令传来。”皇后思前想后还是不愿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黄太史冷不丁被皇后召见,心下十分忐忑,连忙给传召的公公递上了银子,小声问道:“李公公您可知皇后娘娘传我所谓何事?”

    李公公娴熟的将银子收在袖里,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太史最近所忙之事。”

    黄太史听完更是摸不着头脑,有太后在前面挡着,皇后对谢景延的婚事应是插不上手的。直到来到翊坤宫他也没想到,皇后竟然是让他想办法尽快促成这门婚事。

    刚把太后搞定,皇后这边又给出了难题,这皇子的婚事他一个太史令该如何促成?

    “黄太史,景延年岁不小了,皇长子迟迟不婚,对谢家运势无碍吗?” 皇后看黄太史有些惶恐,提点了两句。

    黄太史回到府邸,翻来覆去琢磨皇后的话,在东方拂晓时终是有些明白了。按大成皇室礼制,皇长子不婚,其他皇子就得等着,谢景延怕是碍了二皇子的事了。

    黄太史又苦思一日,第二天一早便径直进宫求见了太后,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吧。

    他这太史令无权无势,丢了这官也无甚可惜。只是当朝魏家权势泼天,他亲弟弟黄铮又恰好在皇后哥哥魏泫手下当差。若因自己得罪皇后而连累弟弟的官运,那他这个做大哥的当真是无能了。

    “太后娘娘,臣昨日为大皇子推算良辰吉日,发现大皇子今年犯太岁,如果不解或遇血光之灾,这才来打扰娘娘安康。”黄太史忧心道。

    太后闻言便想起那大仙托梦之事,心下自是一惊,但却从容问道:“如何可解?”

    “立春已过,想要顺利破解,最为稳妥的方法乃是成婚生子。”

    这黄太史绝对不知那托梦一事,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稀奇,难道谢景延今年真的有灾?太后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其中关系。

    “还有什么要报的?”太后问道。

    “臣还算得,大皇子乃皇长子,若此灾不破,将会把煞气带入皇室。臣知此言大逆不道,但事关皇室运道,为了天下百姓安康,臣不敢不报。万幸太后您老人家英明,已给大皇子定了良缘,定是天佑我大成。”

    黄太史说完匍匐跪地,无比虔诚的给太后磕了头。他不知道仙人托梦太后的事,误打误撞说中了太后的心事。

    若不是皇后一族势力太大,他当真不愿如此亵渎自己所学,一而再的胡言乱语当真是对不起祖师爷,对不不起师傅。

    “黄太史有心了,你且起来吧。此事哀家知道了,你回吧。”

    太后声音毫无波澜,黄太史一时没了注意。太后平日最为疼爱谢景延,听到爱孙有灾竟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按理说,她这年龄的人应该最怕这些天命之说。

    黄太史其实想的没错,但他忘了,太后不是一般人。她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对鬼神之说虽有忌惮,但绝不至于被吓到。就算心中属实震惊,太后作为从权利斗争中厮杀出来的最终王者,又岂会在他面前显露心思。不管她心底如何波涛汹涌,面色上也定是淡定自若。

    黄太史走出宫门时太阳已高悬空中,三月的阳光无比和煦,此时照在他脸上,他却只觉得刺眼。这大皇子的婚事本与他无甚关系,却偏生让他因此干了这许多违心的事。

    就因他是帝王之子?出生在帝王家很了不起吗?

    黄太史不由苦笑,是了不起啊。

    皇权面前,他毫无还击之力,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和不能做的,就听天由命吧。可惜他学了半辈子,也算不出来这天命。

    黄太史走后,太后又想了片刻,心下已有些眉目,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储玉,去查查这黄太史近日的动向,要事无巨细的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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