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黎音的回复，林诗阮眼睛一亮，当即道：“你说的，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语罢，黎音就吩咐道，“春桃，你与我一起，将她扶到楼下马车上去。”

    这怎么可以，春桃到了嘴边的话，在瞧见黎音已弯腰将林诗阮扶起，又只能将话咽回肚里，赶忙上前搭手，与黎音一起，将林诗阮扶上了马车。

    见庆王府的马车驶远，黎音这才收回视线，扭身望向思源堂二楼的厢房，那窗仍旧呈闭合状。

    春桃来至她身侧：“娘子，都准备妥当了。”

    黎音轻嗯了声，迈开步子，在春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她今日出宫，一是想给孙贾制造机会，让林诗阮趁早对孙贾死心；二就是想去黎府闹上那么一闹。

    来至黎府，前来开门的小厮，见着春桃，边单手扶着门往后退，边嚷道：“快去通知夫人，皇后娘娘回来了。”

    听此，另一小厮，撒开腿就往后院跑。其他的小厮与丫鬟，则齐齐跪地行礼。

    黎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人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她上前几步，微抬手：“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小厮与婆子们互相觑了一眼后，才缓缓起身，遵从黎音的吩咐，各自去忙活手上的事。

    同时，后院正房。

    刘氏听到婆子的传话，连忙离座起身，招手将婆子叫到跟前：“快去告诉老夫人。”

    吩咐完，她又蹙着眉，不由攥紧了些手中的绣帕，思忖了番，又吩咐道：“老爷那边也去知会一声。”

    语罢，她就迈开了腿：“这回家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弄得现在全府的人都手忙脚乱。”

    “许是皇后娘娘想夫人您了。”宋妈妈笑道。

    思及那日在宫中，闺女对自己说的话，刘氏轻哼了声：“人都说儿大不由娘，到了我这儿，是女大不由娘。我现在啊，不盼着她能帮衬家里，就盼着她不要给家里惹上祸事。”

    “皇后娘娘心里明白的。”

    刘氏摆了摆手，加快了些步子，才至花园，就与前来的黎音撞上。

    在路上已做好心理催眠的黎音，见到刘氏，脸上立马露出笑容，甜甜叫道：“娘。”见跟随刘氏而来的丫鬟婆子又跪了一地，当即道，“免礼。”

    刘氏一路的忐忑与不安，在听见这声“娘”时，散了些去。她任由黎音挽着她的手臂，冲她撒娇，嘴上却嫌弃道：“都已经是皇后了，还这么没正行。”

    挽着刘氏手臂的黎音，微侧目，就觑见刘氏慈爱的笑容，不由愣了神。

    无论是这个笑容，还是嘴上的嫌弃，都很像她妈妈。她八岁时，妈妈就与爸爸离婚，独自一人抚养她，不管妈妈每天上班再累，都会带着笑，询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就怕她在学校里遭受了欺负。

    她上初中那会儿，妈妈听说他们住的那一带不安全，二话不说带着她搬到了安保更好的小区住着，甚至还另外花钱将她送去学跆拳道。她终还是辜负了妈妈的希望，高考没发挥好，分数比预期低了些，只能选择一个稍差些的民办大学，但学费却比公办的高了一倍之多。

    她知道妈妈赚钱不容易，当时她甚至想弃读，是妈妈，妈妈骂着让她一定要去。为了帮妈妈减少负担，她将空余时间都利用了起来，什么发传单、在食堂打工等，能干的兼职她都干过。

    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当她告诉妈妈，她实习那家电视台愿意留下她时，妈妈有多开心。为了让妈妈放心，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她恪尽职守之余，也尽可能提升自己。这份热情，随着新主管的到来，被逐渐浇灭，不止一次，她接收到主管的暗示。

    人嘛，都要面子，在被她拒绝了两次后，主管就开始给她各种穿小鞋，甚至还剥夺了她升职的机会。忍无可忍之下，她将收集到的证据，发到了台长的邮箱，并在当天提交了辞呈，火速拖着行李箱回家。

    临到家了，她却害怕了，担心妈妈怪她不懂事。哪知妈妈非但没骂她，还宽慰她说“家永远都是你避风的港湾”。

    后来，她在求职期间，听从闺蜜的建议，开始在家尝试做情感主播。妈妈也一如既往支持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日夜颠倒，身体出现问题。

    不得不说，老一辈的担心不是没道理，不然她也不会落了个猝死的结局。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当主播没两个月，她就给自己投了一份1000万的保险，后面又拿出攒的钱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有房子和那些钱，妈妈的晚年生活应该也不会太难。

    想到这儿，她的眼眶不由一红，她就是个不孝女，成年后让妈妈担心就算了，还要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氏见她眼中噙着泪，不由得一慌，欲问她是不是在宫中受了欺负，又思及这是花园，四处都是人，若这话传到皇上的耳里，那……

    她抬手轻拍着闺女的肩膀，以求能给闺女些安抚。

    雅然居。

    正坐在椅子上转动手中的佛珠，念佛经的老夫人，听闻婆子来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倏地睁开了眼。

    坐了会儿，她将佛珠递给张妈妈，缓缓起身道：“走吧，去见见我们的皇后。”

    来到正房，就见黎音正与刘氏坐在首座，聊得那叫一个热络。

    两侧坐着的是另外两房的人，不时插那上那么一句，倒也其乐融融。

    见她到了，屋内的人纷纷离座起身，冲她行礼问安。

    老夫人见黎音也跟着行礼，沉声道：“你这是在折煞老身啊。”

    黎音站直身体，从首座挪步离开，立到旁侧后，才笑着答道：“祖母说的这是哪里话，今儿在这儿啊，只有您的孙女。”

    老夫人在张妈妈的搀扶下，走至右侧落座：“你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她面色一变，“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万不能废了。”

    黎音接过了话：“祖母说的对，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作为后辈确实该遵从。”她上前了两步，“孙女这些天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不知祖母能否替孙女解答？”

    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忽的岔开话题，不由得面面相觑。

    才挪步站到老夫人身后的刘氏，捏紧了些手帕，她早该料到，闺女不会无缘无故出宫，更不会默不作声回府。

    这哪儿回府探亲，这分明是要来寻老夫人的不快。

    老夫人喝了口茶，才应声道：“能为皇后解惑，也是老身的福气。”

    黎音无视老夫人的怒意，问道：“我想知道，这死结该如何解？是要取而代之吗？”

    老夫人脸一沉，浑浊的双眸里全是冷意，闺女说得对，这皇后是该换人了。

    她的反应，尚在黎音的预料之中，她本欲私下打探老夫人的意思，在看到黎府三房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时，她又改变了主意。太后所行之事，可关乎到整个黎府的存亡，理该让所有人都知晓这其中的厉害性，老夫人就是想徇私，也得看其他两房愿不愿意。

    大房的谢氏，与三房的黄氏，后知后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脸色刹变，虽还是保持着垂首姿势，余光却一直都瞟向老夫人那边。

    “今儿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我就直说了，不知祖母可否听过‘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这话，世家为何能延续百多年，仍旧屹立不倒？”黎音挑明了话，不再藏着掖着，为的就是想让老夫人认清局势。

    老夫人再坐不住，将手中的茶盏重放在桌上：“撇开皇后的身份，你一个晚辈对长辈这般说话，是为大不敬；披上皇后这层身份，你这番话实乃天下大不敬，该以重罪论处。”

    黎音轻笑了声，走到一旁气定神闲地坐下：“我说这番话就是大不敬，那您与太后所行之事，不得诛九族？”

    她举起了手，阻断老夫人的辩解，继续道：“到底是为某些人的一己私欲，还是真为了整个黎府好，您心中比我清楚。您也别气，气坏的可是您自己的身体，您也别想罚我，毕竟这罚皇后的罪责，您担不起。”她停顿了下，又道，“噢，太后可以罚我，”

    她勾唇一笑，“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就是爬，也要爬到金銮殿上，让所有的朝臣都来替我辩道辩道，究竟是谁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她直接起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若您仍旧要一意孤行，劳烦将我们一房在族谱上除名，他日追究下来，我们还能留条命苟活。”

    她走后，全屋寂静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俯首垂眸，唯恐稍有不慎，就触了老夫人的霉头。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刘氏，最是惶恐，她怎么也没想到，闺女会当着老夫人，乃至全部人的面，说出这等罪孽深重的话来。

    不过听闺女话中那意思，老夫人似对他们隐瞒了什么事，而这件事，事关整个黎府的生死。

    老夫人粗喘着气，眸中全是怒火，厉呵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我黎府的脸都被你们母女丢尽了。”

    刘氏心有不服，她可担不起如此大罪。

    她欲辩驳，又少了闺女的几分胆气，只能欠身不言。

    她这般不吭一声，让老夫人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气得她喘得更厉害，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一半。

    见此状，大家连忙上前，有的解劝老夫人放宽心，有的使唤小厮去请大夫，还有的差遣小厮去将自家老爷请回来拿主意，主仆都乱得不行。

    已上马车的黎音，多少预料到了些黎府此刻的情况，她非但没慌，反而异常镇定。

    “娘娘，您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只怕老夫人也要将您给恨上了。”春桃欲言又止，老天知道，皇后在说那番话时，她有多害怕。

    黎音挡了挡衣服，漫不经心道：“就怕她不恨我。”

    她今日闹这么一出，也算是与太后撕破了脸。不出两日，太后就会派人将她请到福宁宫去。

    请去干嘛？多半是做老夫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