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

    石六从客栈里出来,吉从光果然带人赶来赴约,她与蓝翠等人商量了,往胡玉酒馆去。酒馆生意兴隆,后院的客房人满为患,唯独西面的一间房子空着,店小二说那边不能住人,待要走时,蓝翠却留意到有吉家的奴仆往楼里搬东西。

    石六寻了个空当悄悄潜进西楼去,里面干净整洁,不像是废弃的地方,在二楼看见了几百个方才所见的木箱,垒了三面墙,都落着锁。

    她靠近那些箱子寻找别的痕迹,忽地嗅到硝石和硫磺的气味,猜测里面会有火药。她在西楼里小心搜寻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正准备离开,手刚搭上窗边看见酒馆外忽然来了一队人,散开潜在各处,她便在梁上随便睡了一晚。

    晨光照到手上,原本阴凉的室内气温渐渐上升,楼外宾客声音嘈杂起来,石六睁开眼,睡眼惺忪瞥了一眼窗外,卯时就要过去了。

    她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起身挑了处够隐蔽的地方躲好,脚步声一点点上楼靠近。石六的位置能看得清清楚楚,陆振和吉从光推门进来,石六根据他们的视线盲区挪动身体伏在梁上,将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二人在石六身下站定,吉从光拿出钥匙打开箱子,她探出头去期待将要解开的秘密,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银色的光芒散开,那是一箱兵刃铁器,石六认出那是战场上常用的制式。

    陆振向后撤了半步,身子明显停顿一下,道:“吉掌柜好大的胆子,这种东西敢藏在闹市里。”

    吉从光不紧不慢打开下一个箱子,正如石六所料,是箱火药。

    他合上两个箱子,敞开手侧身环视半周:“我能把这些东西安稳藏在这里,陆公子应该也能放心与我合作。”

    陆振道:“看来,昨日你说的那些想借我们商船运走的寻常货物,不是什么能在黎国卖出高价的珠宝瓷器,这个才是吧?”

    “是,多年前我就想与一位官员合作,可惜他没气魄,白白错失了良机,我知道公子有这个胆识。”吉从光定定注视着陆振。

    陆振笑道:“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

    “公子不必有所顾虑,等若干年后黎国对我放下了戒心,我运些哑炮劣刀,公子再去征讨他们,岂不是能不攻自破建功立业吗?到时候,陆家依旧能权柄在握,我也不必再冒这样大的风险了。”

    陆振点点头:“名利双收,吉掌柜真是考虑周全。”

    吉从光依次挂上箱子的锁,道:“小人有福气能遇到这样的机缘,自然要为公子想出最好的主意。”

    沉默片刻,陆振道:“既然五日后七月十六风浪小,就那日启程吧。”

    两人商议定了,移步离开,陆振故意留在身后,走出门前回首抬头望了一眼梁上隐在阴影里的人,扬起一抹微笑,似乎在得意一切都按他说的发展,她的担心被骗都是多余的。

    石六翻身蹲起来立直身子,在她的目光回击前,陆振就将身子转回扬长而去了。

    她盯着嘎吱关上的门,心想等解决了这件事……早晚要你笑不出来。

    石六在窗边看着吉家的守卫陆续撤走,过了一个时辰趁人不注意溜了回去。

    如果这些不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就该去跟他一起商量后续怎么找证据将他捉拿归案了。可是她一想到陆振不想当对手只想当盟友,步步为营想把自己拽回他身边继续从前的时光,又不想让他一次次得逞。

    当晚月黑风高,石六潜进吉府,蓝翠留在吉从光安排的客栈里应变,蒙晖在宅外外面接应。

    石六轻轻落在吉从光家宅后院两条平行廊道一侧的空地上,没走两步,一个人从廊道顶上跃下来站在面前,她连忙拔出挥在面前防御。

    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罩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竟是陆振。

    石六快速打量他一周,纳罕道:“就你一个人?张君呢?”

    “我就住在他府上,睡不着出来散步,带张君作甚?”

    石六轻哼一声,道:“穿着夜行衣散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的。”

    石六抬头又看了一眼廊道顶,猜到他大概是想到自己会来,不知道在顶上蹲了多久。一眼识破他设计偶遇,她低声骂道:“别跟踪我。”说着狠狠锤了他一拳。

    陆振被一拳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失去了平衡要跌倒,连忙拉住石六,将她一起带进回廊凹处的阴影里,下腰伸手撑地堪堪撑住,不倒下发出声音。

    两个人为了不发出声响维持了半天平衡,抓着衣料拉扯的恍惚中石六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克制自己的回想,最后两人都蹲在地上。石六慌乱中抬眼对上他的双眼,他两个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急急收住。

    陆振也笑着接上道:“你不是也一样跟着我要复仇吗?这么多好时机在你面前,不动手?”

    石六被他激怒,立刻伸手去拔腰间的匕首。

    寒光刚出鞘一半,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将匕首按回去,沉下眸光看着她道:“还是过了今晚再挥刀吧。”陆振言罢甩开她的手,快走两步来到廊道之间。

    石六跟上去问:“你知道吉从光的账本放在哪吗?”

    “不知道。”

    石六看向道路尽头分开的两条路,道:“我们一人一边去找。”

    话音未落,廊道尽头的转角处传来一队靴声。

    石六将陆振拉回身边,蹲在院内水缸后面躲着,见他还露着脑袋顶在水缸上面,伸手把他的头按下。

    两人穿着夜行衣躲在水缸的阴影下浑然一体,侍卫也不愿多往道路深处走,匆匆扫一眼便走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又走了,石六小心翼翼探查着缸外的侍卫动向,忘记收回脑袋顶上的手,陆振偷偷摸摸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两步,和她肩膀挨着肩膀。

    石六扫过来的眼神犹如匕首的锋刃划出刀鞘,陆振又悄悄挪了回去。

    等侍卫走远彻底看不见身影,石六起身指着前方道:“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被发现了我也可以解释,吉从光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都做这种生意了还会顾忌什么?再说宅子这么大慢慢逛天都要亮了。”言罢石六撇下陆振,转身向右边走去。

    陆振只得拉住她,指向左边层层山石树木后的阁楼,坦白道:“在这边,云宣阁。”

    石六白了他一眼,走在他前面赶过去,二人贴着屋壁小心移动,只隔着一条宽阔的路就要到三层高的楼阁。

    刚迈出墙壁半步要走到道路上,道路左侧传来交谈声,石六急忙撤回来,被陆振下意识按住肩膀,拽到怀中贴在墙壁上躲避将要走来的人的视线,熟悉的气味再次盈满她身周。

    二人都屏气凝神维持着紧贴墙壁的姿势,丝毫不敢动。墙外侧的侍卫走得慢吞吞的,等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出,憋的面红耳赤,等两个巡逻的侍卫走远,石六从他怀中出来向后撤了两步,背对他道:“我看他们一直围着云宣阁转,路上又无可藏身的地方,想个办法引开他们。”

    陆振低声道:“不必,这一班巡逻的侍卫,到子时结束就换班,你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他贪恋地看着她,用不了多久,又将会是无奈的离别。

    心上人就在自己身边,看她聚精会神盯着楼阁外侍卫巡逻的样子,仿佛还像从前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石六抬头看着悄声移动的星空,静静等待子时过去,忽然开口道:“你不该来,你要是被抓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陆振轻轻笑道:“可是我不入虎穴,怎么见你?你只要忍住别动手杀我就好,我们会平安无事。”

    “到时候了,走吧。”

    二人翻窗进入云宣阁,石六越想越不对劲,站住脚,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陆振道:“你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来偷账本?这可不是你当务之急啊。”

    陆振边推她走边道:“都到这了还怀疑我是坏人?赶紧找吧。”

    云宣阁一楼放着十几扇屏风,二楼摆着古玩,二人一路找到了最顶层,在一堆器物中间找到几个可疑的箱子,只是都上了锁。

    石六正拽着锁一筹莫展,打算连箱子一起抗走,陆振递来一串钥匙。

    “你哪来的钥匙?”

    “当然是偷来的。”

    石六半信半疑将钥匙插进去,不想真的能打开箱子,上层都是古董珍玩的账本,翻找下层的账簿,对陆振道:“你把灯拿近点,这么暗根本看不清。”

    “要不要我再拿一盏灯过来?”

    “好啊。”石六下意识接道。

    话音刚落,石六反应过来这句问话的声音不对,还是从背后传来的,她和陆振同时停滞了一瞬,一起回头。

    吉从光站在他们身后,只有两步远,举着灯笼微笑看着他们。

    灯的光线从下打在他纹丝不动的和善笑容上,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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