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错

    君潇将这一世的境况与前世的夏侯简描述了一番,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满脸的不可置信到将信将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个大邺没变,安远侯府也没变,只有我变了?”

    纵然夏侯简不得不被君潇周详的描述和缜密的逻辑所取信,心中到底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转世移魂之事存疑。

    “也可以说,发生改变的并不是你,而是由于我的出现,才让所有的境况都有所不同。”

    此情此景下,君潇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才是造成一切变化的根源。

    “嗯……”夏侯简沉吟片刻,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君潇,缓声开口道,“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也并不算什么坏事。至少你的出现没让事情变的更糟,甚至于我而言,局势还有利了不少。”

    他既掌握了前世秘辛,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后知后觉了。

    休息许久后,二人的体力都感觉得到了明显的恢复。君潇的肚子在此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夏侯简不声不响地踉跄起身在崖底寻找野果,自己试吃无毒后才随手递给了君潇两个。

    君潇默默地把果子接了,僵硬地说了两声谢谢。一时间既有些羞赧,又有些失落。

    夏侯简并没戳穿她的表情,只是在咽下野果后状若无意地问了句,“那个夏侯简给你夹菜的时候,你应该不会对‘他’也说谢谢吧。”

    是啊,君潇发现自己竟然刚刚才意识到,以前的夏侯简无论是给她嬉笑着倒茶,还是殷勤地夹菜,自己都从未表达过丝毫的谢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见君潇不置可否,夏侯简继续道,“我听得出来,你们两个彼此爱慕。至少‘他’是很喜欢你的,竟然将云锦楼和心音坊的底儿都透给你了,真的是……”

    真的是不可理喻。

    夏侯简本来是想这样说的,然而突然想到自己鄙夷之人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讪讪地把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君潇看面前之人对以前的夏侯简展现出难以理解的神情,忍不住回护道,“那也比你献妻求荣来得好。”

    夏侯简将手上的野果一口咽下,撑着旁边的石壁用力站起身来,俯身望向君潇,状似玩笑道,“那你这一世还嫁给我?怎么?你也想被我献出去?”

    君潇被勒的遍布血痕的右手化作拳头,直直朝夏侯简的脸颊挥去,却被他在空中轻易化解。

    “开玩笑而已,怎么说两句便急了?”

    夏侯简挑起一边眉毛,将君潇的拳在自己掌心紧紧攥着,“其实你并非如我一般是在自己的体内重活一世,而是借你家主子琅弦公主的身体才复生的,我没说错吧,君潇?”

    君潇的拳头不自觉软了下去,如墨的瞳对上夏侯简探寻的眼,温热的鼻息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流动。

    她承认自己对前世的夏侯简有所保留,也知道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便能发现端倪,却不想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敏锐。

    其实夏侯简从来就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不是吗?

    夏侯简被君潇自知理亏的表情逗笑了,满意地点了点,“小君潇,你怎么重活一世还这么没有长进,被我一炸便露馅了。”

    “所以说,之前一声不吭就跳崖的也不是慕琅弦,而是你对不对?我说嘛,这公主的气性若真那么大,早就和夏侯宣和离了不是。”

    夏侯简提起夏侯宣的语气,平静、从容、没有丝毫怨气,仿佛这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琅弦公主的事情与你无关。”

    君潇偏过头去,不想和眼前这个“夏侯简”挨得太近。本就是同一幅皮囊,如今连说话方式也有些相近了。君潇在前世只见过他或谦和或冷峻的姿态,没想到现在竟也展现出巧言善辩的模样来了。

    这种感觉越是熟悉,她便越觉得心如刀绞。

    两人的对话没再进行下去,互相配合着将好不容易找到的粗木枝制成简易的拐杖,隔的不远不近地在山崖下一起前行。

    没走几步路,便看到一具黑衣尸体四仰八叉地横陈在路边,死状颇为凄惨,暗红的血液已在一旁的碎石上凝固。

    夏侯简躬身下去探了探鼻息,抬眼看了眼君潇。

    “这就是害你们堕崖之人?嗯,死得透透的了。”

    君潇轻轻颔首。想来为首的黑衣人并没他们那样幸运,直直地从百丈崖摔下去又无人搭救,落得此种下场也是意料之中。只是逝者已逝,她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正欲继续向前赶路,身后的夏侯简将她叫住,“等等,你看这是什么?”

    君潇转过头,看他从碎石堆里捡出一块手掌大小的令牌,上面被灰尘和血迹满满地糊住,看不清字样。

    夏侯简嫌弃地“啧”了一声,忍着恶心在自己的衣袍在上面抹了抹,令牌上的大字便在他的擦拭下逐渐清晰起来。

    “周。”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字,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君潇率先开口道,“看慕雪娆急不可耐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洛香媛的手笔,不想竟是周氏派来的人。”

    夏侯简微微蹙眉,前世并没有洛、周二人联合一事,否则慕岐也不会任由他取走周羡容和夏侯宣的性命。这一世产生如此大的变化,看来“自己”和小君潇真是把周氏逼急了。

    他把令牌揣到怀里,对君潇笑了笑,“想来是她们二人联合起来为你设的局。这样也好,若是丽贵妃派人,咱们反倒有所掣肘了。倒是周氏被抓了铁证,此事反倒更好处理些。”

    “你不晓得,此人应该是周羡为给他妹妹留下的暗卫。看这令牌上的周字少了一勾,是他们家独有的写法。别人或许不清楚,安远侯绝不可能不知道。有了这只令牌在手,周羡容便抵赖不得。”

    君潇自是不会怀疑眼前这个夏侯简对周家令牌的判断。只是听他不再将夏侯霁岩称为“父亲”,而叫他为“安远侯”,心中颇有触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侯简看出君潇的欲言又止,想到她在纠结什么,却只作视而不见。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流云道,“你们这祈福倒真是管用,你我要再不加快脚步,恐怕就要被大雨耽搁在路上了。”

    从夏侯霁岩颤抖着揭开周羡容和夏侯宣尸体上的白布,转身将“知悔鞭”狠命抽打在夏侯简的脸上时,他便不再将他称为“父亲”了。亦或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夏侯简心里便没有把安远侯府再当成自己的家。

    久违的甘霖从天际间肆意飘落,虽然没有形成气吞山河的暴雨之势,但那稀稀落落的雨滴却让都城内外的百姓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连带着对天家的敬畏和尊崇也都加深了几分。

    “你们可听说了,昭宁公主和倾世公主为了祈福求雨,一个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一个被贼人暗害脸蛋毁容。啧啧,这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彻底保不住了。”

    简陋的茶铺内,几个躲雨的小商贩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君潇和慕雪娆前日的经历。其中一个刚开口,另一个便接话道,“毁容是挺可惜的,不过昭宁公主生死不明岂不是更惨?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她派人在外面施粥,如此一个好心的皇家公主如何就在佛庵里遭了难呢。”

    说到此处,桌上几人均微微叹了口气。久旱逢甘霖本是件天大的喜事,但皇室两位公主皆因此出事,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因此迁怒下来,叫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更不好过。

    君潇和夏侯简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从百丈崖底的小路摸索着出了千丈峰。路途上遇到的蛇虫鼠蚁自不必提,最骇人的是有一只硕大的山猫半夜时分还跟在二人身后尾随许久,俟机想把这两个满身血污、步履蹒跚之人当成自己的夜宵。

    幸而夏侯简的警觉之心远超旁人,早早便注意到山猫的不怀好意。纵使身体已经疲乏到极点,仍然强撑着守夜,待山猫飞身而起时,与君潇一同将其合力击杀。

    原本在山中肆意快活的山猫呜咽两声便断了气,并没想到只因一时起了贪念反而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二人将山猫肉在火上炙了,填满肚子后匿在草林睡了半宿又起身赶路。他们没有把握洛周二人会不会继续遣人加害,干脆在脸上抹了土灰扮作穷苦夫妻,终于赶在日落前回到了邺都城中。

    阴了一天雨终于在今日簌簌落下。他们怕自己的衣服脏了人家的地方,也是羞于叫别人看见自己不朽边幅的模样,只站在茶铺外淋着雨问店家讨了碗水喝,这才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夏侯简向君潇凑近了些,“听见没有小君潇,你被人掳走之事可已经在邺都传开了,若再不赶快回府,你的名声可就真没了。”

    君潇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应该都是她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不过……”她抬眼望着他,脸上的土灰已被雨水洗刷掉了大半。

    “你已经做好重回安远侯府的准备了吗?”

    重新直面往日的难堪记忆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君潇觉得自己对此事极有发言权,便不自觉联想到夏侯简此时的感受,她也分不清是“爱屋及乌”,还是对眼前这个夏侯简真的有了些改观。

    夏侯简闻言顿了顿,并没想到君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底不知何处的柔软被微微地触动了。

    半晌,他突然笑着抬起手在君潇脸上抹了一把,蹭掉她脸上仅剩的污泥,一张脸颊凹瘦但仍然目光炯炯的俏丽容颜瞬间明晰了不少。

    没等君潇反应过来,他便转过身向记忆中的侯府走去,扬扬手招呼了她一声。

    “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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