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金铃儿正睡得沉,忽闻耳边一声大喊,猛然惊醒,待回神过来,听得外间传来公爹傅缮的声音,“天哪!太可怕了,洪水来了!”

    一旁傅盛已坐起身来,两人中间的孩子也揉着惺忪的眼睛,懵懵懂懂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娘亲,”宁宁娇声地唤了句,小身体一软,扑在了金铃儿的怀里。

    “宁宁,没事,你接着睡。”金铃儿替孩子们盖好被子,随即下床飞快地穿好衣裳,与傅盛一起出了房门,到了岩洞外,王婶一家人和常瑞、苏轻轻也闻声走了出来。

    岩洞口有葱葱郁郁的树木遮挡,视野入目是大片山林,看不出什么来,但沿着旁边一条小道往山上爬,爬了大约十米,到了一个比较开阔的石块平台,眼前豁然开朗,能将整个十里村收入眼中,只见原来是十里村层层叠叠屋舍的地方,如今只有滚滚洪水,汹涌得推着一起往前去,就连一片屋顶都看不见。

    在西边位置的山坡上,驻扎了无数临时屋舍,因为地方有限,都挤在了一处。

    “呼……”傅缮大呼一口气,“幸好有白鹿预言,否则这么大一场洪水,得死多少人啊!”

    不说别人,就说自家两个小娃娃,面对如此凶猛的洪水,若是有个意外,想想都心痛。

    “是啊!”王婶一家也特别感叹,幸好有这一场预言,让他们一家老小免于生离死别。

    细雨中,金铃儿躲在傅盛撑起的雨伞下,闻言不禁抬眸向傅盛望去,只见傅盛也正向她望来,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此时此刻一种羁绊在两人心中默契升腾而起。

    “小心地滑,”傅盛手腕一转,大半的伞都向金铃儿倾了过去。

    金铃儿扶住他撑伞的手腕,迈步向他靠近,“嗯,我知道。”两人的衣摆相互交叠在一起,伞扶正了,一同遮去了外肩处的雨水。

    这样,谁也不会淋湿。

    -

    临时营地的十里村以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也发现了洪水上涨,看到山坡下汹涌的洪水,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若没有这个仙鹿预言,他们肯定都死在了这场汹涌的洪水里。

    旺儿娘抱紧了儿子,“多亏得仙鹿大人保佑,我们才能逃过这场劫难。”

    “是啊,若非如此,我等恐怕早就丧生在这滚滚洪水之中了。”

    “等将来这场洪水退去,一定要给仙鹿大人立碑开庙,感谢它保佑我们十里村。”

    也有人放声痛哭,这一场洪水把他们的家冲没了,等洪水退去,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

    ……

    白水灵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滚滚洪水上,她不住地向四周张望,寻找金铃儿的身影,但看了半响,也没有找到金铃儿,奇怪,这洪水的事方圆百里都知道,且大家都跑到了高处避难,怎么没见到金铃儿呢?

    不急,等日子难过起来,自然会看到她的下场,白水灵在心里道。

    -

    “辰安,这一连好些天,都往我这处来,家里人没意见吗?”

    临时搭建的茅屋中,许辰安与他的启蒙夫子岑夫子正对坐着下棋,他手执黑棋,杀伐果断,然对面的岑夫子显得心平气和许多,白棋子不紧不慢地落下。

    这天已经连续下了五盘棋局,岑夫子实在忍不住询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许辰安修长的手指捻着黑棋子把玩,抬起的浅色眸子划过一丝浮躁,“只是这雨一直下不停,心中难免积郁,连着下了三个月多,若非有仙鹿之预言,情况恐怕会更糟糕。”

    “确实,往日偶尔下一下,还有闲情听雨,一直连着下,还引起了洪灾,着实令人厌烦。”岑夫子向窗外看去一眼,一眼便落在了隔壁人家里去,隔壁屋内的妇人正在教训七八岁的顽童,顽童被揍了屁股,疼得哇哇大哭,其中还夹杂着妇人的叱骂声。

    临时屋舍建得非常拥挤,人一多,环境也特别嘈杂。

    岑夫子叹气一声:“这洪水已发了半月有余,却一直未曾见到官府的人前来赈灾,看来此番洪水来势汹汹,灾情不小啊!”

    说罢,他又笑了下道:“恐怕你所烦躁之事,不单单是为此。”

    许辰安却是不答,从棋盒摸出一把黑子,拿在手心把玩,神情中有回避。

    “君子当先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若想立业,必先齐家,照顾好家人才是你该走的正道。”岑夫子劝诫道。

    良久的沉默后,许辰安应声道:“老师您说的是,学生受教了。”

    能做出承诺来,岑夫子便知自己的劝诫,许辰安听进心中去了,作为许辰安曾经的启蒙夫子,他能做的都做了,往后是飞黄腾达一心立业,还是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中,全看许辰安自己的造化。

    这时,岑师娘撩开帘子入屋内来,端来一碗刚出炉的葱花芝麻烙饼,“刚出炉的,趁热乎劲吃了。”

    “多谢师娘,”许辰安用手帕擦了手,拿起一块葱花芝麻烙饼先递给夫子,然后自己再拿了一块吃起来,非常捧场地道:“师娘烙饼的手艺可真好,好吃。”

    “你若喜欢,那便多吃一些。”岑师娘笑着道,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反而有话要说,却不敢直言,只拿目光去看岑夫子,岑夫子缓缓摇头,示意她不可说。

    岑师娘再三犹豫,还是鼓起勇气,不顾岑夫子的眼色,走上前一步,道:“辰安,师娘求你一件事,你可否答应?”

    许辰安一愣,“何事?师娘您直说便是,辰安若能做到,定不会推托。”

    “你做得到的,谁都知你家往山上运了很多粮食,”岑师娘从袖子里掏出银两来,放在了许辰安的面前,却招至岑夫子的呵斥,“夫人,不可再言!”

    岑师娘:“眼见家中米缸都要空了,难道那一文不值的面子比命还要重要?更何况,我们来银子买粮食,又不是吃白食。”

    她继续与许辰安道:“这些银子你拿去,求你家娘子卖米给我们。这场洪灾来之前,我们原本是不信的,后来信了,想屯粮,但也来不及。家中的一些存粮因着下雨,发霉不能吃,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拉下这张老脸求你。”

    许辰安听罢,也是惊讶,随即面露愧疚,“此乃学生的不是,几番来老师家中,竟未察觉到老师的难处,反而还—— ”他看着手中香喷喷的芝麻烙饼,想到是老师家中最后的吃食,便没脸再吃下去。

    他搁下了芝麻烙饼,双臂并拢行了一个尊师礼,道:“学生这就回家取粮食送来,至于这银子,恕学生不能收。”

    岑夫子却拿起银子,塞到他怀中,面色窘迫得红了,“你虽是我学生,但我也不能吃白食,况且这些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求你能便宜点卖给我们便是。”

    “这话是何意?”许辰安听不明白。

    岑师娘:“怎的,你还不晓得吗?你家娘子白水灵在山上摆了个米摊售米,一斗米卖二两银子,这样的价格,便是我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

    许辰安面露吃惊,随即道:“此事我确实不知,待我回家问问情况,这些银子我确实不该收,学生有能力孝敬夫子,是学生的福分。”

    许辰安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哎,辰安,辰安……”岑夫子想叫住他,但许辰安大步离开,并不停留。他转头看了一眼岑师娘,叹气道:“你啊你,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许说这事,你非说——”

    岑师娘却道:“我做的事有何不可?那白水灵违背良心,平时二两银子能买十斗米,如今只买得到一斗,便是再涨价也不是这样的涨法,她分明是趁火打劫。”

    “唉……”岑夫子叹气连连,“你啊,就算是这样,也不该你说出来。”

    “她做得出,我为何不能说?”

    许辰安回到山坡上临时的家,一进屋就看到白水灵和他娘许氏在数银子,许氏一边数还一边道:“水灵啊,你可真聪明,知道事先囤米,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赚了两百两。哎呀,我们家辰安有你这样好的媳妇,可真是祖上积德。”

    白水灵眉梢上扬,“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谁让你这么做的?”许辰安步步逼近,面色严肃:“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错?”

    “我怎么犯错了?我替家中赚钱,难道还有错了?”白水灵见许辰安一归家,就满脸怒气地质问自己,心中不免委屈,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高价卖米赚来的这些钱,便是不义之财,你当真能心安理得?”许辰安道:“这些都是普通百姓,二两银子可能是他们所有的积蓄,更何况许多都是十里村的村民,既是同乡,哪有不帮助,反而将米高价卖给他们的道理。你这般是在损害自己的福德。”

    “我既将米卖给他们,那便是在帮助他们,我也没强迫他们买,他们大可不买。”白水灵撇了撇嘴道:“损害自己的福德?我不觉得,我明明是在造福于他们。若非我囤粮,他们有钱还没地方花。”

    她强势地逼近许辰安,突然冷冷笑了下,“说起来,若非我有先见之明,囤了这么多粮食,相公你也该同他们一样饿肚子,而不是像此刻这般,还有力气对我讲这些大道理。”

    白水灵打量着这栋大屋子,“就连这间屋子,也是我叫人盖的,如果不是我,你和娘能有这样好遮风避雨的地方吗?”

    “这,这——”许氏没料到儿子和儿媳妇会吵起来,而且白水灵会突然这么强势,哪有之前那般乖巧柔顺的模样。

    许辰安浅色的眸子渐冷,“如此,是我唐突了。”话落,他转身进了卧房,再出来时,已收拾了衣物和一些书籍,撑了把伞便要离开。

    “辰安,你这是要去哪?”许氏拦着。

    许辰安面色清冷,“出去住,我不想欠任何人。”

    “如今这种情况,你能去哪?”

    “天大地大,自有我能去的。”许辰安答。

    许氏见拦不住儿子,便向白水灵道:“水灵,你劝劝他,夫妻之间以和为贵,莫置气伤了感情。”

    白水灵轻哼一声,并不像从前那般示弱,她倒是想看看,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离开她的筹谋,要怎么活下去。

    这些日子,许辰安一直往外走,对她冷冷淡淡,她心底本就憋着一股郁气,她倒要看看许辰安能多有骨气!不如借这一次机会,挫一挫许辰安的锐气,免得他在自己面前一直清高难以高攀。

    许辰安决然离开家宅,话不投机半句多,与白水灵他再无什么可说的。

    许氏担心儿子,不由埋怨起白水灵来,“水灵,你再这般不懂事,我可真生气了。这宅子和家中的粮食是你置办的没错,可你别忘了,置办这些的钱,可是我们许家的,你不过拿钱办事,哪里就成了我们母子俩的大恩人了?有你这么跟辰安说话的吗?”

    白水灵心中咯噔一下,她是被许辰安气昏了头,所以才说这些话,说到底,这些都是次要,讨好许氏和许辰安,做稳许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将来她才能趁着许辰安的势,成为人上人,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

    “娘,”白水灵眼眶一红,眼泪一下掉了下来,“我也不想的,可是你看相公他说的那些话,我明明是为这个家好,他不夸奖我也就罢了,上来就说那些数落我的话,我也是一时气急了,才说了那样的话。哪想到相公心气高,就要离家去,我也不想的啊。”

    许氏之前看到一下赚那么多银子,高兴得昏了头,可经过许辰安这么一说,也觉得高价卖米不妥,“辰安说的也没错,确实不该高价卖米,这样太损阴德了,辰安是读书人,读书人最重清誉,你这样做,岂不是给他抹黑。况且这米稍微涨一点点,我们已经是赚的了。”

    白水灵在心里冷笑,刚刚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可还夸我聪明来着。

    “娘,我知道错了,可米已经高价卖了,怎好再改价格卖,大不了我不卖了,都自己吃。”

    “如此也好。”许氏担心许辰安,赶忙让白水灵出去寻许辰安回来。

    白水灵还想着挫一挫许辰安的锐气,哪里就那么轻易把许辰安找回来,她出去转了一圈,确认许辰安向同村村民借了一间临时破茅屋住下,便径自回来了,她倒想看看,在缺粮的情况下,许辰安能在外头坚持多久,便是借了屋子给他住的人家再好心,也不可能把珍贵的粮食也送他。

    然而一连七天过去,也没得到许辰安的求饶,她坐不住了,跑去打探许辰安的情况。

    到底是她低估了许辰安的能力,等她寻到许辰安时,她并没有看到一个狼狈的许辰安。只见他已经换了一间整洁的大屋子,有存粮富足村民自发送吃食给他,而他则担任起教导孩子们学识的夫子。

    没有她,许辰安依旧活得好好的,而且风骨依存,依旧高高在上,不容一丝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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