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

    宫外。

    花已向站在高处凝视偌大的宫殿,直到他看见一瞬无声的白色火焰钻入天空。

    如同升入苍穹的繁星。

    “有信了!”花已向悬着的心落地,“她们在等我们接应,现在人马备齐,你还在等什么?”

    “等什么。”乐翊缓缓重复一句。

    腾青州安排了三百人接应孟葵和滕钰,但让他们不让走漏接应孟葵的风声。

    乐翊冷笑,滕青州这盘棋可真够大的,真不怕出现什么差池。

    “你我皆不以真面目示人,恐有变数,只护孟葵和滕钰,剩下的人都不要管。”乐翊拧眉说道,“从王宫出来后你没有可以安身的地点,她们需要躲藏几日。”

    “花家别院,有。”

    “好。”

    整装出发。

    燃放烟火。

    确定位置。

    ***

    昭华苑内,孟雅可以下地走路,但蓝兔兔目前还无法离开孟雅身体。

    接应孟葵的三十名护卫已然集齐,现藏在黑暗中。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臭味,孟葵在墙角看见三具守卫的尸体。

    她拉了拉滕钰低声说:“走在靠前的位置,不要让他们将我们护在中间。”

    “……姐。”

    “你的背后会很危险。”

    来接应的士兵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糙汉子,孟葵曾经见过他一面,应该是方纥身边的近人。她不知道腾青州是如何调动方纥之人的,但心中越发冰凉,怕是要用他们当诱饵。

    “现在走?”孟葵问。

    “再等等。”士兵在等待信号。

    不到一会儿,不远处的寝殿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队又一队人马着急忙慌手持火把像北边冲去,看方向应该是腾青州的寝殿。

    南乌王重伤,自然要儿女们作陪入宫,这点无可厚非,但能发生什么?

    难道是她错怪腾青州了?

    这人本就是腾青州的眼线?

    “走!”糙汉士兵挥手,“两位殿下,随我来!”

    滕钰开路,孟葵搀扶着孟雅。

    孟雅很久没有感受到夜晚清新的空气,她并不紧张害怕反而有重获新生的激动。但她也发现了不对劲的气氛,拉了拉孟葵的手,低声问:“出事了?”

    “很难说,”孟葵心脏扑通直跳,胃里直犯恶心,在她紧张的时刻,耳边似乎传来另一人沉稳的心跳声,应该是乐翊。

    换命蛊将两人的命连在一起。

    南门禁军守卫刚才被抽调,只有区区五十人。

    汉子怒吼一声,抄出兵刃喊道:“送殿下出宫!”紧接着身后之人冲向宫门,登时火光乱窜,喊杀声一片。

    孟葵终于知道诡异点在哪里了,这动静太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出事了。

    “快,离开!”孟葵指使两个护卫开门。

    谁知门还没推开,身后响起密密匝匝的脚步之声,少说有两三百人的禁军身披铠甲,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般笼罩而来。

    为首的禁军长看见他们鬼鬼祟祟一行人,高声力喝:“有刺客、有叛军!给我杀!”

    禁军如蝗虫般铺天盖地冲来,孟葵没有回头,只听见刀刃穿破胸膛和人的惨叫声。

    “有叛军!杀死叛军,一个不留!”

    “杀叛军杀叛军啊!”

    寂静的夜色倏然被鲜血点燃,火光四射,血沫横飞。

    孟葵推开士兵:“滕钰,开门!”

    两人一鼓作气将门推开,身后护卫似乎也没想到被人发现,一个劲儿的往前挤,门豁然敞开一个大口。

    “给我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离开!”

    “抓叛军!”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人体残肢从孟葵扬起的发丝间掠过,鲜血飞溅了一脸。

    身后那些禁军不是腾青州的人,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光叛军,而她孟葵也是叛军中的一员。

    仅仅二十个人的护卫几乎在顷刻间被屠杀殆尽,只剩孟葵、滕钰、孟雅还有三个瑟瑟发抖的护卫。护送他们的士兵吓得尿了裤子:“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是……是……得到命令护送……”

    “——嗖!”

    一只黑箭射出,没入护卫的胸膛!

    “放箭!”

    这一条平坦的大道,如若成排的箭矢袭来,她们肯定会变成活靶子!

    孟葵拧眉,高声喝道:“红玉,听我命令。”

    当那箭矢势如破竹般将黑暗划成两断之时,伴随着吟吟歌声,一具具尸体倏然遁起,好似一排人肉城墙。

    箭矢刺破尸体,但尸体仍然没有倒下!

    “快撤!”孟葵喊道。

    滕钰顾不得别的,连拖带拽拉起孟雅就跑。

    他们的前方还有一道宫门。

    顷刻间,场面乱作一团。

    宫门外,乐翊和花已向听见遥遥声响,翻身而上解决守卫,打开城门。

    腾青州给他们准备的人马一窝蜂涌了进去,一个个手持利刃,冲着禁军喊杀而去。

    “杀叛军!杀刺客啊!”

    身后之人喊抓叛军,前方之人也在喊叛军!

    孟葵愣了一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她不知道该如何走。

    蓝兔兔不能离开孟雅的身体,而红玉能力太弱根本无法控制大面积的尸体,她不会有要死在这里了吧?

    关于死亡的念头一闪而过,孟葵目光怔然的躲在尸体后面寻找可以撤退的路线,事已至此,只有拼了命跑了。

    “姐!怎么办!”滕钰尖叫,来人越来越多,和身后的禁军刺做一团!

    血肉横飞!

    “跑!”孟葵从尸体手中夺过刀刃,奋力挥砍,“出宫!”

    她撕烂长裙,左右躲闪,跌跌撞撞奔去,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乐翊呢?

    他人呢?

    他怎么还能不来?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盖世英雄从天而降吗?不应该抱住她然后带他脱离险境吗?

    他去哪里了?

    孟葵控制着红玉,因为太过用力皮肤下毛细血管破裂,如同一朵朵荡漾在水下的红莲。

    “乐翊!!!”孟葵大喊。

    乐翊和花已向穿过层层人群,身形极快,飞奔向在两支队伍正中间的孟葵和滕钰。

    谁也没想到孟葵和滕钰竟然被夹在了两军之中。

    滕钰回身大喊:“姐,前面没有路了!”

    两人之间还到这横七竖八的尸体。

    孟雅也看出事情的紧急:“别管我了,我就是一个死人,带着葵儿先走。”

    滕钰死抓着不放。

    她呼喊着姐姐的名字,又叫嚷着花已向。

    他应该出现,他从来不晚到的!每一次他总会在拐角处等着自己!

    今晚他在哪里?

    滕钰不明白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花已向花已向花已向,她心里紧张得无法呼吸。

    乱箭纷飞,火光穿梭在混乱的黑夜,滚滚热流烘着躁动不安的腥气,耳边所有声响乱成一片。

    孟葵控制着尸体挤开一条艰难的道路往前走,叮叮当当的箭矢落在她身后,而后是更加密集的刀光剑影!

    孟葵冷汗涔涔,头发贴在额头上,左右回看,这五十米的路如同要走上一辈子,她不会真的要淹没在乱军之中了吧!

    倏然。

    一支乱箭冲破人群向滕钰的脖颈射来,孟葵往前一铺,眼前白光乍现,大脑眩晕,她用肺腑之力大吼:“趴下!”

    “——啊啊!”滕钰惊声尖叫!

    心慌、恐惧、担忧、害怕登时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声惊叫过后涌上孟葵的心头,她脑中如同被火药轰鸣,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片又一片的鲜红色。

    中箭了?

    这场战斗究竟在做什么啊!

    她胸口猛烈的抽疼,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锥狠狠扎入胸口。喉咙和口腔内都充斥着浓郁的甜腥味!

    她感觉背后凉凉的,似乎自己也中箭了。

    “——姐姐!走啊!”

    豁然见,孟葵再次睁开双眼,忽然看到一个男人挡在了滕钰背后,手握长剑,黑发凌乱。

    她定定的看着,身体无法抑制的小幅抖动,身后的尸体不受控制,耳边响起乐翊低沉的声音:“没事了,带你离开。”

    这才发现,乐翊搂着正在跌倒的她。

    “你来晚了。”孟葵说。

    第二句:“抱着我娘,在滕钰身边。”

    “宫一刀!”乐翊不明所以,但不做细问喝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花已向将滕钰扛在肩膀,乐翊抱起孟葵,宫一刀将身体僵硬的孟雅扛起。

    清脆的口哨声如同破云竹子般清凉,只见三匹枣红色高头大马踏血雾而来。

    六人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劈开一条血路穿过人群!

    但两军冲突并没有因为少了六个人而结束,愈演愈烈,他们都以为彼此才是敌人,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熟悉的胸膛,沉稳的气息让孟葵狂跳不止的心脏并没有缓解,她坐在乐翊的怀里,似乎大脑还在思考为什么他在此处。

    他和她面对面的坐在马上,他的头发摩挲着他的下巴,她身上混着汗水、眼泪和鲜血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又掐紧了她的腰肢:“我来了,我来了,别害怕。”

    “真晚……太晚了……”

    孟葵第一次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明明只是一个晚上发生的事。

    滕钰靠在花已向怀中,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咪,她回看火焰中砍杀的禁军,蝴蝶翅膀般长长的睫毛颤着两滴泪花。

    她在小声的啜泣,她被吓哭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距离死亡如此的接近!

    那些守卫被戳穿,身体被砍断,在自己面前变成残缺的肉球,她遇见了此生最血腥、最残忍的画面。

    滕钰咬牙,攥紧花已向的衣服,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要杀了我和姐姐……”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花已向垂眸,单手揽着缰绳,另一只手抚摸过滕钰冰凉苍白的脸颊,喉咙哽咽:“是我来晚了,我不该自负的以为自己能解决好这一切,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眼中是失而复得、虚惊一场的喜悦。

    幸好滕钰无事。

    幸好他们只分别了几个时辰。

    滕钰没说话,依旧侧头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眸。

    两人对视,忽然,花已向俯身,亲吻住滕钰的嘴唇。她仓皇地睁大眼睛,但花已向显得却颇为急躁,他期许紊乱地敲开唇齿,濡湿的唇舌交叠在一起。亲吻如同春日盛开的迎春花,密密匝匝的盛开在柔润的嘴唇上。

    在凌乱的呼吸声中,滕钰勉强保持着平稳。

    马蹄穿过熙攘的人群,踏破黑暗的城楼,隐于想让城外的山林之间。

    “别亲啦!要撞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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