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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南阳侯府。前一晚还带着又欢喜又憋屈的心态入睡的南阳侯,一觉醒来,等着丫头来替自己洗漱更衣完毕,正准备唤夫人一起乘轿前往宋暮云的将军府,却见府中一点喜气也无,有些恼怒:

    “今日世子成亲,管家是怎么了?府中冷清清的,成何体统!”

    语毕,却见屋中奴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疑惑:

    “怎么?”

    又见苏夫人久久不来,指着一名丫头道:“还不快去催催你们夫人?不想要新妇给她磕头啦?”

    那丫头战战兢兢地上前:“侯爷,今日,今日不是世子成亲的日子。”

    南阳侯正准备往外走的脚步怔住:“谁说不是今日?”

    小丫头硬着头皮道:“今日该是世子回府敬茶认亲的日子。”

    “咣”的一声,南阳侯脚步踉跄,手肘拂过一侧案几上的冰裂纹大花瓶,花瓶晃荡了两个,没能稳住,倒了下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声音里有了惊怒。

    小丫头瑟缩着瞧了瞧四周,奴仆皆低头,没谁敢上前说点什么。

    “今儿,今儿,是世子回府敬茶认亲的日子,世子,世子昨日,昨日已经成亲了。”小丫头声音带了哭腔,又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我睡了几日?”

    “您,您,您,”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下,眼睛一闭,声音颤抖,“侯爷您睡了一日一夜,昨儿才是世子成亲的日子。”

    南阳侯颓然地矮下身子,一旁的管家见势不妙,忙上前接住,冲旁边的人使了使脸色,上前来俩丫头,一路搀扶着他重新回到内室榻上歪着。

    室内还燃着香,细细一闻,有股甜腻的味道。初时南阳侯急着洗漱出门,这会静下来,才发现有些不对,大怒:

    “谁让你们点的甜梦香?”

    当年宋老爷子在边地患上了头疾,年纪大了时愈发不能入睡,寻了人四处求医,才从一游医手中寻得甜梦香的方子,睡觉时燃上香才能安稳入睡。后来也不知怎的那方子竟被府中郎中失手毁了,那人怕事儿,上吊自杀了。后来的人研究了遗下的甜梦香,其中有两味原料竟无法辨识出来,再制作出来的香便没有了之前的功效。如今那香只遗下不过拇指粗的一束,被南阳侯珍藏在书房内。

    他怒斥出声,却才反应过来:在这侯府中,还有谁能取得这甜梦香?府中许多下人只怕连听也未曾听说过。

    南阳侯歪在榻上,只觉心中凄凉:“鼠目寸光!真是鼠目寸光!她只想着下了大郎的脸面,孰不知这是在让人看我宋家的笑话啊。”

    到现在,他当然也猜出来是他那好夫人故意灌醉了他,再燃上甜梦香让他酣睡以错过大郎成亲的日子。成亲当日父母高堂不曾现身,大郎的婚礼不得成为帝京的笑话?

    他叹了口气,声音透出一股低靡:“如今什么时辰了?”

    俩丫头相互看了看,齐齐望向管家。管家赔着笑:

    “侯爷,如今,快午时了。”

    南阳侯一惊,极快地翻身坐了起来:“快快快,到正堂,正堂!族中来人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下榻往外走。

    “侯爷,侯爷,侯爷,”管家胖胖的身子急急地跟着撵出去,“侯爷!”

    南阳侯被他后边这句高呼惊了一下,回身骂道:“你这老货!那么大声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族老们!”

    管家苦着脸,追到跟前儿:“侯爷,世子他,他没回--府。”

    在看见南阳侯要杀人的目光里,后边一个字消音般地从齿缝着挤出来。

    南阳侯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

    他揪着管家胸前的衣襟,有些咬牙切齿。

    管家急得汗都滑下来了:“侯爷,世子他,今儿没带新妇上门认亲呐。”

    南阳侯原有些责怪苏夫人的短视,现今听得宋暮云不曾带新妇回府认亲,大怒:

    “他怎敢?他怎敢!”

    “他有什么不敢做的?明明就在帝京,却偏不肯在府内成亲!明明父母高堂俱在,却无父母之言私自说亲!明明族老长辈俱在,成亲之日却将亲族拒于府外!他有什么不敢的?分明是个眼中无父无母不孝不悌之人!”

    却是南阳侯夫人一脸怒色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南阳侯看过去,却见宋氏宗族中有分量的人俱在其内。

    “侯爷啊,大郎这做法,是在削我宋氏宗族的面子啊。这是不认我宋氏宗族啊。”

    “是啊,先不说父母俱在一地,却另起宅院成亲一事。单单说这亲事,他之前不曾禀报父母高堂同意,之后也不曾邀请宗族观礼,现在更是连上门敬茶认亲也不肯了,这这这,这是忤逆啊,这是不孝啊。”

    “对对对,这就是目无父母、心无长辈!”

    一群人纷纷七嘴八舌地指责,南阳侯苦笑着,替宋暮云补救:“大郎说亲之事也是禀了我的。”

    “禀什么?”苏夫人高声指责:“侯爷你事先知道么?不过是他跟对方私下商议的,谁替他请的媒人?是侯爷你么?我可是不曾见过媒人上门说合的。他就是无媒媾合!”

    南阳侯怒瞪了她一眼,她却丝毫不怕地瞪了回去。

    他虽也恨这个儿子今日不曾出现在府中令他难堪,却还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全一丝面子。

    “唉,二郎啊,”一直未曾开口的老族长叹了口气,“世子他,这是与我宋氏宗族离了心了啊。其他且不说,今日,合府长辈从黎明便候着,如今快午时,却连新人人影儿也不见一个,这不光是打咱们的脸,更是没把咱们看作亲人哪。”

    说罢,摇了摇头,佝偻个身子,在旁边之人的搀扶下,颤颤微微地走了出去。

    堂中另几位族老更是义愤填膺:“除族!除族!”

    南阳侯吓了一跳:“诸位且慢!且慢!大郎做事不端,我定会惩处于他,倒也不至于弄到除族这么严重啊。”

    族老们见他还在维护宋暮云,更怒了:“你这是溺惯!”

    “二郎啊,惯子尤如杀子啊!”

    “宋二郎,这次非得给那个逆子一个教训不可!万万不可轻易放过!”

    “依我看,他这世子也别做了,别拿着合府的好处却不认人!”

    “对!这就是个白眼狼!”

    一阵一阵的怒斥声此起彼伏,苏夫人退到一个角落,嘴角不由地上扬。

    南阳侯头疼地安抚送走了一众怒气冲冲的族老,捏了捏额角,瞧见一旁的苏夫人,之前被忘记的事情记了起来,眼睛一瞪:

    “你!你做出这样的事!”

    “哟,侯爷,妾这是哪里得罪了侯爷,要这样来指责我?”苏夫人也不理他的怒气,轻盈地行到榻旁,落座。

    “为何要燃甜梦香?你明知那香会使人沉睡!”

    “妾也是为了侯爷啊。侯爷为了那逆子,几日来睡卧不安,眼见着憔悴,妾别无他法,也唯有这甜梦香能令侯爷安睡一二。侯爷不体谅妾的一片苦心,偏生要来责怪于妾,妾何苦来哉?”

    “狡辩!”

    苏夫人柔声道:“侯爷细想一想,便是之前是妾做事不慎,令侯爷错过了时辰。可今日之事,可是妾之错?分明是他宋暮云仗着有了点小官职目中无人。”

    南阳侯被她说得心一梗。

    “再说了,都说父母之意媒妁之言,整个结亲之事,世子可曾先行问询侯爷之意?他出府几年连封家书也不曾捎回,侯爷一心惦记,他可曾心里生愧?他挟裹太子之势逼着侯爷不得不同意了他别府另居,可曾想过侯爷的面子?没有侯爷,他从哪里做这个世子?我是个继室,世子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认了。可侯爷呢?侯爷心里就没有委屈没有怨言?”

    “你!”南阳侯被她一番连问,狼狈得说不出话来。

    “侯爷细想想,如今宗族之中对他怨声载道,是咱们造成的吗?分明是他不将人放在眼里将人得罪得狠了呀。”

    “无知妇人!如无你在其中出力,宗族今天哪至于要他出族?真除了他的族,我南阳侯府就不用在帝京走动了!”

    苏夫人轻哼了一声,也不跟他争论,转头便呼喊丫头进来收拾:“侯爷一早起来,还未曾用膳吧?身子要紧,那逆子不想也罢。”

    说着,便上前扶了南阳侯往外走。南阳侯心中虽不得劲,却也没有推开她,而是板着脸就着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快至午时,他的确是饿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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