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静黑，路灯的外壳不知被什么砸坏了，外壳随着风轻轻晃着。路上空无一人，连过路车都没有。

    慕沐摇摇晃晃地在路边走着，拿着还剩百分之十电的手机努力打着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时间太早还是什么，竟然没有一个车接单，心里不免升起一阵烦躁。

    她突然有些想吐，但又吐不出来。她摸了摸胀痛的头，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喝那杯酒了。

    她昨天没忍住，跑到一个静吧喝酒消愁，谁知道那酒这么烈，一杯下肚她就没了意识。幸好老板是个女人，见她一个人喝醉酒说着胡话，怕她遭遇不测，便把她扶进了酒吧后面的小房间里，躺在小床上睡了一晚。

    她醒后和老板道谢后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也忘了问这是什么地方，就漫无目的走，走了十几分钟就走到了这条路上。

    她蹲在地上缓了几分钟站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抬眼会看见一场车祸后的现场。

    一辆黑色卡宴汽车，侧翻在路边，玻璃碎了一地，车头被撞成严重变形，后面还冒着烟，车轮也半空中转动着。

    慕沐愣在原地，惊讶地张开了嘴，发出声音。

    “天呢，怎么出车祸了。”

    慕沐心里也有点紧张，但她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应该第一时间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又想到好像需要报警。她报完警小跑到那车旁，隔着几步远停住看到驾驶位侧躺着个年轻男人，他脸上有许多血，鲜红的血液从右侧头顺着脸型流到他的眼皮上，他双眼紧阖，已经晕了过去。

    她立马跑到车旁，俯下身大声喊，想要把他喊醒。

    “先生，先生你能听到吗？”

    “先生，醒醒！你能听到吗？”

    她低着头喊了将近有两分钟，他才慢慢地有了意识，他缓缓地睁开眼，视线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张着嘴说着什么，他听不清。

    慕沐边喊边打量着男人，他的皮肤很白皙，黑眸中带着深邃，像是沉淀了某种又静又深的东西，宛如黑色的宝石，注视着她。

    慕沐见他意识恢复了大半，关切地轻声开口问：“你还好吗？救护车很快就会来了，你再等等。”

    男人嗓音低哑，但很无力的开口：“把安全带解掉，扶我出来。”

    他表现得太沉稳，完全没有半点遭遇车祸后的紧张恐惧，竟然还能头脑清醒地安排她怎么做，慕沐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碰到他近乎冷冽的视线，她又立刻躲开了。

    慕沐趴到他脸前，伸手把安全带解开，然后又把车门打开，扶着他的一只手臂，慢慢地搀扶着他坐了起来后，小心翼翼从车里出来。

    此时肆虐的雪花纷纷扰扰地飘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吹过，掠过两个人的脸上，慕沐的脸瞬间被风吹的通红。

    周围依然很静，只有风吹动轻轻掀起尘土的声响，还有慕沐因为使劲过度而产生的重重的呼吸声。

    慕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路边躺下，自己也微喘着坐了下来。他虽然看着瘦，人却很高，加上男人本来就骨架大，虽说没扶他多久，但也很累。

    两人静静呆了几秒钟，他扭过头面向她：“你看到那个车撞的吗？”

    慕沐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哪了，一个人也没有，别说车了。”

    他又开口说话，但似乎有点吃力。

    “谢谢——”

    慕沐缓过神来，扭过头看着身旁的他。头发和西装上全是血迹，白色的衬衫领子上也被血染成红色，微弱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微抿的薄唇因为失血过多颜色苍白，他微微垂下的长且浓的睫毛，掩饰住瞳孔中的光芒。

    慕沐越打量他越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皱着眉努力思索着，突然想到，这不是庆功宴上的那位大佬吗。

    司谨川。

    之前她偷偷打量他，结果被他发现了。

    没想一个月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想到乔媞莉给她科普过他，司家三公子，是个有钱有权的大人物。

    慕沐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和他对视。

    “你是司谨川。”

    少女明亮的眼眸倒映在他的眼中，转动间光华万丈。

    男人细长的眉眼抬起，眸色突然幽深了起来，眉头微皱，说话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了声问，“你认识我？”

    慕沐或许是酒还未醒，微微一笑，直径回答他。

    “认识，一个月前在庆功宴上，我偷看你，被你抓个正着呢，我记得可清楚了，你满眼都是审视，冷冷地看着我，我很害怕。”

    他闻言定定地看着她，回想着她陈述的话，在脑中认真思索，从记忆里找到了她的身影，只是淡淡地落下一句，“原来是你。”

    慕沐重重地嗯了声，认真道：“是我，你想起来了啊。”

    男人垂下头，轻轻地咳了几声，抬头看她：“什么时间了？”

    慕沐从口袋中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了。”

    他眼眸一转，冷光闪过，喃喃自语道：“五更天了。”

    慕沐直觉的奇怪，说话和古人一样，还五更天了。

    两个人静静地呆着，不再搭话。

    慕沐转头突然看到他的大腿正往外渗着血，立马起身半跪在他身旁，掀起她的裙摆用力一撕下一块白色的布条，又把布条从中间撕开，跪在他腿前，绑在他还在出血的大腿上。然后另一块布被她拿起，帮他稍微擦了擦脸上的血。

    干净柔软的裙摆，还带着清淡的花香气。司谨川感觉着她的手，在脸上无比温柔的移动着，眉眼里的血，被她擦擦干净，他的眼睛也逐渐睁开。身体还在疼痛，他感觉到阵阵困意朝脑海里袭来，轻轻阖上眼睛。

    “司谨川，你别睡啊。”慕沐有些慌张，大声喊着他。刚刚还清醒着，怎么又闭上了眼睛，不会是又晕了过去吧。

    慕沐把脸凑到他脸前，双手在他紧闭的双眼前摆动着，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喊了他一分钟之久，他依旧没动静，她大着胆子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

    “幸好还没死，吓死我了！”慕沐低着头看着他，小声嘟囔了句。

    慕沐打算起身看看救护车来了没，刚想起身，倏地，手被握住了。

    慕沐一怔。

    他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底，小声地乞求着她。

    “别走。”

    慕沐条件反射就想把手抽回来，可别看他受了重伤，到底是男人，慕沐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挣脱。

    慕沐低头对上他的眼神，柔声解释道：“我没走，你先松手。”

    他根本不依，仍然把她的手攥得牢牢的。随后，慕沐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他的手指交缠住。而他的那双眼，微开微阖，看样子意识也有点迷糊了。

    他忽然喃喃低语般道，“救救我，求你……”

    他这句话突然戳进慕沐的心窝最深处，她心头一震，瞬间失神。这句话她也对无数人说过，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低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男人，情绪一下就上来了，她微干的粉唇轻启，软糯的语调中夹杂着哭腔，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随之颤动了下。

    “司谨川，我也求救过，可没有一个人伸手帮我，他们都站在远处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欺负，被骚扰。你是幸运的，能碰到我，我愿意伸手救你，关心你。可我呢，我从小就没得到过爱，但我依旧渴望爱，我多少希望有人也能停下来，抱住我，关心我，爱我，可是没有这样的人。”

    “就在昨天下午，我还被骚扰着，我甚至有时候觉得，我的美是原罪，我活着是原罪——”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慕沐的脸上，当雪花停在她的脸时，冰凉的触感让她猛然颤抖，泪水混着雪水都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男人闭着的眼颤动着，胸腔处的起伏突然大了些，只顾着陷入沉思的慕沐没有注意到，只是小声地控诉着，连被握住的手紧了紧都没察觉到。

    慕沐小声哭累了，停了下来，好似是平常没有发泄情绪的机会，发泄一次会这么激烈，眼睛都哭的睁不开了。

    她打了个哭咯，睁开哭肿的眼打量着他。

    男人的额头宽阔，眉峰很高，鼻梁也很挺拔。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帅，相反，他的五官线条很简洁，透着种硬朗清隽的味道。

    突然想到自己救了他，他那么有钱，应该可以报答报答救命恩人吧。她知道救人性命不应该有贪念之心，应该是纯粹的。但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实在没办法，虽说趁人之危让他许下承诺不光彩，但她还是想这么做，给自己留条活路难道就不对了吗。

    她下定决心，俯下身对依旧阖着眼的司谨川说：“司谨川，我救了你，你要答应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她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可躺在地上的人纹丝不动，她伸过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很是微弱，她被吓到，原本已经哭干的眼泪此时又流了出来。

    可能是她的哭声太大，原本失去意识的司谨川被她脆生生的语调中拉回。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可任他如何努力也只能半睁半阖，但还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慕沐看他醒来，也停下了哭声，俯下身对着他的脸，另一手抚在他冰凉的脸上，给他擦拭掉雪花，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雪花。

    “别……哭……”他轻启唇磕磕绊绊说不完整。

    慕沐嗯了声，“我不哭，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只要你活着，是不是也能救我一次——”

    慕沐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黑色的双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温柔，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仿佛像一道闪电。

    “好，我会救你一次……”

    慕沐一怔，他好像说了好。

    他却没有再说话，又闭上了眼，眉头也轻皱在一起，似乎很痛苦，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

    慕沐有些心疼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放心，我不会走，一直陪着你。”

    他没有说话，也没再动，呼吸均匀，竟像是睡着了。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救护车声。救护人员把司谨川抬到单架上，慕沐这才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了出来，低头看着他。

    灯光落在他脸上，白色的雪花沾满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样子她甚至很帅。虽然他西装凌乱，身上还有血迹，样子很狼狈。但慕沐依然觉得，他比任何一个她见过的男人都要好看，完全不输给小鲜肉。

    很快他被抬进救护车里，伴随着一声声急促的响声奔向了刚亮起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