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林小稻和谢鹤云，走在最前面的只剩下两三个人。
堤坝上，有些同伴的家长在家里等着急，已经打着电筒找了过来，少不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动静。
鹏子的家就在山脚下，以前他还会送落单的林小稻回家，现在有谢鹤云在，他不需要走这一趟，早早回了家。
“谢鹤云，我想去看看春花婶婶和妹妹。”
林小稻步子越来越慢，她环顾四周，突然戳了戳谢鹤云。
谢鹤云提着她的东西，漫不经心看向前方，月光淡淡如起了层雾气，无半粒星子在旁。
明天要变天了。
没有等到回应，林小稻又戳了戳他，“谢鹤云，陪我去小卖部好不好呀？”
他们回林家的路正好要经过小卖部，林小稻瞥见熟悉的房子，立刻走不动道。
谢鹤云怀疑她对逛小卖部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恨不得每天来看小卖部新进了什么货品，给店主免费打打下手，整理货品。
林小稻对小卖部所卖的东西如数家珍，以至于谢鹤云曾经怀疑，如果遇上“我的梦想”之类的作文题目，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写下梦想是开一家小卖部，
谢鹤云慢悠悠地反问：“我说不好，你就能不进去吗？”
林小稻反身站在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理直气壮，“那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谢鹤云斜睨林小稻一眼，他现在心情不错，念着晚上天气可能要变化，点点头，随她进去。
外面天光晦暗，小卖部里白炽灯大开，亮堂堂的，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店里不止春花婶婶，还有另外的顾客在，打电话时语调带着冲天怒气。
林小稻不自觉放低了脚步声，扫到店内打电话那人的背影，她浑身僵住，和谢鹤云对视一眼。
他同样认出那人，目光带上一丝说不出的凝重。
正在小卖部里打电话的人是林奶奶。
林奶奶面色铁青，嘴里冒出一连串溪云方言，又急又怒，正在威胁电话那头的人。
“你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小稻可是你亲生女儿。”
“要是你这个月还不打去年该给的钱，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庆城找你，去你们家里闹，去你们单位闹，闹得你家人领导同事都知道你是个多么寡恩少义的人！”
她气愤地挂了电话，脑袋突然眩晕片刻，要双手扶着桌子才能站住。
林奶奶喘了几口粗气，渐渐缓过神，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呆呆站着的谢鹤云和林小稻。
他们两人一个脸上似哭非哭，咬着唇不敢说话，另外一个干脆垂着头盯着脚尖，不和人对视。
那一瞬间，林奶奶脸上闪过各种惊慌失措的表情，面上那层薄怒犹如冰花，一碰就碎。
更像是暴怒的母狮子一下子被人戳中软肋，难堪起来，挤到半路的唇角垂下。
她错过眼，含糊说了两句：“哦，你们野炊结束来买东西是吧，我先回去。”
说完，林奶奶不等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孩，把钱放在柜台上就离开。
她走得慌乱。
“奶……”
林小稻张了张嘴叫奶奶，抬起脚立刻要跟出去，被谢鹤云飞快拉住。
他拉着林小稻的手腕，余光注意到林奶奶的背影消失不见，“你不是要看东西吗，等看完再回家。”
林小稻蹙眉盯着他，扭扭手腕，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开。
没挣开，她有点不高兴，凶巴巴地说：“我要跟奶奶走。”
谢鹤云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抓着她，“再等等，你现在走，明天我可不陪你来。”
林小稻和他僵持半分钟，败下阵，瘪瘪嘴，“好哦，我知道了。”
谢鹤云才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去看吧。”
林小稻这会满心满眼都是奶奶刚刚打出去的电话，哪还有心思看小卖部来了什么新货。
春花婶婶看着两个小孩商量完，把给林奶奶找的零钱拿出来，“小稻过来，给你奶奶带回去。”
林小稻怏怏地将找的零钱都搂进兜里，趴在玻璃柜台上问：“春花婶婶，奶奶这通电话是不是给我爸爸打的？”
春花婶婶没透露电话内容，只是站起来把林小稻放进柜台后面，摸了摸她的头，“小稻，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奶奶，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她轻轻抚着林小稻的后背。
林小稻头倚靠在春花婶婶怀里，嗅到她怀里的奶香味，表情难过，眼睛像是被潮雾挡住。
过了一会，她眨眨眼，从春花婶婶怀里离开，脸颊浮上一层害羞的薄红。
谢鹤云走过去，手指点在柜台上轻轻敲动，“春花婶婶，我要买那个最大的波板糖。”
春花婶婶笑了笑，瞥到林小稻泛红的眼圈，将糖拿给他，“那今天给小帅哥打折，少五毛钱。”
谢鹤云给了钱，把糖直接递给林小稻。
林小稻用手轻轻推开，“小鹤哥哥先收起来，我今天没心情吃。”
谢鹤云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劝她，放回袋子里。
林小稻可怜地说：“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谢鹤云看了看天色，“走，回家。”
他们回到林家的时候，林奶奶已经烧好热水，和往常一样，正在等他们。
林小稻晚上连动画片也不看，和谢鹤云说了声，洗完澡上床睡觉。
她躺在床上，听到林奶奶的呼吸声，很是平缓。
奶奶和她一样，还没睡着。
她对着林奶奶的背，轻声问：“奶奶，爸爸是不是不给我生活费，打算不要我了？”
就在林小稻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林奶奶翻身过来。
林奶奶搂住林小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会想办法的，以后少不了我们小稻的棒棒糖。”
她手掌轻轻拍着林小稻，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放心，奶奶永远在，安心睡吧。”
林小稻伸手抱住奶奶的腰，“小稻也会一直陪着奶奶的。”
夜里，轰隆隆雷声渐起。
林小稻在奶奶怀中睡得很不安稳，那双手始终在她背上，轻轻哄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