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已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庆阳县的万春楼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恩客络绎不绝,青楼女子个个打扮香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在大堂角落处的一桌席位,傅盛和常瑞已经坐了大半晌,他们没有点酒,也没有点姑娘,叫了一壶茶,已经喝见了底。

    “盛哥,我们没来错地方吧?于捕快真的约我们在这里碰头?”常瑞坐立不安,他极力避开从邻桌挥过来的披帛,带着一股呛鼻的香粉味,让他连连打着喷嚏。

    “是这里,”傅盛正襟危坐道:“再等等。”

    夜色已深,从庆阳县一路回十里村,也要花不少时间,铃儿见他迟迟不归家,该会担心了。

    “哟,两位,”这时一个穿金戴银的老爷揽着一群姑娘们走近,“怎么独坐着?也不叫几个姑娘陪着玩?”

    常瑞正想不耐烦地轰走对方,不想定睛一瞧,面前这位穿金戴银的老爷不是于捕快,还能是谁?

    于捕快伸手一推,给他们俩一人推了一个姑娘到身旁坐下,常瑞一下炸了毛,倏地站起身来,被傅盛一个冷眼按了回去。

    于捕快笑眯眯地道:“出来寻欢作乐,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来,今日结识两位,一起喝如何?”

    “两位爷,请喝酒。”姑娘们十分会伺候人,当即倒了酒,递到了傅盛和常瑞的嘴边。

    常瑞再度炸毛,一个胳膊肘给姑娘掀开了去,赶紧伸手拍去身上沾惹上的胭脂香粉味,完了完了,回家给他家娘子闻出来,怕是今晚要跪搓衣板了。

    “爷,喝酒。”傅盛身旁的姑娘见状,赶紧撤开一点距离,态度上端正了不少,不像邻桌的姑娘不住地往恩客身上靠。

    “给个面子,喝一杯!”于捕快拼命地使眼色,两位大爷,请你们是来办案,这么不配合,一脸杀气地坐在青楼里,怕是要给犯人吓跑了。

    此番傅盛和常瑞会出现在青楼,皆是为了一个目的,赚钱!

    要在短时间内赚一笔丰厚的钱,除了打家劫舍,那便是协助捕快捉拿穷凶恶极之辈。

    这次他们要抓的犯人,是在庆阳县和渝阳县,以及安阳县流窜的头号通缉犯,十几年间在这几个县里犯下多起大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非常奸诈且谨慎,还习得一身好功夫,三个县的捕快们协同办案,也抓不到这个通缉犯,且还有多名同僚死伤在这个匪徒手中。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知道这个匪贼会在今晚,到万春楼来见他的老情人,万春楼老鸨。

    傅盛也明白于捕快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接过女妓手中的酒,一口饮了下去。

    “这才对嘛!来青楼喝酒,就该这么爽快!”于捕快扮嫖.客扮得很起劲,“来,给他满上酒,我们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后,他们等的匪徒终于现身了,戴着斗笠,由龟公引着迅速上了楼去。

    “别急,”于捕快笑着道:“喝酒这事,得慢慢来,可不能冲动——”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傅盛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旋即追着那戴斗笠的男子和龟公的方向而去。

    “哎哎——”于捕快怎么都叫不住,对方可是个穷凶恶极的匪徒,这傅盛也太冲动了,可别出了岔子。

    他连忙起身,招呼着常瑞跟上去,“快跟上去,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恶匪。”

    常瑞面上悠闲,不紧不慢,“于老爷,你不用担心我大哥。”

    “哎呀!这事得从长计议,好容易得了那恶匪的行踪,别又给他跑了。”于捕快又急又气,“你们看着也不像冲动之人,这若让那恶匪跑了,恐怕过不了几日,又得有人遭厄运。”

    常瑞笑道:“那您更不用担心了。”

    论追踪,谁比得过傅盛,在森林里打猎,在常瑞他自己看来别无一样的树林,但在傅盛眼里,那看到的就完全不一样,仅凭一片被损伤的树叶、一小撮被踩倒的草、灌木丛掉落的野果等等,就能追踪到猎物。

    论正面硬拼的实力,常瑞至今想起傅盛赤手双拳跟凶猛的老虎、威猛的熊搏斗的场面,他赶紧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什么花里胡哨的武功都无用。

    常瑞已经不难想到这恶匪的下场,估计是——凶多吉少。

    “啊……”楼上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于捕快和常瑞提着一口气往楼上冲,冲到一半,只见一个人影破窗而出,砸在楼下桌面,把桌子都砸成了两半,人没死,满脸都是血,爬起来就要逃,瞧这人不是通缉令上的恶匪,还是谁!

    “站住!”于捕快伸手厉声喝止,提着衣摆往楼下冲去。

    恶匪哪能听他命令,自然是慌不择路逃命,然人刚跑到大门口,只见破空射来一箭,猛地扎进了恶匪的腿上,其力道之大,将恶匪冲倒在地。

    于捕快惊得目瞪口呆,这么远的距离,一箭就放倒了?

    紧接着,他看到傅盛沿着那个破开的窗户翻身而出,利落地接住延伸出来的屋檐,以及柱子,想灵敏的猎豹,最后平稳落地。

    见那恶匪还要跑,又拉起了一张弓。

    “别别别,”于捕快赶紧拦着,“手下留情,抓活的。”

    话落,傅盛收了弓,转而转身直接将手中的弓甩出去,他平时用来狩猎的弓是一把强弓,重达一石,非常人能拉得动。

    弓被他甩出,飞旋过去砸中那恶匪,恶匪闷声栽倒在地,直接昏死过去了。

    傅盛从高台翻身而下,大步走来,四周的恩客和姑娘们纷纷害怕地散去。

    他走近了,把压在恶匪身上的弓拾起来,背在了身后。

    随即转身,于捕快刚小跑过来,他蓦地伸手,面上波澜不惊,“赏金,死的一百两,活的二百两。”

    于捕快一愣,随即在身上左掏右掏,掏出了两张银票,佩服地递上,“一早准备好了。”

    傅盛收了钱,转身就走。

    “哎,”于捕快在身后喊道:“不一起喝杯酒吗?”

    傅盛头也没有回地摆了摆手,“不必了,后会有期!”

    “等等我,”常瑞急忙跟上,两人戴上斗笠,快步行走在黑漆的街道上,向县城的城门赶去,需要在县城关闭之前离开,否则得等明日天亮才能出城。

    走了一阵路,忽然傅盛脚下猛地顿住。

    雨夜漆黑,常瑞并不能看见他的脸,问他道:“怎么了?”

    傅盛声音里似有隐忍,“没事,继续赶路。”

    -

    夜深,孩子们已睡下了,金铃儿点了一盏油灯,独坐堂屋等待傅盛归家。

    今日一早,傅盛就出门去了,他说想到办法挣钱了,只是这趟出去,要晚些归家。

    风雨拍打着门窗,在这夜里,显得有些萧瑟。

    咚咚——忽然听见院门被敲响,她面上一喜,连忙起身,撑着雨伞去开门。

    门外来的人身形单薄,一袭白裙,还提着一盏昏淡的灯笼。

    “我家常瑞还未归家,我独自在家,有些害怕,所以想到你这来坐坐。”

    面前的人正是苏轻轻,昨日常瑞携她到家里来吃过饭,她长着一双丹凤眼,瓜子仁的脸型,气质恬静,似空谷幽兰。

    “快请进。”金铃儿连忙打开了院门,迎了苏轻轻入屋内,两人在桌旁坐着,有些相对无言。

    昨日苏轻轻虽到家中用了饭,但并没有说过几句话,表现得一直很拘谨,金铃儿也没找到机会跟她打开话匣子。

    此时得了机会,倒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苏轻轻率先打破了僵局,从袖间拿出一捧用手帕包住的物什,推到了金铃儿面前,道:“我自知力量微薄,对许多事也不大了解,帮不上忙,这些首饰你拿去典当换银钱,我希望能尽我的一点绵薄之力。”

    手帕翻开,里面包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还有两支镶嵌了宝石的金簪,在油灯下熠熠闪光,饶是没什么见识的人,瞧上一眼也知这些都是珍贵之物,价钱应该不菲。

    金铃儿是很缺钱,但还是伸手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为何?”苏轻轻迷惑不解。

    “你拿这些物什出来,可与常瑞商量过?”金铃儿对常瑞还算了解,是个讲义气的人,若家中有换钱的东西早就拿出,既然没拿出来,必定是有他的缘由。

    苏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我更不能收了,”金铃儿微笑着说:“他们既然说有办法赚到钱,我们就相信便是。”

    桌旁小炉灶上的水滚了,咕噜咕噜的翻腾着,热气一直不停地往外冒,金铃儿瞧了一眼,笑着起身:“近日天气凉,我备了些暖身的茶,我给你泡一杯。”

    “什么茶?”苏轻轻神情有一丝恍惚,“我父亲也爱喝茶,他独爱雨前龙井,每逢休沐闲暇时,都会品茗一番。”

    金铃儿取了茶杯,开始着手泡茶,言笑晏晏,“我的茶是补血益气的茶,放红枣和枸杞。”

    很快茶泡好了,金铃儿端到了苏轻轻面前。

    茶盏做工粗糙,只堪一用。

    还是金铃儿附庸风雅,向许辰安靠近,特地买来泡茶喝的,只是清茶的滋味不得她喜爱,这套茶盏闲置了好久。

    还是前两日翻箱倒柜,看有无值钱的东西,翻了出来,正好天冷,用来泡暖身的红枣茶。

    红枣飘浮在茶盏边缘,散发着枣香,闻着芬香怡人。

    苏轻轻端起喝了一小口,惊讶,“甜的。”

    “我放了一点儿糖。”

    “真好喝,”苏轻轻又捧起茶盏,浅喝了一口,“好香的茶。”

    热茶喝进胃中,周身也跟着暖和起来。

    金铃儿也端起茶盏喝了起来,余光偷偷打量苏轻轻,论起十里村最不受人喜欢的女子,她自己绝对是榜上第一,那么榜上第二便是这苏轻轻。

    因为苏轻轻从来不与村中的女子来往,白水灵想与她交好,主动与她搭话,然苏轻轻反应很冷淡,这样多几次,便引得白水灵不喜欢,觉得她清高,看不起人。而白水灵又是村中同龄女子们的中心,于是连带着全村的女子都不喜欢她。

    金铃儿想:不知道是不是她与苏轻轻之间,有傅盛和常瑞的关系,与苏轻轻相处起来还挺融洽,并不觉得苏轻轻像传闻中的那样清高,难以接近。

    喝完一杯茶,金铃儿又给苏轻轻续了一杯,两人静坐着喝茶,也不失为一种惬意。

    不过这片刻的惬意,很快被急促地敲门声打破。

    苏轻轻比金铃儿还快的起身,提了灯笼,拿上伞往外去,金铃儿见状,也连忙跟上。

    打开了院门,常瑞和傅盛一块回来了,常瑞一见他娘子苏轻轻,赶忙拽了苏轻轻过去,道:“盛哥,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还不待金铃儿和傅盛说什么,常瑞拉着苏轻轻飞快地就走了。

    “不进来喝杯热茶吗?”金铃儿嘟喃着关了院门,淋得全身都湿了,多冷啊!

    关了院门,转身见傅盛还站在原地不动,倾盆大雨啪啪地直打在他戴着的斗笠上,院子里漆黑一片,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进屋啊!”金铃儿有些诧异,雨下得实在有点大,油纸伞都遮不住,她的衣摆不过片刻就被打湿了一些。

    她赶紧撑着伞往屋里走,傅盛这时才迈着步子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快到火炉边来烤一烤,”金铃儿收了伞,转身见傅盛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脱掉蓑衣和斗笠,诧异地走过去,“你怎么了?”想了下,又道:“若是没赚到钱,也不打紧,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我们已经买了五百斤米,也算是有个基本的保障了。”

    傅盛还是一动不动。

    她诧异地走过去,伸手去拽他蓑衣的绳子,以为他累了,没力气脱了,结果靠近了,才发现傅盛神情很不对劲,下一瞬,她伸出去的手被傅盛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那滚烫的体温,让金铃儿很是心惊,“你发烧了?”

    “没有,”傅盛嗓音有些沙哑,接着松开了金铃儿的手腕,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又将蓑衣取下,一并挂到了旁边的木架上。

    金铃儿微微俯身,拿了新的茶盏,往里面添红枣、枸杞、又去拿了装糖的罐子,往里面放了一勺糖,接着沏热水到盏茶里面,一边说道:“今日天气渐凉,还是要注意些,千万别染了风寒,又是这样的节骨眼上,生病可不好受。”

    傅盛双眸随金铃儿的动作转来转去,就像一只恶狼盯上了猎物,油灯下,眸色渐渐染上赤红。

    金铃儿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沏好了茶之后,直接端到了傅盛的手边,收回自己的手时,还不小心碰了下傅盛的手背,“嗯?怎么那么烫!”

    话落,纤手覆上了他的手背,金铃儿惊诧道:“好烫。”随即自然的抬手,落在了傅盛的额间,更是滚烫得厉害,像一旁炉子上盛了沸水的铁锅。

    “这么烫,还不是发烧吗?”金铃儿摸了他的额头,又往下摸了摸他的脸颊,往下话落,摸到了他的脖颈处,心惊得厉害,“你真的生病了!”

    傅盛本就极力克制着,可金铃儿不断地靠近他,转身之际发梢拂过他的脸颊,那一缕香已经令他心神悸动不已,此时此刻,她还用她柔弱无骨的纤手拂过他的手背,额头,脸颊,以及敏感到极点的脖颈。

    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只野兽,疯狂嘶吼着跑出来,待反应过来,傅盛已经握住她的手腕,把金铃儿往自己怀里一带,金铃儿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一张小脸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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