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后休假

    才把张家娘子送走,司湉湉就听到了隔壁院子的动静,这是?回来了?

    卓翊在司家那些人打上门当天,就领了差事出去,消息还是他同队的人带来的,没想到这一出差就是好几天。

    她刚想着要不给送点东西去,张才就跑了来,说是有位不认识的官差要往进来。

    “什么时候添的人?”卓翊跟着张才走了进来,站在院子门口发问。

    看着他疲惫的面色,还有头上到脚上的灰色,司湉湉抬手示意他去穿堂,自己吩咐了几句。

    “卓都尉也是咱们家的租客,平日里都用侧门,不过因着家里的饭食是我这里供的,总是要从正门进来的,你也把人记住。”

    嘱咐完张才,她又叫小喜,“去叫辛娘把菜热一热,再做点新鲜的,上了之后在烧些热水。”

    “多谢司姑娘。”卓翊心里明白,这是对他的照顾,供饭食是约定所在,这热水却是要提前招呼了才会在晚间送,不然就凭借院子里的小泥炉,用柴炭烧了只够喝口茶水。

    “我还没谢你,要不是你和队里的人打了招呼,来得及时,我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在这。”都准备把人拖走了,还指望接下来的事情多温和吗?

    怎么还出了事?卓翊猛的抬头看她,眼带关切,“出了何事?”

    “左不过和你那天遇到的司礼一样,都是司家的旁支,来找我和表妹的麻烦。”司湉湉叹了口气,这种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总有想来找麻烦占便宜的。

    卓翊当差以来也见过不少兄弟阋墙争产的事,得知这事并不惊讶,“难怪你新请了门房,的确稳妥为上。”

    他是很知道司湉湉在节省开支的,装修房子是为着往外出租,旁的除了一日三餐一概不是必需,既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着房租的余款,是否提前把那十两拿出来?

    这一次随大理寺跑了一趟下县,虽说是别人不想跑的活,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各类补贴得了不少,他拿出十两也够生活。

    只是还未等他动作,小喜已经捧了碗肚皮汤上来,这是一直用炉子温着的,现在天气转暖,不怕凉,小喜就先盛了一碗来给卓翊垫肚子。

    有了饭食,卓翊便不好开口了,虽说也不必严格守着食不言寝不误,但席上交谈往往是聚会的时候,这样的场合下还要说话显得失礼,他只好先喝了这碗温热的汤。

    好在肚皮汤滋味醇厚,又放了胡椒解腻,很好的安抚了脏腑,他很快就静下心饮食,总归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瞬。

    恰好次日,请来收拾后院的人收到了,卓翊正好休假,便上前搭手,深入荒草中去指挥。

    为着方便,司湉湉找他劈开了后门锈蚀的锁链,以供这些草木残骸送出,说来处置这些的价格远比她想象中低,就像是倒恭桶一样,因可以拿去沤肥,她并不需要出什么钱,这都是小民们的生存之道。

    消耗半日,司湉湉叼着孟辛娘做的干饼,终于有空和卓翊说话。

    “说来你是出了什么差事?能说吗?我还以为你负责巡视东城,没有要出去办的事。”

    卓翊闻言放下手里的饼,“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有一桩逃奴案,事涉蔚阳伯,大理寺以我相熟调我协助。”

    “相熟?”

    看着司湉湉疑惑的脸色,卓翊顿了顿,大约司姑娘现在连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都认不全,毕竟司家少了教导此事的内眷,也就更不会去探听他之前的事。

    这是为什么他能在司家住得自在,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人据此刁难,总是明说的好。

    “此事涉及承恩候,我曾见蔚阳伯之子与承恩候之子坊内私斗——”

    其实说来也就是那些事,这时候已经没有实际的坊,但划坊方便管理是成规,巡街时撞上两拨人因为争夺女伎起了口角私斗,在他们巡城都尉拉开时还要被承恩候之子指着鼻子骂就算了,这承恩候之子偏偏气量狭窄又能逞凶。

    他们前脚全解完走开,后脚蔚阳伯之子就被开了瓢,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卓翊只能押下承恩候之子,送到京兆。

    承恩候得知后,备了礼来劝解他,让他不要对此多言语,只是这事闹出了人命官司,蔚阳伯之子第二天就不行了,事关人命,怎能轻忽?

    卓翊就如实作了证,不肯说是蔚阳伯之子不慎,确定了承恩候之子的责任,这份供词立下,人就移交给了大理寺,朝上弹劾承恩候的立刻多了起来,虽有皇后求情,如今这位承恩候之子也还关在大理寺。

    承恩候记恨此事,所以不但对他家里施压,家里叫他改口,本来就只是做个小小的都尉,何必得罪国舅?

    他不肯,因此家中恼怒,放言要把他逐出家门,他这才开始找住处。

    这次蔚阳伯的逃奴案,也是因为前事,如今蔚阳伯家中只有一个六岁的小儿,能否立住都未可知,所以家中人心惶惶起来,这才有了那胆大包天的逃奴,私携供物出逃。

    本来这是小事,可耐不住供物其实也就是皇家的恩赏,你要一个奴婢记住什么是上面赏的,这就不实际了,但是事涉皇家,蔚阳伯只能诚惶诚恐报上去,这就是大事了。

    他因前事常登蔚阳伯的门,被指点熟知蔚阳伯家事,被借去认人,其实后面也还是国舅看他不痛快,不然大理寺难道缺这识人之法?

    “那大理寺怎么同意的?”

    司湉湉听完只有这个一个疑问,从这位国舅儿子还在大理寺狱中,就知道大理寺不能和国舅沆瀣一气,那这次怎么就来调卓翊了?

    “司姑娘敏锐。”卓翊称赞道。

    大理寺通常是不接缉捕的活的,但是耐不住国舅指示人说这事有蹊跷,说是寻常奴仆怎么可能拿到供好的御赐之物,这事就移交大理寺调查了。

    然后国舅又亲自给大理寺添了案子,调走了所有画影图形的画师,这样大理寺要拿到人也就没办法绘图索引了,只能靠人认。

    蔚阳伯尚且有疑问,一家子自然不能够离京,所以就有人出了主意,选一个熟知蔚阳伯家人,但又并与关系之人去认人,卓翊就是这样暴露在大理寺眼中的。

    大理寺找上他也是好言相商,他们也被国舅折腾得不行,又不是只有这一桩案子等着办!案情积压了,到时候岁末考功就难看了,但是这眼前之事又不得不解决,只能请卓翊帮这个忙,让他们大理寺平安度过这一场风波。

    “是你会做的事……”司湉湉琢磨着,卓翊这个人吧,是很有热心肠的,管家就是他热心起来才抓住,免了她被算计的一劫,不然真有什么事,她一张嘴也说不清,虽然也能处理,也很费功夫,并且消失的名声并不会回来。

    她剽悍也好,世故也罢,这样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坏事,但只有男女之事的不清白,真闹出来了,就别想有租客上门了,租客那也是要自己的名声的,这才是毁她前途的坏名声。

    所以她能好好的,也是多亏卓翊的正义背书,卓翊有不畏强权只求正义的过往,才能叫人相信她这个房东的品行。

    因此司湉湉也不意外他答应帮大理寺,这不是发自他本心的事吗?

    “多谢司姑娘肯定。”卓翊唇边出现一抹笑意,这比其他的揣测好多了,司姑娘不愧是了解他的,就算不知过往,也看清了他的为人。

    想到这里他唇边的笑又收住了,等一等!司姑娘关注他是因为对他有意他,虽说他也算过得去的人材,但他总觉得司姑娘这太轻率了。

    然后司姑娘最近也改变了方式,只是在日常起居上对他多有关照,可日常起居……

    卓翊耳际泛上了一抹红,这才是家眷会做的事啊!司姑娘难道还不曾放弃?

    “说来你今日是有事要说吧?”看见卓翊出神,司湉湉很自然想起了今天卓翊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提起。

    卓翊脑中的浮想被打散,想起了房租之事,“我已住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把余款付清了。”

    司湉湉不知道他怎么想起这个的,不是还有时间吗?满打满算现在一个月啊!都被赶出来租房了,钱也不凑手吧?

    “这也不必急,我自是信你的。”

    卓翊不怎么会劝人,斟酌着言语开口,“近来司姑娘颇多要整治之处,难免有开销。”

    司湉湉笑出声,“你担心我没钱了?放心吧,昨天才得了财主的救济。”

    没有秦东南,他们今天根本不用指挥人干活,但是给钱的大爷啊,大爷说让她尽快处理,她就用最快的速度约了人来收拾。

    说起来她和秦东南认识也是因为秦东南爬墙,也许她早就看这荒僻阴森的小花园不顺眼了呢?

    卓翊听了,丝毫没有喜意,“司姑娘还是当心的好,恐有人生出歹意。”

    嗯?司湉湉觉得他误会什么了,“是隔壁的秦姑娘主动借了一笔,催我快些修完,我想着怕是她的院子对着这里,看着不适。”

    听了司湉湉修饰后的原因,卓翊理解了大半,虽然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看隔壁院子不顺眼,但是女娘们打秋千也是常有的。

    “如此说来,难怪从前秦姑娘看不惯司姑娘。”

    司湉湉眼神微妙,你思维还怪发散的?

    不过卓翊这一口一个姑娘,倒是让她想起了混乱的称呼体系,她也是花了很久才捋明白。

    姑娘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称呼,带有一些礼节性,娘子才是民间常用称呼,比如孟辛娘,其实一般被称为孟娘子,另外这也多见于没有成婚的年轻女孩,所以家里的租客过往叫原主司娘子,但现在已经被卓翊带得混乱了。

    其实原主被称呼司娘子也有个原因——她没有名字,她根本没有被起一个正经名字,都是被混着叫囡囡、女儿、小娘子,所以她穿过来之后,也就理所应当的用司湉湉的名字和秦东南司嘉音来往了。

    “所以你还是不忙着给钱,你这笔我另有打算。”司湉湉把思绪收回来。

    卓翊皱眉,“收着吧,总归惦记着,原本是银钱不凑手,我想着十两要攒两个月俸银,如今意外得了一笔,姑娘收了好让我心安。”

    好人呐!司湉湉喟叹。

    看来她的分期法还真是打动了卓翊,沦落在外的卓翊日子也挺艰难的,以后还是好好准备点吃的吧,这一两拿出来也不容易。

    “你……”

    司湉湉正要说什么,张才的儿子虎头跑来了。

    “姑娘,有人要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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