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谨川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了，助理程林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好似睡着了。

    他想动，随着神经慢慢恢复正常，细碎的痛觉一拥而上，他闷哼了声，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程林瞬间捕捉到自家上司微弱的声音，立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下走到病床前，激动地询问：“司总，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刚醒来的司谨川还开不了口，静静地看着一向沉稳的助理慌乱地跑了出去。

    医生检查后，司谨川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能运作，只是手不能动，腿不能走，要躺在床上。

    司谨川突然想起来救他的小姑娘，视线对上程林，苍白无力的声音落下。

    “送我来的那个女孩呢？”

    程林被自家上司问的找不到头脑，一脸茫然，“什么女孩？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怕自己解释的不够详细，又开口补充道：“我是昨天早上找到你的，我按照你的吩咐，没有动用其他关系，一个人偷偷找的，就是找到的太晚了，请你责罚！”

    司谨川的视线移开，停在白色天花板上，沉默了会儿，才垂眸道：“算了，先把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幕后黑手找到，解决完再说——”

    他停了下，眉心微蹙，却没有再说下去，意识深处突然浮现柔软绵绵的女孩声音，还有萦绕周身的淡淡清香……还有张模糊不清的脸……

    他微微阖上双眼，再睁开时，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

    根据本台报道，梁氏集团的副总周勇杰被查出恶意商业竞争，商业贿赂后逃离国外，现已被公安抓获。

    慕沐拿着手机看着新闻陷入沉思，她把经济社会新闻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名，一脸凝重。

    都一个多月了，不应该啊，他看起来也没多大伤，怎么还不来找她报恩。

    乔媞莉的来到突然打破她的思绪，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怎么看起了社会新闻？”

    慕沐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敷衍道：“不小心点到的，就随便看看。”

    也不知道她信没信，反正她也不在乎，她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产生，她更是不能像傀儡一样，让她拿捏，适度地反抗拒绝，才能有话语权，她想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还有就是自从上次被导演明示过潜规则后，她回到公司就和乔媞莉说了，乔媞莉好似已经知道了，安慰安慰她，特意给她放了长假，让她休息休息，放松一下心情。

    就是只字不提她被□□未遂的事，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就算她非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吃亏的是她，而且她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乔媞莉也不愿意为她出头，她讲究的是忍，这才会成就大事。

    最后只能算了，和每一次的结局一样——算了。

    乔媞莉把手中的礼服拿了过来递给她，嘱咐她。

    “这是今天你要穿的衣服，你可要好好看着点，别划破了，这衣服是我费尽心思借来的，弄坏了要赔钱的。”

    活动不算太大，但像是慕沐这种新人一般是没有什么机会的，不过是虞意最近和主办方的公子哥在一起了，慕沐也是沾了虞意的光才能去刷刷脸，找找存在。

    她好歹也是有十几万粉丝的，以乔媞莉来说，都是颜值粉，要穿漂亮点，拍几张漂亮的照片发微博上，说不定还能吸更多粉丝。毕竟她长了一张美艳动人的脸，谁看到不说一句惊艳。

    更重要的是，活动还会来很多导演，知名演员，制片人，进去认识认识各路大佬，说不定还能接到工作呢。

    慕沐没接过衣服，公司里的化妆师进来了，说要给她化妆了。乔媞莉把礼服挂了起来，然后又去了虞意旁边，脸上挂着笑，小声和她讲着什么，慕沐也听不清，她估摸着是给虞意出主意拴紧公子哥，抱紧大粗腿。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的想要出头就要依靠男人，女人不应该成为了男人的附庸品，想到这些她精致的眉头微微紧锁。

    化妆师以为自己力气太重，让眼下的美人不适而微微皱眉，她下意识地道了歉。

    慕沐在镜子里冲她淡然一笑，柔声解释：“不管你的事，你动作很轻，把我画的也很漂亮，谢谢你。”

    化妆师给她画过几次妆，原本底子就好，性子也柔弱温顺，从来不难为人，也没见过她大声说过话，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清冷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可实际上她人很温柔善良，只是不太爱说话而已。

    化妆师也跟着笑，连声夸赞：“是你本身就漂亮，不用客气。”

    ——

    虞意和慕沐两个人盛装出席，从红毯上走进了内场，一眼望见的是巨大宴会厅，红色的帷幕,发亮的嵌花地板，绿色圆柱中间放着很多桌子，白桌布上面金、银、玻璃器皿闪闪发光。高台上有一张长桌，从大厅这一头直到那一头有二十多米，其余的桌子一排排和高台成直角。两盏金碧辉煌的巨型吊灯从高高的金色的天花板垂下，洒下一室水晶般的璀璨光芒。

    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拿着酒杯互碰，三三两两的相互攀谈，她还看到了几个大明星，被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

    她对人多的地方不感兴趣，来这里也只是完成乔媞莉交代任务，人站到大厅里就算完成了一大半，再待个十几分钟她就走，反正也没人会在意一个不知名的小明星。

    她收回视线，转头一看，虞意已经扑在了一个男人怀里，轻勾红唇，手搭在男人的胸膛上，眯着笑眼，撒着娇。

    那个男人低头说了句什么，又看向慕沐，眼神中划过一道惊艳之色。

    慕沐今天身穿一袭酒红色长裙晚礼服，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灿灿生光，衣料是及为光滑的丝绸，贴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头发编成样式华丽复杂的长辫落在锁骨上，熠熠生辉，分外夺目。一进来就吸引住很多人的目光，只是慕沐迟钝惯了，丝毫没在意，只觉得裙子太长，行走不太方便，她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把裙摆往上提了提。

    宋晓文回过神后，脸上也挂起了温柔的笑，对着虞意说：“你不介绍一下你那个漂亮的朋友吗宝贝？”

    虞意噘着嘴娇嗔了句，不情不愿地勾起男人臂弯朝慕沐走来。

    虞意领着公子哥到慕沐跟前介绍道：“慕沐，我同公司的妹妹，这是宋晓文，我男朋友。”

    慕沐点了点头，客气地回：“宋先生好，我是慕沐。”

    此时一个服务员端着酒走过来被宋晓文拦下，拿了两杯香槟递给虞意和慕沐，自己又拿了杯，轻轻一笑：“慕小姐，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你随意。”说完仰头把半杯香槟喝完，然后一双黑眸盯着她，眼神里充满玩意。

    慕沐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意思性张嘴地抿了一口。好在虞意已经不耐烦了，拖着宋晓文走向另一个方向。

    慕沐见人已经走远，松了一口气，乔媞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没人管她也自在一些。

    她提着裙摆往角落里钻，省的被乔媞莉看到又去拉她对一群不认识的人阿谀奉承。

    十几分钟后，只喝了口香槟慕沐就有些头晕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想清醒清醒，可还是晕的难受。

    她慌慌张张地越过人群，奔向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走到洗手池前，用力鞠了两捧水往脸上拍。

    冰冰凉凉的，压下了那股不适，她总算好受许多。

    走出洗手间，不远处是酒店雅致的小喷池，伴着暖色调的光喷着水，抬头望去水波粼粼，还有哗然的水声。

    她抬着长长的酒红色裙摆，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迈步走向不远处的露台，想去醒醒酒。

    她刚走进露台时就看到旁边有个房间，门是半开着，水墨雕花的屏风立在门口，两人身影投在屏风上，小声的交谈着，此时一声磁性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可以收网了。”

    只是屋内的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见他侧脸的轮廓，隐隐约约看到下颌微微扬起，喉结似乎随之滚动了一瞬，微弱的红光被夹在手指间，手臂抬起，红光轻飘飘地降落，投足间从容又清贵。

    她看得入神，背后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这一幕。

    她转过头看到那双含笑的双眸，还未开口说话，眼前忽然白光闪现，她意识恍惚，身子被带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有些晕眩，迷迷糊糊中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抓住一丝理智开口喊叫，刚微微弱弱地喊了声就被身后的人用手捂住么嘴巴，彻底失声了。

    耳边像被蒙了层雾，连话也听不清了，只能被人拖着往外走。

    突然她被人抓住了手腕，随后一股力量把她从那个男人怀里带走，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男人好似被被吓到，恐慌地解释着：“我看她喝醉才扶她的，没什么别的想法。”

    司谨川半搂着人，又怕她滑下去，另一只手扶在她的手腕处，眼神却很平淡。

    再抬头望向那个男人时，浓密的睫毛下，漂亮的瞳孔里，一片凉薄。

    “程林，报警。”

    程林最了解自家老板的脾性，脸上越是平静，内心越是暴怒。这人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下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简直找死。

    他得了命令后立马掏出手机报了警，那人还想跑，也不想想他是靠什么才当上的特助，没两下子都不敢去应聘好吧。

    程林几步就把已经跑掉的人控制在地上，等着自家老板的夸奖。

    谁知道他家老板只是微掀眼皮扫了眼，便伸手把美艳动人的美女横抱在怀，转身留下一句你等警察来处理。

    —―

    慕沐醒来时活动都已经结束了，独自躺在巨大的床上，她拿下身上盖住的被子，从床上下来，借着从客厅洒进的微弱灯光慢慢走出了房间门。

    她脑中的记忆停留在她被宋晓文下了迷药，然后又被一个陌生男人给救下，再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她走到客厅，却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站在落地窗边，背对着她，看不清是谁。

    她赤着脚又往前走了走，听着心脏震耳欲聋的跳动声，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你是谁？”

    几秒后，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她微微抬起眼睛盯着那个身影，瞬间对上一双清冷又潋滟的瞳眸。

    映着微弱的光辉，那人深沉的瞳孔里，像黑夜中跌碎了漫天星光。

    她微怔，愣在原地，错愕开口：“司谨川——”

    司谨川见到她没有太多的表情，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算是回应。

    “是你救了我吗？”

    慕沐睁大眼睛，盯着他追问，仿佛在确定着什么。

    司谨川微微眯着眸子，潋滟的眸光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眉目冷肃，依旧是不苟言笑，但却似乎少了一丝冰冷，多了几分温和来。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低沉的声音如大提琴在寂静的夜晚响起，动听又迷人。

    慕沐得到证实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被宋晓文带走的，也幸好她没失身，幸好碰到他。

    她又想到在露台外那间房子里，应该就是他，她很幸运地走到了有人在的地方，不然她真的就被宋晓文强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劫后余生的感觉萦绕周身，充斥着大脑，进攻着她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她突然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臂中，压抑着声音小声地哭泣。

    司谨川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哭了起来，他听着断断续续的哽咽声，精致的眉头紧蹙，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司谨川想到了一个月前，那个飘雪的凌晨，她冰冷手握住他的手，跪坐在他跟前，漂亮的小脸上挂满泪水，大声地哭着控诉，让他冰冷的心瞬间解封，他不得不承认，他那瞬间却是心疼这个女孩子。

    心疼她的原因不只是她救了他，而是她剥开自己的伤疤，展示给一个陌生人听。

    那种无望的瞬间，他在多年前也深刻体验过，可能是感同身受。

    可那种心情一闪而过，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等待别人来救赎的孩子了……

    他醒后让程林把关于她所有的资料都调查清楚，他看过之后却是有些吃惊，又想到那天她一脸无助的看着他，要让他许她一个承诺，求他也救救她……给一个举步维艰的小姑娘个承诺也没什么，就当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

    收回思绪，司谨川走上前，蹲下身，和她平视。

    “慕沐——”

    慕沐闻声抬起头，娇媚的脸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光的，惹人疼爱。

    “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

    他注视着她，温声开口又说道：“一个月前，你救了我。”

    慕沐擦干眼泪后，眼前变得清晰明亮，看到眼前身体已经大好的人，努力挤出一个苦笑，“扯平了，你刚刚也救了我。”

    司谨川闻言愣了下，然后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直接忽略掉她刚刚的话，不紧不慢地说：“我之前的承诺依旧算数，你想好了再对我说。”

    说完站了起来走到沙发上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又折回到她面前塞进她的手里。

    “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他停顿了下，又对上她那双无辜又妩媚的眼睛，眸色微闪，落下一句：“机会只有一次——”

    然后转身背对她走向沙发拿起西装，迈着大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随后滴了一声，门开，又关上。

    留下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