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前几天刚下完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初雪落下，庆大学子兴奋到在操场组织打雪仗，回学校拿资料的谢鹤云跟着室友们去凑热闹，一眼看到林小稻就在操场边上摆摊卖雪夹、手套和各种动物雪球模具。
身边围着十来只可爱的小雪鸭模特。
她可真是无处不在，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她，谢鹤云叹为观止。
作为唯一的供应商，林小稻的生意很好，中途她室友赶过来送了一趟货。
谢鹤云就站在体育场外围，一边拿着手机看项目资料，静静看她卖了半个小时模具。
雪花纷纷落下，她需要时不时站起来抖落身上的小片雪，跺跺蹲麻的腿，像只灵活蓬松的大兔子。
初雪见过她以后，谢鹤云放弃室友们出的各种馊主意。
他决定简单直接点，借着他生日的由头，约林小稻吃饭。
林小稻果然应约。
谢鹤云生日那天是个平凡的冬夜。
路边尚有零星积雪，天地一片肃杀。
外面不少商场却已经挂起小彩灯，圣诞节的装扮开始准备出街，红绿相间，显出几分特别的热闹。
谢鹤云开车去接林小稻，一路上他的手机消息就没停过，好友们闹着要见他，给他办生日趴。
他挑了几条要紧的消息先回复，然后对着天拍了张庆大的星空照。
朋友圈配文：
[谢鹤云：夜空如兔。]
秒秒钟收获数条留言。
室友1：？从哪看出来的？
室友2：大神的眼光是和我们凡人不一样哈，今天天黑得能见鬼。
因为卖货太嗨所以轻微感冒的林小稻在室友们的建议下，身上全副御寒设备，从头武装到脚，穿得像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孙菲雪特意给她涂了款显气色的唇釉，室友们笑着说林小稻是雪人公主。
雪人公主和室友们拍完照，高兴地蹦到谢鹤云眼前。
于是谢鹤云就听到大兔子欢快地说：“小鹤哥哥好久不见。”
他盯着林小稻系上安全带，把热乌龙茶递给她，“昨天才见过。”
林小稻一口差点呛到，“嗯？在哪里？”
“单方面的。”谢鹤云打着方向盘，轻描淡写，“昨天我回学校，看到你在东门小市场卖穿戴甲，如火如荼的，压根没空搭理我。”
林小稻心虚地移开眼睛，“最近是比较忙。”
谢鹤云笑了笑，点开导航，这会有点堵车，大概半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他问：“忙着打工还钱给我？”
林小稻老老实实地说：“不止，还要攒下学期的生活费。”
谢鹤云在心里加加减减，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他看着前方的车流，语气尽量放得平淡，“你最近已经还了差不多两万七，还准备还多少？我心里好有个数，到底什么时候能预约到你的时间。”
林小稻喝了一口乌龙茶，再喝一口，淡淡茶涩味里渐渐回甘，她拧着瓶盖子，“小鹤哥哥，这个乌龙茶蛮好喝的，哪里买的？”
红灯间隙里，谢鹤云转头看她。
林小稻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捏着水瓶的动作略显局促，整个人几乎缩在厚重的面包羽绒服里。
看了五秒。
谢鹤云不忍心为难她，冷淡说：“在学校门口的连锁便利店随便买的。”
林小稻舒出一口气，没话找话，“这好像是原味，下次我试试其他口味。”
谢鹤云没再说什么，只瞥一眼导航时间，显示剩余时间十来分钟。
林小稻偷偷打开手机银行看了下余额。
最近一笔大额转账是八千块钱，林奶奶打给她的生活费，这里面有部分是奶奶逼爸爸打的成年前最后一笔费用。
剩下的一万九是林小稻从高中存到现在的小金库，她一口气把存款交代出去，每次都把第四位数打给谢鹤云，现在银行卡总余额673，她规划了下，这钱应该能够请谢鹤云吃顿生日饭。
也仅限于此了，负债算起来遥遥无期。
加上谢鹤云给春花婶婶的那笔钱，她可能还要再还上两年。
林小稻心中暗暗叹口气。
勇敢小稻，努力还债。
剩下的路程很快走完，谢鹤云停好车，打算带着林小稻去吃西餐。
两边路灯照得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林小稻双手插着衣兜，白净的小脸蹭着毛绒绒的衣领，眼睛里淌过路边的灯，像是有流星在一颗颗接着坠落。
谢鹤云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小稻。
准确说，分不清是在某一刻真实地动了心。
是在长年累月的书信中，还是再次见到生机勃勃的林小稻。
心里像是有一道声音，不断在说，应该是她吗，应该就是她，不得不是她。
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林小稻。
响彻心海。
林小稻跟着谢鹤云走，她拍拍胸脯，呼出一口白雾，“谢鹤云，你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
谢鹤云伸手抹平她帽子后面的褶皱，“你剩下的钱还够买回家的车票吗？”
林小稻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惊讶道：“对哦，要准备回家过年了。”
她笑得眼睛弯弯，比星星灯更明亮，“不过，奶茶店的兼职工资月底会准时发放，补课的钱放假前会一起结算，小鹤哥哥你别担心我没钱请你吃饭。”
谢鹤云温暖的手贴着她的头顶，“好了，知道我们小稻很能赚钱了，不过今天是我生日，这顿我请。”
他以前常常做这个动作。
那还是在溪云村的时候。
林小稻晃晃脑袋，故意顶掉他的手掌，“你快收回去，外面好冷的。”
谢鹤云笑着收回手指，领林小稻走到一家装潢精致的西餐厅。
整体布局铁绿色，门前挂着一排极具氛围感的云朵灯。
他问过家中同辈，这家餐厅评价是最好的。
店铺侧面有个小屏幕，正在随机播放店里的明星餐品。
林小稻本想观察一下今晚要吃什么，结果根本没办法挪开目光，她看到用餐的顾客拿着刀叉在切割牛排。
粉色的血水混着汤汁落进盘中。
此处有数秒特写镜头。
没见过世面的林小稻当场表演猫猫震惊，抓着谢鹤云，像是遇到什么古怪且无法解释的事情，“谢鹤云，我们也要这样吃吗？”
谢鹤云怕她不适应，“可以全熟。”
林小稻挪动两步，站在玻璃窗外，观察着里面。
西餐厅的环境很好，像是玻璃丛林，美得一点不像吃饭的地方。
有穿白色小礼服的漂亮女生在门口弹钢琴，钢琴声缓缓流淌。
林小稻听不出好赖，觉得心头宁静，脑中浮现出风平浪静的蔚蓝色海面。
客人们拿着刀叉，动作优雅，穿着制服的员工有条不紊地穿行在客人中间。
看起来气氛相当温馨。
谢鹤云看林小稻的脸被风吹得煞白，“我们进去吧。”
林小稻刚刚克服恐惧，对这家店产生有点兴趣，随手翻开，看到门口摆着的菜单。
她整个身子僵住，仔仔细细数了数上面标价的四位数：
什么龙虾要1999一位！
又是什么牛肉要2888一位！
淳朴女大学生林小稻百思不得其解，在溪云村，买一整头牛也才四千块。
林小稻对着屏幕数了数，那块肉她最多能咬三十口，一口一百块！
她高估了自己的荷包，673连四分之一块牛排都买不到。
林小稻决定要牢牢记住这家店的名字，以后好退避三舍，“我们换个店吃吧，小鹤哥哥。”
谢鹤云已经准备进去，皱皱眉，“什么？”
林小稻指向另外一条街的肉蟹煲店铺。
“突然不想吃牛肉了，我们吃那个吧”
肉蟹煲店门口摆着彩灯带做的招牌：海陆空豪华版肉蟹煲299一份、油焖小龙虾199三斤。
谢鹤云庆幸自己视力极佳，迟疑地看完套餐，“想吃？”
林小稻连连点头，“我们吃那里面的虾，量大管饱。”
谢鹤云失笑。
好吧，这才是林小稻。
于是谢鹤云取消掉订位，牵着林小稻的手，越过车流，到对面吃肉蟹煲。
肉蟹煲店旁边是个小小的蛋糕店。
林小稻走不动了，趴在玻璃柜上看里面展示的小蛋糕们。
她指了指里面巴掌大小的栗子蛋糕，瞄到下方标注的甜度，“谢鹤云，我请你吃这个好不好？”
谢鹤云目光挪到她手里拿着的袋子，“我猜错了？里面不是给我带的蛋糕？”
林小稻不好意思地拿出来，“我从奶茶店带出来的，下楼的时候碰到同学，不小心磕了个角，不太好看。”
谢鹤云笑笑，直接拎走蛋糕：“没关系，能吃就行，你看到我妈给我买的蛋糕没有，差点被齁死。”
老谢他们这两天要出差，是和外地政府合作的新项目，时间没办法避开，提前给他过完生日。王女士订了个超大的蛋糕，他被迫吃完，觉得接下来三个月都不想看到奶油蛋糕了。
林小稻乖乖点头，虽然没有见过谢鹤云的父母，但她是有谢鹤云妈妈微信的。
也在朋友圈看到了谢鹤云的评论。
所以她特意提前找奶茶店负责采购的员工定了这个不太甜的芋泥南瓜雪山小蛋糕，只有香薰瓶大小。
现在突然想起来，谢鹤云的评论是不是在钓鱼，故意发给她看的？
好吧，寿星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原谅。
分享完小蛋糕，林小稻豪爽叫了三斤小龙虾，一大盆肉蟹煲。
她举起可乐瓶，语气真挚，“谢鹤云，生日快乐，祝你以后事事顺心。”
谢鹤云和她轻轻一碰，“谢谢小稻。”
冬天的小龙虾很小，而且大多数是冷冻虾，吃的不太过瘾。
林小稻扒着虾壳，突然说：“我好想奶奶，奶奶做的小龙虾最好吃。”
谢鹤云慢慢喝完可乐，“等今年学校放假，我想跟着你回趟溪云村看看。”
林小稻正和小龙虾搏斗，闻言呆呆看他，“你去溪云村干什么？”
谢鹤云放了半碗剥好的龙虾肉到林小稻碗里，“去看望下林奶奶，我不放心。”
林小稻反应过来，直接拒绝，“太远了，而且过年放假没有几天的，我到时候可以给你视频。”
谢鹤云第一次觉得，他拿不准林小稻的态度，自此沉默下来。
隔壁一桌是几个女生在聚餐，蓦得爆发出阵欢呼声。
“天呐，下雪啦！”
身为一个南方女孩，林小稻抵抗不了雪的吸引力，静静望着外面。
窗外簌簌飘雪，不一会就变成鹅毛大的雪片，街上的行人纷纷伸出手来，惊喜地仰头望天。
隔间暖意融融，谢鹤云勤勤恳恳拆着螃蟹肉，将一小碟蟹肉放在林小稻手边，转头看向她的目光落点。
不远处，有个流光溢彩的彩灯布景。
一圈年轻人正围着对年轻的小情侣。
大雪飘扬，适合吃肉蟹煲，也适合求婚。
男生递给女生一束热烈的红玫瑰，单膝跪地，手里举着戒指。
周围人在起哄，在唱歌。
女生抱着花捂着嘴，矜持地伸出手指，如同骄傲的公主。
求婚成功后。
围观的好友们手拉着手，围绕着情侣跳舞，就连静静观察的林小稻也能感受到那种浓烈的快乐。
林小稻注视着他们，直到男女主和朋友们离开，感慨道：“好浪漫哦。”
谢鹤云语出惊人：“林小稻，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林小稻完全呆住
——谢鹤云是不是偷看她的秘密计划了？
他还抢她的话！
林小稻慢条斯理取掉手套，托着腮，不看他，盯着桌面上某个油渍点，“但是小鹤哥哥，我以后是要回溪云村的，你看庆城这么繁华，是个没有完全黑夜的城市。反观溪云村，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从小就没见过路灯长什么模样。从溪云村到庆城，飞机转大巴再转公交车，最快也要十个小时。”
而她和谢鹤云之间，迢迢路远。
又岂止是万水千山。
“很高兴，你也想到了以后。”
这些事情完全在谢鹤云的考虑范围内，他笑着拆完最后半个螃蟹，“十个小时又怎么样，时间与距离并非不可到达。再说了，现在交通很发达，我看过春溪市的基建规划，明年在溪云村附近要建一个高铁站，以后到庆城就会有直达高铁。”
他想了很多，想到谢氏在春溪市的分公司，以后可以让项目落地离溪云村更近一点。
或许他也可以不必待在集团，现在的经理人结构与制度很健全。
林小稻眨了眨眼睛，万万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番话。
谢鹤云干脆一口气说完，“还有你没提到但很关心的债务问题，你知道老谢对溪云村的几十万投资换来后续多少倍的合作项目吗？你这一个状元的含金量，新闻报道都够集团省下将近千万的媒体费用。”
可是不能这么算，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
林小稻叹了口气，避开谢鹤云的灼灼目光，晶亮的眼睛垂下，低声嘀咕。
“小鹤哥哥，如果你做了一切努力，那我呢？”
她把那一碟子虾放到谢鹤云手边。
谢鹤云满满当当走了一百步，一往无前，很轻易就能站到林小稻面前。
谢鹤云愣住。
林小稻双手托腮，笑着看他：“我也想努努力的呀，小鹤哥哥。”
有时候并非是1999和299的价格。
可价格却又真实的横亘在两人中间。
谢鹤云可以轻易走下坡，林小稻也要努力爬上坡看看。
她不想放弃鹤，也不想让鹤低入尘埃。
她想试试，一颗稻子，应该如何追上一只鹤。
林小稻把准备的生日礼物拿出来，“织的不太好，你可别嫌弃。”
还有一件蓝色的滑雪服，“阿姨说你们过年要去度假区滑雪，给你买的，你试试。”
于是那一整个假期，谢鹤云都戴着那条林小稻牌手织的宝蓝色围巾。
闪耀在朋友圈和林小稻的对话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