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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颗小雀斑

    黑暗中的灵魂有罪,但真正的罪人是制造黑暗者。

    ——雨果《悲惨世界》

    *

    房间里处处是有棱角的整齐样,净几明窗被刻尽质朴岁月,木制家具上的碎花布增添不少温馨。

    处暑的夜,秋意渐浓,可白兔依然被燥热缠身,辗转难眠,薄被床单被搅出旋涡。

    “他居然哭了!”她不断重复这句话。

    年曈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从小没见他哭过,怎么就栽她手里了呢?

    小时候,方圆几里的孩子中,就属年曈被人骂得最多,她排第二。

    常常能在小区里,在大街上,或者在学校里看见他狂奔的身影。每次追着他跑的人都不一样,但他们嘴里都会喊着“年曈,你就是个没娘养的狗东西!”。

    而这时,他会转过身子,一边倒着跑,一边做鬼脸显摆他的犬牙——他打败无数敌人的利刃。哪怕是这样,那些人也追不上他。

    窗外已泛起鱼肚白,闹钟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今天是白兔高三生活的第一天,也是她转学到长松私立中学的日子。

    洗漱整理的过程中,她不停梳顺齐刘海,耳里只有母亲苏红在厨房忙活的声音,迟迟没等到期待的声音。

    直到她看见餐桌上的字条,字迹稚嫩圆润——苏姨,我先走了,不用准备我的早餐了。

    看来他还在气头上。

    “我一起床,这个就在玄关地上了,应该是小曈从门缝塞进来的。我觉得——”苏红放下刚要送进口中的包子,蜡黄起皱的手拿起装着豆浆的玻璃杯,睨了一眼白兔,又将其放下,“没事。”

    苏红的脸像苦瓜一样皱着,双唇开开合合又不吐声,白兔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坦言:“昨晚确实是我太过火了,我会注意的。”

    “第一次见你们吵架,吓我一跳。”苏红咬了口包子。

    在白兔六岁时,她的生父白福永——一个出租车司机——肇事逃逸,受害者成了三级智力障碍。他被逮捕后,判刑三年。因是为家庭打拼工作时发生的事故,所以需支付的60万的赔偿金,属于夫妻共同债务。

    她八岁那年,年曈和他的父亲年大尧搬到她家对面,这时年家还只是温饱户。左邻右舍都说白家出了个劳改犯——晦气!年大尧不以为然,经常串门,两家来往密切。

    这一年,年大尧偶得经商机会,需要全国奔波。这时的年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他知道苏红需要钱,便把年曈托付给了她,同时按月支付生活费和辛苦费。

    下一年,白福永出狱,一年时间内,他醉酒成瘾,滥赌成性。直到他被追债的过程中意外身亡时,苏红才知道他赌博并欠下30万的高利贷。

    对于当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俩来说,身负90万的总债款,加上似滚雪球一样的高额利息,这日子简直就是看到头了,因此白兔十岁时被迫休学。

    白兔休学这年,年大尧赚得盆满钵满。因苏红对年曈的悉心照顾,日后还需她费心照料,他想尽所能地帮母女俩一把。

    他深知苏红不会凭空接受他的资助,于是他以预付照顾年曈的辛苦费为由,帮她还清了高利贷。之后,年大尧会照常将年曈的生活费转交给苏红。

    当时的年曈虽小,但生活能力很强,洗衣打扫卫生都是自己动手。等他稍大一些,定性之后完全可以不用人照顾。

    年大尧预支的费用足够支付到年曈二十岁,这恩助让苏红没齿难忘,白兔也将此情挂在心头。

    见时钟的指针快指向六点半,白兔放下筷子:“我去上学了。”

    “把伞带好,今天这雨估计挺大。”苏红的叮嘱从餐桌漫到了玄关,“待会儿见了小曈,可别像昨晚那样强硬了——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会的。”白兔将鞋带系成了两个大小一致的蝴蝶结,“我自己可以,妈妈再见。”

    白兔是个十级路盲,好在成绩好,能上家附近的重点公立中学,爬到小区最高层就能眺望到。

    而年曈从小不爱学习,成绩差,年大尧则花钱把他送进了私立中学。

    高二下时,年大尧想让白兔盯着年曈学习,高三拼搏一年。经他介绍,长松看中了白兔绝好的成绩,提出免学费的条件,并且给予丰厚的奖学金。

    现在,白兔和年曈是同班同学。

    长松离家很远,坐公交也需要走一大段路。开学前,她靠着专属地图本去了几次,本子上记录了详尽的路标,但她总还是会出差错。

    暑假快结束时,她又独自去了趟长松,路上多了条用黄色粉笔画的线,一路将她从小区路口送到长松大门。

    当时看到这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显然是为她准备的。小区里,知道一个路痴需要去长松,且能想出这种憨直且费力的方法的人,只有年曈。回家一问,他还结巴地说不是他干的。

    一段时间没下雨,黄线虽淡却,但能用。

    *

    文科高三(三)班的学生正火热地讨论新同学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时,白兔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他们一个个如蜡像一样钉在了位置上。

    热浪融化了冻住的空气,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看清她长什么样了吗?”

    “嗯……红棕发,有很多小雀斑,没了。”

    “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兔子对讲机,第一次见,但又很眼熟!好像是看过一个狗的,不记得在哪看到的了。”

    白兔天生毛发浅,粉白皮。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五官清冷寡淡,双眸似泪非泪,眼周晕着淡淡的绯红。长在鼻梁和脸颊一线的小雀斑更是显眼。近视后,她特意挑选了黑色镜框,这样多多少少能遮盖一些。

    班主任向叶桃把她安排在了靠边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同桌是一个丰腴的彩色女孩,她的双马尾被不同颜色的小皮筋扎成一节节的。头发乌黑亮丽,使彩色显得更加张扬。

    她抱着一个几乎占据她上身的金毛玩偶——它穿了迷你版长松夏季黑白校服。

    见她埋着头,白兔主动打招呼:“你好。”

    同桌露出圆溜溜的杏仁眼,又藏了起来:“你——”

    等了好几秒也没听到第二个字,这让白兔难以呼吸:“我?”

    “嘿,新同学你好,我叫周末。”身后传来开朗的声音,“她说话很慢,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更慢。”

    回头一看,是一个笑盈盈的男生,顶着不太短的寸头。他的小麦色肌肤,深得发亮,恰似在阳光下,正在海边打沙滩排球的运动少年。但最亮的还得是他那一双柳叶眼,如春日里的太阳散发光芒。

    “好。”迟来的第二个字。

    她接着温吞,语速稍快一点:“我——叫——”

    白兔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节奏轻轻点头。

    “舟——茉。孤——”

    周末拍了拍舟茉的肩膀:“她是孤舟的舟,茉莉的茉。我是双休日的那个快乐周末。”

    白兔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周末边上的位置——班上唯一的空位。

    三节课过去,它的主人依旧未归。

    课间,同学们都在议论同一个话题——今天有人能把混世魔王请回来吗?

    第四节课是班主任的历史课。

    向叶桃抱着教材走进教室,她的笑眼弯成了两道向下的弧线,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排洁白的上牙。

    她看起来也就二三十来岁,像一根直立的香蕉。通身打扮似香蕉皮,头顶黑色大波浪,脚踩黑色乐福鞋,中间一袭黄裙裹身。

    她的声音甜软若香蕉肉,但说话时有些合不上嘴:“同学们,正式上课之前呢,老师想请你们帮个忙。”

    “老师,您不用说了,年曈嘛,老生常谈的事了。”

    “老教头训您那声音,估计整个教学楼的人都听见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高三的年级主任外号“老教头”,因为他很爱吃藠头,是个老教训人的老头。

    “老师这是过了个暑假又见到你们,开心嘛——”

    面对学生,有那么一些话,向叶桃不好明说,其实她这是为了奉承领导,把脸给笑僵了。

    学生的出勤率和成绩排名都包括在班主任的绩效工资里。高三这一届,有三大垫底天王,成绩异常稳定。向叶桃手下就占了俩,其中一个就是年曈——千年倒二。

    年曈从上学期开始,每天逃课上网,还只盯着一个网吧去。之后有人知道了他的行踪,便告知了向叶桃。可惜,任谁去找他回来上课,他都能逃之夭夭。

    要是年曈今天还不来上课,校园公告栏上将设立一个新榜“坚持不懈纪晓岚”,向叶桃将荣登排行榜的第一名,这个榜仅此她一人,因为是专门为她设立的——绩效烂!

    向叶桃是学校出了名的好好老师,整天笑脸迎人,耳根子软,见了蟑螂都要绕道请它先行。

    最开始是她去找的年曈,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年曈也算是尊师重道,他就乖乖坐在网吧里听她念经,时不时给她买点水或者饮料,让她润润冒烟的嗓子。

    耳朵起茧子后,年曈会趁机逃出网吧。他一路小跑到最后悠哉地散步,结果还是把向叶桃遛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她也不算没有收获,坚持了一段时间后,顽固的脂肪少了5斤。

    “那哪位同学愿意帮老师去找年曈回来上课?我请喝奶茶呀~”

    “不愿意,不想喝~”所有人像是打过配合,齐声道,“一朝被狗咬十年怕年曈。”

    周末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有活力:“老师,我觉得您还是留着这钱买个防毒面罩,等下次挨骂的时候戴着,老教头口挺臭的!”

    哈哈哈——

    “你们小声点,别等下把他给招来了。”向叶桃双手在空中挥舞,可惜她是个不专业的指挥家,永远控制不住大家的节奏。

    而此时的白兔端正地坐着,神色漠然,桌下的双手拧成了麻花,右手欲举,立刻会被左手牵制住。

    年曈突然逃课这事,白兔听年大尧抱怨过几次。开学前,年大尧特意打电话给白兔,希望她能劝年曈回去好好上课。

    此刻,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绿叶开始发灰发黑。

    “我愿意。”

    所有人凸着眼球看向白兔,空气凝固几秒,又被唏嘘声炒热。

    “一只兔子,算了吧!”

    “没被驯化的狗不就是狼,会吃掉兔子的!”

    “你们别乱说,白兔是新同学,没准年曈会给面子呀。”向叶桃只好拍桌控制喧闹。

    此刻,舟茉扯了扯白兔的衣袖,推来一张纸条——年曈脸上经常挂彩,应该是老打架,不好惹。

    “没事。”

    他们吵架就是因挂彩这事,她会记一辈子。

    年曈患有严重的雀盲——夜盲症。

    高二下学期,白兔下晚自习回家,年曈在她家吃宵夜,当时他的脸还很白净,第二天早上莫名挂了彩。他说是自己长个子了,床太小,晚上睡觉总掉下床。白兔一向信任年曈,没再过问。

    结果昨晚,白兔先是确认了年曈在家并且要睡觉了,她才回去睡觉。结果,她心里闷得睡不着,便开窗透气。

    往外一看,视线落在了楼下黑暗里的身影上。当他走到楼梯口,被声控灯照亮时,她才看清那人是年曈。

    一个有夜盲的人,手电也不打就在黑夜里乱走,自然会碰到挂彩。

    她赶紧下楼把年曈带回家,怒气直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你想出门可以叫我啊!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做事不经过大脑的,擦破点皮只是侥幸,万一哪天断胳膊断腿了,或者更严重,怎么办!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年曈推开她,眼里噙着泪:“我撞死了也不要你管!”

    白兔冻在原地,看着年曈气愤回家的背影。

    “那就麻烦白兔同学了,他应该就在学校边上的‘绿色心吧’。”向叶桃微伛偻身子,搓着手,“你们谁有年曈的照片呀?”

    白兔欲言又止。

    “他的校牌在这。”周末将其从年曈的桌兜里翻了出来,递给白兔。

    照片里的年曈顶着个圆寸——当时他迷上了樱木花道。立体的五官稍带钝感,下巴尖中带平,他眉毛浓,但不会觉得很粗。

    白兔最喜欢他的眼睛,虽是内双,但大且细长,轻微下三白,不会觉得无神,反而让眼神变得更加锋利。

    虽然看着有点凶,但他全身上下,最真诚的就是他的眼睛,十分灵动。

    开始上课后,向叶桃在粉笔槽和粉笔盒里翻弄半天,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她逐渐抓狂,笑容快速溶解,脸色发白:“前面几节课有老师用黄色粉笔吗?怎么一个头都没有。”

    “没用。”大家的回答掷地有声。

    “应该是都被年曈拿走了,上个学期放假后,我看到他拿了一堆放书包里。”周末一手转着印有“探花”的中性笔,一手转着彩铅,“要不我去给您拿几盒新的?”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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