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拖延的人,可以用于佐证的例子有出去旅游的前一天晚上才开始忙着收拾行李,考试的前一天才开始复习,火不烧到身上我大概率是不会急的。因此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才开始忙着找工作,从宿舍里搬出去,在外面租房子自己住,海投简历,再巴巴地等着回音。可以说那时候我做的事情除了投简历、期待在路边摊遇到boss来直聘我,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的期间我偶尔写写东西,颇有回到未成年时的感觉。从小我就特别爱看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用周围同学的名字写奇幻故事,在班级里被竞相传阅。我的语文老师们都相当喜欢我,觉得我是一个相当有灵气的小女孩。

    后来我高二选科的时候硬着头皮选了物化生,纯理,整天忙着跟公式数字打交道,就不怎么有空会去读书了,文化水平停滞于此;更致命的是,高二以后就只让写议论文,在这方面我的天赋明显非常匮乏,要想写出漂亮宏大的吓人排比句,只能通过背满分作文和时政素材。从前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积累作文素材的人,后来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也拥有了一本素材本。每次翻开背这些干巴巴素材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想在教学楼上咆哮一声,然后纵身一跃。

    显然我没有这么做,不然我现在也不用在这里海投简历了。

    然而尽管我学得拼死拼活,最后高考的时候还是没考好。早在刚上高二之时我就下定决心考好考坏都不复读,所以尽管发挥得不好,我最后还是去了一个没听说过的大学,读一个没听说过的专业。

    我向来不是那种追求拔尖的人,又有点小聪明,仅仅完成大学课业而不挂科的话相当轻松,所以这四年里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吃了睡睡了玩,大脑神经都已经被安逸软化了,什么青春什么疼痛什么文学,都被抛在脑后,右手中指上那块因为握笔姿势不正确长年累月磨出来的茧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消退了。我有些忧伤,毕竟除了眼镜,这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曾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痕迹了。况且眼镜放到现在也不太靠谱,这年代所有人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电子产品,刚上小学就近视的大有人在,我也不能厚着脸告诉人说我的眼镜是看书看出来的。

    那段日子我的智齿刚刚开始生长,有时候痛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我不长记性,又太懒,每次想好了第二天去看医生,睡醒之后发现不太痛了,就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又在某个晚上捂着脸痛得睡不着觉。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严响,在我这里他似乎总能与某些痛觉联系在一起。

    但其实真要说想,也不全是,只是种遥远而缥缈的情感,类似于在大学宿舍躺着的某天回忆起在高中门口吃过的店,或者在大街的人来人往之中闻到自己认识的香水——总之,让我在陌生的时间地点还能找到一种熟悉安全的感觉。

    高中的事情本来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但我有把记忆盘来盘去的习惯,如今已经包浆;而提到过去,自然也绕不开严响。

    我从小就长在J省中部的一个小县城,J省向来以高考难度闻名,在购物软件上搜地名,其他省搜出来的是特产,搜我们这里蹦出来的都是对应地区的模拟套题。

    我的家庭很开明,爹妈养我的心态类似于养小动物,只要我身体健康不死,将来能养活自己就好。然而尽管如此,来自学校的客观压力也相当大:早上六点起床,在学校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十点钟才下晚自习,一周只放半天假。厚厚的眼镜把鼻梁压出两个红印,到了夏天汗水总让眼镜滑落到鼻尖。身边同学渲染的气氛,也都是考试考不好就要纷纷主动出去吊死的样子。到了后来下课离开座位找朋友聊天都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自己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升旗仪式分享学习经验的年级第一曾言,一个课间十分钟的时间,可以背三个新公式,十个单词,巩固两道错题……

    我是那种有点精又没精到点子上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有点聪明但又不是顶尖聪明,不能跻身天才行列,只停留在凡人阶级。我以自身经历作证,这一类人通常会在关键时刻抱有这样那样的侥幸心理,最后往往摔得比那些知道自己不聪明的人还要惨。

    初中所有科目学的内容都很简单,我凭借足够的小聪明,半学半玩还名列前茅,中考甚至超常发挥进了当地的重点学校重点班级,一度以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但一上高中数学这一宿敌迅速露出了骇人的真面目,我马上发现我的小聪明不够用了,高一结束后的分班就被爽快地踢出重点班。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什么主角,不能随随便便就就潇洒地考状元。

    那之后我遇到的更多事情证明我不仅不是主角,说不定还是那种背景板里面脸都不会被画出来的路人。不过这觉悟也是长大之后的事情。

    扯得远了。在高中的日子里,要想正常生活学习而不得精神病,只能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美好的东西,比如阳光,比如梦想,比如未来——当然,对彼时的我来说,严响也是其中之一。

    我当时尚且还是个相当叛逆的人,但在学校氛围和愧疚心理的双重压力下,我浑身的刺被软刀子慢慢磨平,叛逆的形式到后来仅仅只剩下了下课在座位上不做题,而是在草稿纸上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就这样还是差点得了精神病。我马上感到细思恐极!不敢想象那些下课不主动和人讲话、做梦都在做物理大题的人,如何维护自己的精神健康。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和人家根本就是两路人。在整个高中时期我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明确过自己未来会去做什么、想要做什么,没有什么不可割舍的爱好和突出的特长,就连高三刚开始的时候,班主任老头让收集全班的理想大学,再做成表挂在班级外面激励所有人,那个理想大学也是随便填的。我活得太过轻松,空有满心杂念,尚未蜕化成人,为那个所谓理想作出的努力也相当有限,总是半路游离。

    而那种坚定的人,早在我尚且还在互联网中学习冲浪的年纪就确定了自己毕生的梦想,并为之全身心付出努力,眼里不会有其他东西。我和这种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不能互相理解也是正常。

    我高中的时候不务正业写了很多东西,比如日记,比如计划本,还以此为借口买了不少漂亮本子,煞有其事地记下今天晚自习该复习哪门,做哪册练习题、哪几页,该背哪些知识点,完成了之后又心满意足地在后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打个勾。久而久之变成一种仪式,充满差生文具多之感,被刘正鸿钱志浩他们笑得不轻。

    后来我因为时间不够还有懒惰成性,渐渐也不写日记了,把乱七八糟的话都写在计划本的边边角角,于是学习计划的空隙就塞满了脏话、今天吃的啥、我跟刘正鸿打赌总分比我高多少就请他吃饭、严响,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这些本子和我的草稿纸们全部都被我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因为过去的我相信未来的某个时候我会重新翻阅它们。然而这件事情我拖到大学毕业了也没有做完,理由很简单:已经知道了结果不尽如人意,再回头看当时通过希望吊着一口气的过程,未免有点太残忍了。

    我的高中就是不断失败的过程,任何方面几乎都是。我是一个懦弱的人,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所以尽管我住在哪就把它们带到哪,曾无数次翻开它们,却一直没有勇气看完。

    在终于彻底下定决心不再拖延、第二天就去医院拔掉智齿的那一天,我从储藏室里面搬出自己从高一入学前的暑假到高三写过的所有漂亮本子。我刚住进这里就把这堆本子带进储藏室,后来其他杂物也堆放在那儿,久而久之上面都落了一层灰。把它们悉数拖出来的时候尘土在储藏室窗户漏出来的阳光里纷纷扬扬,呛得我连连咳嗽。最后终于全部拿出来,我随地坐下,就着阳光一页一页从头开始读起。于是老当益壮的班主任老头、常年稳坐班级第一名的刘正鸿、经常被欺压于是奋而挥刀向更弱者(我)的钱志浩、办公室与教室隔了整整一栋教学楼的化学老师……还有严响,这些仅仅存在于记忆中的人,纷纷鲜活起来,呼吸着,行走着,流动着,变得立体又生动。

    翻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想起写下那些字时的心情,好像我依旧还只是那个放晚学回家睡觉的走读生,从来没有同他们失去过联系一样。

    真要讲我高中的事情比较复杂,我可能会和你说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可能会和你说我藏在袖子里一整年的ccd,可能会和你说钱志浩的记仇本,可能会和你说我跟刘正鸿打了多少个让自己倾家荡产的赌,可能会和你说我和路云山、何非约好一起喝了整整一年的奶茶,可能会和你说祝圣、关不俗、小铃铛,可能会和你说我所有的狐朋狗友,可能会和你说下雪的操场,淋湿的外套,交叠的掌心,纸上的数字,昏暗的楼道……但是如果这个故事不可避免需要一个导语,一切或许可以概括为:李前前从来没有忘记过严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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