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众多质子将马场内圈围得密不透风,你艰难地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殷郊的身影。

    好在并不难寻,殷郊生的人高马大,混在人群中也格外瞩目。你遥遥喊了几句,没能得到回应,只能扒开人群往里冲。

    质子们忙着为自己的兄弟摇旗呐喊,压根没有注意从他们身旁挤过去的是谁。你夹在人缝中左摇右晃,一会撞上这人的颌角,一会撞上那人的后背。

    你觉得你几乎要淹死在这人海中了,前方依旧是数不尽的人和后背,看不到头似的。

    你的呼吸都开始不畅,正犹疑着要不要往后退,斜前方却突然伸来一只宽大的手掌,以不可挡的气势破开人群、拽住了你的手腕。

    你听见了令你安心的、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呵斥着挤在你身前的人群。嘈杂的人群在他的怒斥下静了一瞬,竟真的分出了一条能勉强供你通行的道路。

    “你怎么来这了!”殷郊拨开了面前的阻碍,将你拽至身前,“我就说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他们还说是我幻听了!”

    你眨了眨眼,感受到有无数好奇的视线落在身上,顿时局促起来,只能往殷郊怀中缩了又缩,掩耳盗铃般遮住众人的目光。

    殷郊没注意你的小动作,他急着要将你送到队伍最前端,以及数落你往人堆里蹿的愚笨行为。

    你听恼了,委屈道:“我是来寻你的!”

    这句话格外有效,殷郊的语气顷刻软了下来。他低头打量你,见你眉眼耷拉、闷闷不乐,急忙咳嗽两声,转移话题。

    “……咳咳,你来的也巧,他们正要比最后一轮呢!”

    你顺着殷郊的指引望去,见马场中央站着一人一骑,那人面容比你见过的质子都要成熟些,身形也是个中翘楚。

    你看看着那人,猜想他大概就是那几位西岐少年口中的崇应彪。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你听见那人嗤笑一声:“怎么没人上场?你们西岐是打算认输了吗?”

    说着,他翻身上马,以一种傲然的姿态扫视过四周的所有人,只在目光落至你和殷郊身上时,稍稍放低了姿态。

    “崇应彪,你的对手还有我呢!”

    远处传来一声叱喝,接着是一阵踢踏的马蹄声。

    众人的注意皆被引去,少年扬弓驰骋而来,沿路的沙土被马蹄踏得四散飞扬,临近了,他松开缰绳,反手从腰间抽出一只长箭,挽弓瞄准,在急驰中射出。

    箭鸣破开空气,风驰电掣呼啸而过,正中十米之外的红色靶心。

    姬发收弓,勒住缰绳,□□的马仰天长鸣一声,落下马蹄。

    人群中爆出一阵叫好声,他扬眉回应,容颜皎皎,锋芒逼人。

    你呆呆望着,竟一时看愣了神。

    08

    你的哥哥似乎也很欣赏姬发,在你耳边连称赞了他好几句。

    但你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地,甚至无心关注场上比试的输赢。

    你开始懊恼出门时偷懒没好好装扮,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久,唇上的口脂肯定已经斑驳。

    因此你没能和姬发好好打一个招呼,比试一结束,你就拉着殷郊慌忙离开了现场。

    姬发被欢呼庆贺的人群围在中央,也不知有没有看见你的身影。

    回到寝宫后,你向母亲认真询问了诸侯之子来到朝歌的缘由。

    你终于理解了质子一词所背负的家族使命,“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家乡呢?”你有些沉闷地问。

    母亲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温柔地安抚你不要想太多。你望着母亲低垂的眸,在那一刹那,你觉得或许她也不知道答案。

    隔天你的祖父帝乙下令,要设宴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质子们。你的伯母鄂氏与母亲姜氏负责操办此次宴请,忙得脚不沾地,你于是也被遣去跑腿,领着宫人去质子们的居所叮嘱一遍宫廷礼仪。

    大抵是昨日在马场混了个眼熟,不少质子认出了你的身份,各个都恭敬的与昨日判若两人。

    姬发也不例外,你遥遥望见他,正要鼓起勇气打招呼,就见他规规矩矩向你行了个礼,接着声正腔圆地请罪,希望你能原谅他昨日的无礼冒犯。

    你的嘴角的笑意刚起,就在他一声声“王女”中消散了。

    你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积攒了一日的期待好像在此刻被揉成了团,压在你的心间,沉甸甸的。

    除表兄姜文焕,质子中唯一一个主动与你搭话谈笑的,是鄂顺。

    也不知是不是姜文焕同他说了什么,他待你要比昨日热络得多。

    他兴致冲冲地让你介绍朝歌城中有什么好玩之处,你思索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我已经许久未出宫了,也许比你还不清楚城中变化呢。”你摇头道,“不过你知道这些也没用,你们身为质子,没有身份腰牌,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鄂顺瞪着你,用神情表述了心中愕然。他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忽然长叹一口气,如抓救命稻草般握住你的肩,急切地问道:

    “有身份腰牌就能出宫?那,那我去求求我姐姐,她是不是能偷偷给我一个?”

    你听完他的话,呆了呆,这才想起鄂顺的姐姐就是你的伯母,当朝太子妃鄂氏。

    你的祖父偏爱大儿子殷启,作为殷启的妻子,鄂氏也备受众人尊崇。她管理着宫中中馈,不必像你的母亲那样谨小慎微,许一个身份腰牌自是轻而易举。

    “……能吧。“你心情复杂地答道。

    “那我明日就去寻姐姐——”鄂顺没有松开握着你肩膀的手,你们距离不过半尺,许是看清了你面上尽力掩饰的、落寞的神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哎,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密,要是我真能拿到腰牌,不会忘了你的。”过了几秒,鄂顺才开口道。你抬眼与他对视,发现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月牙眼,嘴角只微微一翘,笑意便从眼底荡到眼角眉梢。

    “你想去哪?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宫,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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