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

    说是行动,但其实也就是给清英留个记号,让清英可以开始大张旗鼓地行事。

    也就是在到达云州城后,第一时间让知府带她去找那些同死去的徐氏,一起在血书上摁手印的人,好寻些线索。

    但不幸的是——

    通过落苏在比清英提前到的这些天里,落苏已经从城中以及城外人的反应得知到:云州人不信落朝三公主。

    甚至还对可能出现在云州的她,表现出害怕、拒绝的态度。

    所以,清英此去,很可能无功而返。

    甚至有可能,连最表象的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并且,也不知是何缘由。

    就像当时来打探的人回禀的一样:云州人对这里人口不正常失踪这事儿,口风很紧。

    落苏来云州这些天,每次用“找阿婆”的借口打探消息时,大家都不会对她话里的“云州危险”表示反对。

    甚至还会瞧着她的脸,含蓄地表示:“姑娘,实在找不着也走吧。”

    可是当落苏真正问:“云州真的经常有人失踪吗?”的时候,云州人又会用一种蕴含深意的眼神彼此对视一眼,说:“并无其事。”

    一下就把落苏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按照落苏的计划,她本来是指望着用云州城外得来的消息,再进城打探出更大的线索,最后汇聚成证据,将云州知府绳之以法,说不定还能再搞出个幕后黑手啥的。

    但现在,基本就成了寸步难行。

    没有太多头绪,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继续走。

    仿若置身迷雾,有一只牢牢的大手,将云州人的咽喉紧紧地遏制住,让他们开口不得。

    落苏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同徐氏一起在血书上摁手印的人。

    那些能有决心在血书上落下手印、能拿出积蓄供徐氏上皇城告御状的人,会对她伸以援手吗?

    落苏不知道,但她希望着。

    -

    清英将此事闹得很大,架势也特别足,引了很多云州的人去看。

    云州知府站在前面给清英引路,告诉她是哪一个方向、哪一家的人摁了手印,清英就一家家地去看。

    摁手印的有妇人有男子有老人,但偏偏面对清英问询的时候,他们都统一了口径。

    有的人说:自己丈夫前段时间给她寄了信,还告诉她过段时间就回来,是她误会了。

    有的人说:自己只是见好些人摁手印,想着好玩跟着摁了一个。

    说的话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否认了自己亲人失踪不见人影这回事儿。

    清英初时还耐心听着,待后面直接看着人来了一句:“这些话可是受到了胁迫?你放心,只要你如实说,陛下定会还你们个公道。”

    问话的全程一直低着头的妇人,听到这话略微地抬了一下头,很快又重新地低了下去,姿势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低眉顺眼:“贵人误会了,这是事实。”

    ……

    如此又过了几个人。

    清英眼瞧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而众人的表态还跟之前一般如出一辙,索性她也直接改变了自己的说辞。

    这次她没有再问常规的“你家人口失踪了?”这类的话,而是开口就先发制人的一句:“玉氏说她家丈夫失踪了!”

    玉氏就是之前说“贵人误会了”的那位妇人。

    虽然口头上一直表明“这是事实”,可清英却发现她低下头的时候手指一直在掐自己的掌心。

    清英索性就先拿这位玉氏来当突破口,想诈她一诈。

    这回被问话的也是一名妇人。

    清英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的腿不自觉地抖,像是问话这事儿对她而言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儿。

    可是这样胆小如鼠的女子,却在她说出那话的第一时间,就抬起头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这么说?!”

    像是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极点的样子。

    清英瞬间就反问了一句:“哦?为何她不会这么说?”

    女子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会儿,视线飘忽地落到了她耳后的位置。

    清英偏头一看,就看到云州知府友好地朝她笑了一笑。

    等清英再偏回头,刚才还抬头着的女子,这回头已经低到了胸.脯上。

    整个人打抖的幅度比之前更甚,战战巍巍说:“草民,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

    之后清英甩开云州知府,又找其他人用相同的话术问了一遍。

    可这回却怎么也撬不开口了,大家都秉持着一句:“哦?玉氏不是给大家伙说她丈夫已经快回来了吗?”

    落苏就一直混在围观的人群里面,看着清英处处碰壁,暗自心焦。

    甚至还在清英尝试用威逼的话术时,听到了人群中小声的议论:“果然啊,三公主的人……”中间还伴随着些许的叹气声。

    于是,落苏好像一下知道了他们问话如此不顺利的另一个原因。

    除了云州知府封口之外,她那三公主的名声也让大家退避三舍,不得信任。

    落苏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后悔是不是自己不该应承下此事。

    如果换成谢乘风来,这事儿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云州百姓失踪的亲人是不是就会平安归来了?

    落苏清楚地知道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拍了拍大高还在皱眉往前看的身影,说:“走吧,该继续做我们的事儿啦。”

    旁边一直对周遭事物充耳不闻的沈厌,听到这话把视线落到了落苏的脸上。

    他看着落苏笑容表皮下难掩郑重、决然的眼睛,轻微地皱了皱眉。

    落苏倒是没注意到沈厌的反应,她只是领着二人挤出拥挤的人潮里。

    然后在心里告诫自己:还有三天。

    再给自己三天时间。

    如果仍是没有一点进展,就派人去求助谢乘风,看看他能否请他过来帮忙解决。

    她记得在她意识到自己搅黄谢乘风接下血书事件后,害怕自己会影响谢乘风原来功绩,还在朝堂上替谢乘风揽下了佻山匪患一事。

    如果佻山那边顺利的话,谢乘风想必也能很快解决、赶来相助吧。

    落苏心里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停劝慰自己:承认自己无能,也总比延误解救时机,害了大家性命好。

    -

    之后的三天,落苏一直维持着在街上乱晃的身影。

    今日日头正大,落苏被晒得喉咙都要冒烟了。

    心里还不想放弃,正想再抓个人问问情况,突然听到旁边的沈厌来了句:“吃饭。”

    落苏先是看了看沈厌微拢着的眉心,再抬头看了眼悬在上空的太阳。

    因为一直惦记着三日之期快到,难免着急了些,今日吃饭时间竟是比平常晚了近一个时辰。也难怪沈厌等不得。

    落苏安慰性地朝沈厌笑了笑,一边迈步。

    正打算带大家去之前常去的那家茶馆,忽然听沈厌又开口了。

    这回沈厌眉心皱起来的幅度,比之前的还要明显一点。

    沈厌看着她,冷冷地扔下两个字:“酒楼。”就抬腿就往酒楼的那方向走去。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赶进程,再加上落苏觉得:上云州来找人要给人留下个可怜的印象,有点不应该维持着一直去酒楼大吃大喝的形象。

    所以这段时间吃得其实一直都不算好。

    但眼下,既然沈厌都已经那么说了,哪儿还有拒绝他的道理。

    落苏想着沈厌嘴上已经被晒得起了干皮的模样,拉着旁边的大高一起赶上了前面沈厌的步伐。

    沈厌是第一个进到酒楼里挑位置坐下的。

    可偏偏着急要吃饭的是他,可真到了酒楼,沈厌又不忙着开口了。

    连点菜,都是落苏一边回忆着她在三公主府时,给沈厌喂饭时的经历,挑了几样他喜欢吃的点,一边问了大高有啥想吃的,一起加了上去。

    大高明显因为进展太慢,有些愁眉不展,在落苏宽慰了几句后,终于又大口开始刨饭。

    而沈厌,落苏却有些看不懂了。

    在饭菜端上来的第一时间,沈厌没有端碗、拿上筷子夹菜,而是把头撇向了窗户那边。

    落苏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偷瞄了一眼。

    两个人坐在窗户边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落苏于是悄咪咪地喊了一声:”沈厌?怎么了吗?”

    沈厌没搭话。

    只是在瞧着她又要把头跟着偏过去的时候,终于把头转了回来。

    而后用一种她没看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就恢复了以前的吃饭速度。

    落苏遂也不再多想,只是吃着饭的同时,一边留心着旁边一桌人的动静。

    旁边一桌人的议论声挺大,眼下正说着:“听说没?皇城那位来的贵人,又有新动作了。”

    他们不敢说“这样也是白费功夫”,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落苏听他们那谈话,便也知道,清英已经按照她们当初约定的那样,把全云州的目光都尽量吸引过去了。

    所以眼下,已经是她行动的最好时机。

    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先前分开的暗卫已经在墙上留下了表示安全的记号,这表明这段时间玉氏家那儿已经没有再留下盯梢的人。

    落苏于是就根据前两天找人的踪迹,恰好了玉氏家门口。

    玉氏的眼眶还红肿着,见到她像是有点意外。

    但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抹了把脸上还未干完的泪痕,朝落苏友好地笑了笑:“姑娘,你是来找我打听你的祖母吗?”

    落苏也不知道面前这人怎么就知晓她的目的了,就听面前的玉氏解释道:“昨日在街上,我听到你打听了。”

    落苏于是就“哦”了一声,顺着玉氏的话问了一嘴:“那您知道吗?我祖母下落。”

    玉氏看着落苏满眼睛的星星,摇了摇头:“若我知道,当时在街上就会拦住告诉你了。”

    于是,下一秒。

    玉氏就看见面前这姑娘,眼睛里的星星一下子碎开了。

    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姑娘一字一顿,“所以……所以……我祖母,也可能是像传闻中那些人一样,失踪了,对吗?”

    玉氏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

    许久,她抬起的手,终于还是落到了落苏的背上。

    玉氏安慰性地拍了拍落苏的背,认真告诉她:“不,据我所知,云州失踪的人是没有老妪的,你祖母说不定还健在。”

    说完,玉氏停住了,指望着这话能安抚住眼前的小姑娘。

    可没想到,面前这姑娘听到这话却一下抬起了头:“所以,云州人口大量失踪之事真的属实?!”

    小姑娘听到这话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蓄谋已久。

    玉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面前人又问:“所以真是有人逼的?!”

    声量是一声超过一声。

    玉氏看着姑娘跟之前截然不同的面貌,一下子沉默了。

    落苏倒像是突然一下找到了方向,她看着玉氏,脑中的想法是一个接一个。

    最后剩下的就是——

    “我们可以报官呀。”落苏看着玉氏道。

    虽然落苏一开始也是想着找出幕后黑手线索了再一网打尽,但等她真来了云州才发现,这一切并不像她想得那般容易。

    她只能寄希望于云州知府这条线,能先帮她把失踪的云州人找回,再抓到幕后之人。

    想通了眼下什么最紧要的落苏,再没有什么顺藤摸瓜、不要打草惊蛇的心思,看着玉氏果断道。

    “既然眼下皇城已经有人到这儿了,若我们能集结大量百姓证明人口失踪一事,再说受到知府胁迫,如此人证俱在,必能……”

    落苏还想再说,谁知却忽地被玉氏打断:“姑娘别说了。”

    妇人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却已经有了决然之势,“我们不会报案的。”

    “为什么?!”落苏的语气里满是不解。

    玉氏盯着落苏,脑袋里一瞬间冒出了“这姑娘是不是也是知府派来的,刺探他们是否真的守口如瓶的奸细?”的想法。

    可面前姑娘的表情太真挚了。

    那被她否决后一刹那流露出的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些不明显的怒气、怨气。

    可当察觉到她也是受害人后,姑娘又将怒气怨气之类的竭力收敛,换成有点痛心的一问:“为什么啊?”

    玉氏听着这一问,终于把自己对面前人的怀疑暂时抛下。

    玉氏看着落苏,惨淡一笑:“知府大人手眼通天,背后定有人在,前去皇城告御状的徐氏已经死在牢中,我们若是真存了这样心思,怕是还没等走出房门就已经死了。”

    “再者……”玉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里竟流露出类似于希望的情绪。

    可不等落苏细看,那希望又消失了。

    玉氏话音一转,先前语气里残存希望的“再者”,又变成了惨败地一笑:“再者……那三公主……”

    玉氏没有再说。

    却在心里把话慢慢补充完整。

    再说,那三公主,那贪图享乐的三公主,那只肯派个侍女先行的三公主,真的能……

    玉氏心里的那两个字“不信”还未完全想完。

    忽然,她听到面前的落苏看着她,一字一句说:“若我,就是落朝三公主呢?”

    眼前的这姑娘像是知道她内心想法一样,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若我就是落朝三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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