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滕钰和花未晚才匆匆回来，看起来他们在其他地方用膳了。
孟葵打量着花未晚，又看了看耳垂通红的滕钰，感叹这年轻人的感情进展也颇为神速，昨天还彼此憋着一股子气，现在到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了。
蓝兔兔伸了个懒腰：“我醒了，可以继续找人了！”
“怎么快？”孟葵好奇，“你不是说要睡上一天一夜吗？”
蓝兔兔呵呵笑道：“我爹给我喝了几口血，十全大补！况且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帮完章夫人后，也要解决一下花小将军的问题嘛！”
蓝兔兔说话很大声，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孟葵倏然瞪大双眼，捂住蓝兔兔嘴：“瞎说什么呢？”
花未晚也微微一愣：“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没有！”孟葵脸色一变。
滕钰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去看他。
花未晚猜到和滕钰有关，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有事瞒我？”
“没、没有啊！”滕钰疯狂否认，像只慌乱的兔子，“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不离不弃的！”
花未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孟葵赶紧打哈哈把这篇翻过去：“好啦好啦，多谢花小将军的款待，我们呢也要将花府翻个底朝天了，希望花爀将军不要怪罪。去吧，兔兔！”
蓝兔兔叼着章茹歌的血在空中转了三圈，忽然掀起一阵风浪向门外冲去！
“追追追！”
孟葵提起裙子就跑！
蓝光灵巧的左躲右闪，众人走了大约十分钟，停在一处封闭的大门前。
门锁缀着厚重的锁链，锁链已经生锈，看起来多年未有人进入。
孟葵鼻尖贴在门缝中闻了闻，忽然好似碰了一鼻子的水：“这里面又湿又臭！按理说是不会有人把家宅建在这里的！”
所以她一进门就问花未晚何时搬来的。
这里风水不好，阴气太重，就算赶尸都很容易诈尸。
殍地。
狗不来这里。
“这是哪？”滕钰问。
花未晚说：“练兵场，我从没进去过。”
孟葵若有所思：“这这里练兵，怕不是所有士兵都要变成阴兵了！亏你们想得出来！开门，进去瞧瞧！”
“钥匙不在我这。”花未晚说。
孟葵双手叉腰，无奈的看着乐翊和花未晚，阴阳怪气问道：“那怎么办呢？”
她又看向章茹歌，希望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章茹歌心领神会，平地而起，身轻如燕，翻过墙壁。
“平时溜门撬锁，装什么装？”孟葵张开双手，“抱我上去，装什么正人君子。”
乐翊：……
除了灵云在外面等候，其余所有人悉数翻墙。
这是一处空旷的大院子，少说能容纳五百人之多，后面便是城墙和山脉，黑压压一片让人窒息。
孟葵蹲在地上，双手摸着潮湿的土地，指尖染上了一层红色：“嚯，果然是殍地，也就是俗称的养尸地。我现在合理怀疑，你父亲□□是因为当初用了尸人，这里是个培育尸人的好地方，可保尸身不腐，是天然的阵势。”
花未晚不置可否，幼时让他隐约听见练兵场外传来士兵痛苦的□□之声，但从未联想到尸人。毕竟虽然花爀希望胜仗，但一直对巫蛊之事讳莫如深，而且他也瞧不上这些下作的手段。
滕钰呼吸着荒凉腐烂的气息：“那些部落用的尸人军其实不多，但我听闻昭郃一带曾经失踪过不少人，多的时候一年少说有两三百失踪人口，后来我查到这里也是羌家最开始贩卖人口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会炼成尸人，可能是秘法，可能是羌家人，又或者是谁家蛊师所为。
也许就是见证了尸人的力量，所以腾卓越发相信巫蛊之术只有拿捏在自己手中才行。
孟葵一拍手：“这南乌还真有传统啊！”
她意味深长看着乐翊，似乎在说战前准备做得不足，不仅被自家人出卖，连尸人都不知道如何对付。
乐翊：……
未见尸人，练兵上场内荒草丛生，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叶子是红色的，如同一根根向上伸展的枯瘦手臂。场地边缘是一排小房子，房子连窗户都没有，和关押白行止的瓮房差不多。
孟葵猜测为了吸收精华，这些房子下应该有很大的地下空间，用于培养尸人。
难道章尉勇被关在了地下？
蓝兔兔向房屋飞去，众人紧随其后，推开屋内，陈腐的如同发烂的乱葬岗味扑面而来，孟葵捏住鼻子：“没跑了，尸人就是这个味，多少年还不会褪。兔兔，人在哪？”
“下面。”
蓝兔兔停在一个小门处，门上又被上了三把锁。
花未晚飞身一踢，锁链碎得七零八落。
孟葵倏然捂住口鼻，浓郁的臭味袭来，没有源头的风声从下往上灌出，风穿过走廊，如同尸人在呜咽哀嚎。
一条通往地下的宽阔楼梯出现在众人面前。
花未晚点着蜡烛：“我先去，你们随后。”
楼梯并不长，墙壁坑坑洼洼上布满血痕和指甲印，楼梯尽头是一处平台，放眼望去这里有大大小小十数个空房间，每个房间内都有三米长的长方形坑，用于将草药灌入尸人体内。
哗啦。
哗啦。
尽头传来微弱的铁链声响以及两声咳嗽。
章茹歌脸色一变，倏然冲向尽头高喊道：“爹！”
“爹爹，是我，我是茹歌啊！”
章茹歌敢用性命担保，这就是自己父亲的咳嗽声。
她在黑暗中循着声音来源，真的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一把抱住被锁在墙壁上枯瘦如柴的身影。
“爹，是你吗？”
地下室无光，等孟葵手持火把靠近之时，赫然发现章茹歌抱着的已经不能撑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肉早已经腐烂，露出发黑的白骨，胸腔内脏悉数不见。
他的脸一半是枯骨，另一半是模糊的血肉。
男人头发花白，嘴唇动了动竟然还能发出声响：“茹歌……茹歌……”
章茹歌痛哭流涕。
乐翊上前一步，砍断禁锢着章尉勇的枷锁，扶住他颤抖的身体：“我们来迟了。”
章尉勇喉咙发出一阵阵垂死野兽般的呜咽：“殿……殿下……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没有……您、您没事……太、太好了……”
乐翊眼圈通红。
章尉勇是他的副将，也是他的恩师。如今受尽折磨，生不生死不死，却仍然口口声声唤着殿下。他的喉咙间泛着一股甜腥，涌上的气血被硬生生压下。
滕钰不认识章尉勇，反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花未晚一无所知。
孟葵静默了许久，缓步靠近章尉勇，她的手指搓起他的皮肉。章尉勇的皮肉如同被煮烂了一天的排骨，噗噗噗往下落，蛆虫咕叽咕叽顺着她的指尖蠕动。
章茹歌气息不稳，哀求看向孟葵：“我父亲，我父亲是怎么了！”
“死了。”孟葵说。
语气平平。
“但是他还在说话，”章茹歌早已经没有前几日的沉稳，“你能救他对不对，对不对？”
孟葵皱眉。
章尉勇身死，但是花爀用了练兵场的阵法维持住了他的肉身，如果他们再晚来几天，也许章尉勇会变成一句不会说话，但仍然“活着”的骷髅。
“我看看。”
孟葵跪在章尉勇背后，让乐翊搂着章尉勇，不要让他残破的身体散架。
孟葵在白骨和模糊的血肉中摸索到百会穴的一根银针，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放下。
还好，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
“怎么样？”乐翊问。
“能救，但活不了，”孟葵说，“先带回去，我开一个清单需要你们去准备。”
章茹歌听见能救两字喜极而泣，还没磕头道谢，孟葵赶紧说：“你俩一起抬着，要是漏掉了骨头就不好办了！”
滕钰见姐姐干脆利落的模样，搓搓小手说：“我也能帮忙的。”
“也可以，毕竟我这点能力还准备让你学习一下，控尸有大学问，玩好了能起死回生。”孟葵笑道。
花未晚也搭把手，四个人小心翼翼将章尉勇带了出去，幸好是晚上，没有阳光所以也不会对他的尸身造成损伤。
灵云大老远就看见几个人抱着什么走来，正要搭把手帮忙，忽然惊声一叫，竟然是一具尸体！
孟葵知道灵云受不住：“你去给我拿点淀粉糊糊来，粘稠的那种。后院的泥土也需要一筐。”
灵云脸色惨白：“这就去！”
花未晚将人安置在偏方内，又差人去买东西。
孟葵拿着灵云端来的两大盆糊糊，坐在床榻上搅拌着。
章尉勇的舌头少了一截，说话含混不清，但她大概能理解意思：“你先别说话，我得把你的身体补全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我说完呢你再说话。”
章尉勇的头微微动了动，表示知道了。
孟葵边将淀粉涂抹在血肉上，边说道：“我是南乌长公主，孟葵。”
章尉勇动作一滞，浑浊的眼珠不可思议的望着乐翊，和当初白行止的表情如出一辙。
乐翊皱眉。
孟葵笑道：“好啦，没那么脆弱，眨眼睛不会导致骨头架子散了的。”
她接着将乐翊被俘以及找到白行止和章茹歌之事讲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章夫人来找你，我们也无法知道你的位置，这下好了，白将军和你都在，也算是大团圆结局了。”
章茹歌握着父亲的手：“爹……是女儿不孝，早知替父出征，您也不会遭受如此痛苦……”
乐翊垂眸，如果不是他领军失利，章尉勇早就在京城颐养天年，子孙环绕。
孟葵说：“你俩要哭对着墙哭去，你一哭，你爹不舒服，一颤一颤的我这糊糊都填不进去。”
章茹歌登时止住了哭声。
滕钰问：“姐，我怎么帮你？”
“灵云拿来了土，你让红玉将蛊毒散在土里，在将泥巴捏成五脏六腑的形状，一会儿咱俩填进去。”
“好！”
章茹歌问：“这能行吗？要不用我的肉！”
“精气长肉，死人没有精气，别在我面前玩二十四孝的糟粕。”孟葵雷厉风行，一旁的人只有搭把手的份儿。
进行到后半夜，章尉勇的肢体几乎补全了一半，但他还无法控制那些泥土。孟葵在他空落落胸腔内刷着药粉：“如果不想被蛊师控制，你得自己找门路。我跟你说，我娘都死了二十年了，努力了三天也能自己站起来了，你魂魄还在，想控制身体也不难。”
章尉勇虽然不明白，但看见乐翊点头，也默认了孟葵的话。
孟葵将蛆虫驱赶，又用手捋了捋骨头上的血肉说道：“您这骨头上有两个浅坑啊，怎么弄的？”
“箭。”章尉勇言简意赅。
乐翊补充说：“是弩箭，背没有射穿，章将军骨头硬。”
孟葵眼睛亮了：“你说什么，骨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