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此话一出,落苏顿时感觉到身边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大高在她说完这话惊诧地瞥了她一眼后,不动声色地朝她的方向又跨了小步,像是害怕离远一点就保护不好她。

    而沈厌,则在短暂地蹙眉后,把视线转向了跟她相对而站的妇人身上。

    至于落苏,她的反应则跟沈厌一样。

    在冒险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玉氏。

    看着玉氏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后,震惊的同时眼里还闪过了些许的微光。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

    落苏于是就抓住那微光的尾巴,看着妇人一鼓作气道:“只要您愿意出面,聚集其他百姓一起作证,证明云州知府瞒报云州人口不正常失踪一事,我定会上报女皇,秉公处理!”

    玉氏在她说完那番话后,眼里的光芒一下子盛了许多。

    落苏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视线凝在了自己的身上。

    像是在判断什么似的,又慢慢地,扫到了她身边两个人身上,仔细打量。

    而后,像是见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画面一样,一下子怔住了。

    若说之前眼里的还是微光,那现在的光芒便是耀眼的夺目。

    玉氏的视线凝在她身旁的位置,眼睛里迸发出巨大的神采,甚至眼眶中还一点点地蓄出了泪。

    落苏不明所以地跟着偏头看过去。

    只看到了沈厌微皱的眉。

    玉氏那边还是没有开口。她的嘴唇哆嗦颤抖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像是害怕说出口会打破什么美好梦境似的。

    过了许久,她才下定了决心。

    玉氏终于把凝在沈厌脸上的目光,转移了落苏的身上。

    她看着落苏问:“若您真的是三公主,那……”

    玉氏顿了顿,她的视线又飘到了沈厌的脸上,声音变得轻柔又蕴含憧憬,“那……这位,可是谢乘风谢公子?”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安静。

    落苏脸上原本的坚定无畏瞬间褪.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向了沈厌。

    沈厌在妇人话落下的一瞬间,眉间的冷意就凝成了冻人的雪。

    他看了看妇人,又斜睨着眼看向了落苏。

    全程没有吭声,也不反驳,就像是把所有的决定都交于她一个人手上一样。

    于是,落苏也跟着不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只要顺着玉氏的话承认那个误会,他们面对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玉氏对谢乘风并不熟悉,甚至可能只是看过他的画像,听过他的事迹,所以沈厌也不用费心扮演。

    他们只需要撒一个小谎,玉氏就会选择相信谢公子,带着众人站出作证。

    而当事情真正解决,到时知府入狱、失去下落的人回归,妇人也不会再在意这次欺瞒,甚至还会对她这次的欺骗多番感谢。

    感谢他们救云州百姓于水火,替百姓铲除奸佞。

    明明美好的前景就在眼前,落苏已经看到了它。它就在眼前,就在朝自己招手,她只需要承认就好了……

    可是——

    落苏看着沈厌的眼睛。

    那双眼神还是那样直勾勾的、不加掩饰的、透着寒光地看着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落苏却好像听见了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的声音。

    不明显,但是很响。

    于是,她赶在沈厌发出偏过头、发出嗤笑声之前,快速说了一句:“不是,他姓沈。”

    说完这句话,落苏就眼睛一动不动的,一直看着沈厌。

    沈厌像是被她的话说愣了,睫毛很轻很轻地眨了一下。

    但不过一瞬,眼睛又恢复成平常常见的半眯状态,沈厌快速地偏回了头,不置一言。

    落苏倒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似的,她的视线不再凝在沈厌身上,而是回到了被她话震到的玉氏身上。

    落苏看着妇人,再一次澄清道:“您误会了,他姓沈,叫沈厌。”

    话里再没有半分犹豫,有的只是之前的坚决无畏。

    妇人明显是被她这番话给打击到了。

    眼里的光芒一下弱了许多,又变成了那番怀疑的、满含顾虑的眼神。

    落苏觑着妇人的脸色,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最好”的机会,她只能把全部真心捧出,试图能通过言语去改变妇人的决定。

    “我知道现在要您站出作证实在强人所难,可我们一路行至这里,这已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要您能带着众人站出,我向您保证,我以落朝三公主的名义发誓,我定会拼上这条命去保护好大家,绝对不会让你们再遭受同牢中徐氏一样的事。”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玉氏听着落苏信誓旦旦的话,没有说话。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姑娘——

    头发因为长段时间的日晒奔波变得散乱、黏在了脸颊两边;穿着一身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衣裳;就连皮肤,也不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样白皙。

    可以说是与她听说过的三公主的样子大相径庭。

    传闻中的三公主: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就连平日间的一餐饭,至少也要花去他们一年的钱财。

    更别提她的恶名。

    在徐氏拿着血书、带着众人希望上皇城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曾偷偷在心里祈祷,祈求这差事能交到宰相公子谢乘风手里。

    可随即,却听到知府带来消息:徐氏死在牢中,血书之事女皇思虑再三,交给了三公主。

    天下谁人不知三公主的名声,更何况知府还有心传播。

    一下街头巷尾到处在说:三公主纵犬伤人,三公主见铺子里东西不满意竟直接叫人砸了,三公主掌掴孩童……

    众人一时间心有戚戚。

    还没想好要怎么接受这噩耗,可紧接着而来的,就又是知府提前送来的消息:三公主觉得一路甚是艰苦,决定晚些时日再来,派侍女先行。

    ……

    玉氏注视着面前的姑娘,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丁点属于三公主的样子。

    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真诚,跟她对视的时候,会让人不自禁地想去相信她说的话。

    ——如果她真的就是三公主呢?

    玉氏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顺着这个可能性继续想下去。

    姑娘比那传闻中三公主的侍女还要先到几天,皇城到云州山高路远,这姑娘还能先到,必然是吃了苦头的。

    而且,这几日还处处可见到她在大街上问询的身影,待人温和有礼,言辞激动恳切,可见为了真相也是愿意付出心力的。

    如果她真的就是三公主。

    如果三公主真的能为了他们云州不顾危险、只身探查,那她信一下应该也……

    玉氏几乎是马上就要答应落苏了,可随着这个想法的冒出,她的脑海里又一下闪过了知府的脸。

    在云州之事发生后,知府带着徐氏身死的噩耗到了他们面前,笑着问:“各位还打算相信咱们落朝三公主吗?”

    众人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的签名摁手印的名单,竟把大家伙都聚集在了一起,眼下就只能避开他的目光,并不回答。

    知府大人却笑得和善了:“我知道大家都有亲人失踪,都挂念得很,眼下我还真找到了一点他们的线索。”

    知府说到这顿了顿,目光如毒蛇般一寸寸地扫过众人抬起的脸,“也不知大家会如何做呢?”

    玉氏滚烫的血液于是乎就这么又慢慢地凉了下去。

    她想到了那封带着丈夫笔迹的家书。

    她是为数不多真正收到了丈夫还活着的证据的人。

    每个人都知道失踪之事跟知府必有牵扯,可又有那么点东西给他们点希望,让他们自愿闭口不谈。

    毕竟,亲人的命还在知府手里呢。

    而就算没有收到证据、觉得自己家人可能已经没了的人,也会顾念着像她一样亲人尚在的、跟他们一样一同抗争过的同胞,选择沉默。

    ……

    玉氏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姑娘。

    这位自称是三公主的姑娘,还在真诚而殷切地看着自己。

    玉氏知道自己是这姑娘最后的机会,若自己不开口,这姑娘就算找其他人,也决计是无功而返。

    同时玉氏也清楚,这也是她自己最后的机会。

    摆脱知府,查明真相,真正给大家慰藉的机会。

    两种想法在玉氏的脑海里大战,玉氏仍有点拿不定注意。

    思维挣扎混乱间,忽然,窗户外边恰好吹过了一阵风,带得一张纸正正好落在了地上。

    姑娘有心弯腰想帮她捡,玉氏却快一步地伸手夺了回来。

    ——那是丈夫的家书。

    因为过于的忧心想念,这些时日她有事没事就会翻看一下,直至姑娘进门前,她都还在细读。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玉氏再没有半分的犹豫。

    玉氏闭上了眼睛,等再睁眼,眼里已是断然:“抱歉,姑娘,我们不会作证的。”

    不仅是因为她的丈夫,也是因为其他人。

    她倒是可以舍出性命相信这姑娘,可是那些陪同她站出来的人呢?

    她记得上回背着知府想搞动作的那家人,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知府已经警告过了,那是最后一次。

    万一这回也是知府的阴谋呢?

    刺探他们是否有二心的阴谋。

    况且,就算这姑娘真的不是知府找人假扮的,真的就是落朝三公主,那她真的可以保护好他们吗?

    真的可以在瞒着知府救出他们家人的同时,一边将知府绳之以法吗?

    玉氏回想着三公主的传闻,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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