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鱼龙灯昼，火树银花夜。

    最近几年，现世的年味越来越淡，几乎没有过年的氛围，春晚的节目也渐渐有些“不懂人心”的趋势。对桥娘而言，与其说是过年，不如说是去找个理由散心。

    临近过年，客流还会有一段时间，万民堂也是知名的老字号。过了几天，吃饱了瓜的顾客们又纷纷来万民堂，恰好也赶上海灯节第一天，生意火红，就像是各家各户门前刚刚贴好的对联。

    老顾客们也发现了万民堂今年的新不同——灵活穿行在桌席，给每位食客上菜的小服务员。“呦！卯师傅，你们家今天招新人啦！咱不多说啥，祝你们生意兴隆，恭喜发财哩。“老相识们送上新年贺语后，不约而同看了眼小姑娘。

    新来的人正是桥娘，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比大人强很多，一般人这样也得扎扎实实休息一周才好，但桥娘苏醒后一天，就基本没有问题了，若不是保险起见多休息了一天，她昨天就能在路上跑。

    虽然接手跑菜员才一天，但桥娘上手也是十分的快，没过几小时，便跟上了后厨的速度。万民堂不像绯云坡那边的大食楼，人员结构相对简单，她还需要记下每个桌子的人数，菜品的数量。这任务量即便是成年人都有些吃力，但除了一些过于重的菜品，这些对桥娘来说基本都能胜任。

    忙完一班后，卯先生也注意到了桥娘，叫上一边洗菜的徒弟，让他去顶她的活。“你也别硬挺着，这些活对你还是太重了，出去玩玩也好，让我们家小子陪你去街上玩，别向叔那么客气。”因为油烟气，他没怎么靠近桥娘，只是招呼了一句便继续开锅烧菜。

    “被迫”无所事事的桥娘只好上街去转悠。从吃虎岩一路向东，顺着地势慢慢下行，同水渠一起漫步同游，寒峰铁匠铺依旧有“铛，铛”的打铁声响起，节奏又富有美感；一旁的枫树，树叶细细簌簌说着悄悄话，飘下绯红的诗文给人传阅和鉴赏；耳边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一句“长剑在我手，天下任我游”......

    “喂！等等我啊，桥娘！”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原来是卯元。“是想逛逛璃月港码头吗？那你是走错路了，得从绯云坡下去，南港的宵灯可没北港多，那边还有全港集资搭建的明宵灯呢！”

    重新走回万民堂，卯元拉着桥娘向西北的绯云坡跑去。从木桥走过，地上的莲花灯将两人引入了一个新世界。空中的廊桥连接两边的商铺大楼，楼层上的居民可以不用通过地上忙碌的车流到达另一侧，隐约还能听到女旦的长吟和说书人“啪”的惊木声传来。

    所有铺子都早已挂起灯笼，大多是古玩和奇石。不远处的路边，红木架子上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是玩具和小挂件。不过令桥娘有些眼熟的是，好像有不少是红绳编的，不清楚是不是之前她玩花绳的那种。

    廊桥下也挂上了灯笼，数不清的彩绸连接两端的楼坊，分隔了天穹，星星点点嵌入了几盏宵灯。

    到了中段，右侧豁然开朗，如同是一线天，吸引人前来，人也越来越多，千岩军也走动得更加频繁。此处还能看见海边的双出阙楼，恰好框住一盏明亮的光——也就是今年的明宵灯，虽然靠近之后，用樽也不是不行。

    “今年听说还有辉山厅和盛露厅一起合作举办的节目？”旁边不远处有人和同伴在闲聊，吸引了桥娘两人的注意。

    “是的，据我那位总务司的朋友说，还有不少神之眼的拥有者参与呢！”一旁的同伴明显是有自己的渠道，颇为炫耀道。

    神之眼？这下本就被勾起兴趣的他们更想打听了。

    一番攀谈后，两人也算是知道点详情了。

    “打铁花？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总务司之前购买了大批竹材和生铁的原因吗？”卯元手托下巴沉思。常在吃虎岩的人都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万民堂和寒峰铁匠铺不远，关于铁矿石也有所耳闻。“之前去采买新厨具的时候，听寒叔叔提过一嘴，所以，是要当场打铁吗？”他是这么猜想的。

    “我不这么认为，大家有注意到海那边新搭起的台子吗？如果是表演，有必要特地挪到那么远的海面吗？”桥娘倒是有不同的想法。她手指了指港口远处，近海里有一处黑黝黝的地方 ，那里的浪也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众人将目光投向海上，就在这时，所有灯都暗了下来，表演开始了。原本喧哗的人群也安静不少，静静注视不远处亮起的海面。

    “咚！”重鼓击打，敲在大家的心头。与之相伴的，是海面上一抹亮丽的色彩，像是抹了金的毛笔，在墨纸上挥出一道光 。有些眼角的人立马认出来是什么东西：“是加热的生铁！天，他们是怎么在海面上加热生铁的？”

    表演仍在继续，一轮又一轮“明月”倒映水中，成批次，以不同的数目出现。瞬间出现，又刹那消逝。点点星光洒落，生铁触及竹架便炸开，仿佛是鞭炮一般带起一阵响，一浪翻过一浪，铺面而来冲击着眼睛。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震撼，用拍子将铁水击上云霄，男人们健美的臂膀诠释着力的美感，星屑洒落，仿佛带着炽热的温度，但底下的人仿佛啥也没感觉到，依旧不断挥舞着拍子，带起新的光轮。

    最后，八方一同拍出，围成了新的穹顶，八纮同轨，盛世太平，气吞山河！

    光芒散去，柔和的橘色又重新亮起，明宵灯升起，其他的宵灯也从后方飘来，再一次点亮星空，不同于之前的猛烈热情，这次的光更加柔和，温暖，抚慰着大家的心灵。

    “薪火相传，美德不灭。”这是普通人和神之眼持有者共同创造的奇迹。而璃月，便是所有人创造出的璃月，无论平民百姓，还是仙人和神明。从魔神战争一路走来，人也在璃月这个画卷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的璃月，也是人的璃月。

    ......

    “真是美好的场景，不是吗？”绯云坡一雅间，天枢星与天权星正在品茶赏景。“很难想象，你居然能完美化解这次危机。不仅消耗掉了辉山厅滞销的铁矿，也提供了不少工作岗位，甚至摸清了神之眼拥有者的数量和底细，还缓和了他们与普通人的冲突。”天权毫不吝啬的给出自己的赞美，给天枢星的这盘棋献上掌声。

    岩搭建平台，水保护四周，火融化生铁，风带来的音乐，雷激化了色彩，冰给予了雏形，草则串联所有。而普通人，给远去的英魂献上今人的回答。

    “谬赞了，没有天权你的倾力相助，我恐怕也没法给出这份答卷。”天枢谦逊作揖，这次的海灯节，本不应该有他的手笔，但天权星的慷慨，使他能借助部分额外的人手，完美处理好所有的动乱。

    “我也不过是平等交易罢了，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组织这样的活动了。可现在的局势也不过是表面太平，我必须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天权星抿了口茶水，眼神一凝，“大商人们的手脚都开始动起来了，他们可不想看到平民们出头。你能当上天枢星已经是他们的意料之外，摇光他们因为事务特殊，只有世家能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

    他冷哼一声“我这天权星，还没退便有人眼红了。”现任天权星和天枢星，其实都能说是平民出身，不过两人都因为早年发家，勉强挤入富商中。但毕竟没有直系姻亲是他们中的一员，终究是外人。

    天权星与原配感情甚好，是少年夫妻，但可惜，其夫人间接死于政斗。发妻之死加剧了他与富商和世家两方的矛盾。立场上就更不必说了，掌管律法的天权与商人们本身带点针对性质，所有七星严格来说都是商人发家，律法的变动就是在动他们的命根子。

    天枢星幽幽叹息，为自己的忘年交愤愤不平。“那些人又怎么能理解平民的困苦，可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建成了如今的璃月港。勤劳赚取了财富，财富带来了黄金，而黄金流入生活，璃月因此繁荣。商人们一味强调财富，可不知，帝君鼓励商业，是为了让更多人得以在失去了曾经土地的情况下，能养活自己。”

    璃月人依托地理优势，用船开辟了商路，船停泊在港口，沉积了无数的财富。但现在，人们，尤其是大商人，逐渐淡忘初衷，利用契约之外的手段赚取不义之财，想方设法避开契约，失去了公平。一旦这无形的手伸向平民，那么，璃月上层会彻底驶入国家的对立面，到时候，和平也将荡然无存。

    虽然月海亭不会袖手旁观，可局势一旦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仙人们出手，那么，现在的体系会彻底崩坏。想起自己和甘雨一次偶然闲聊时得到的消息，天枢星不寒而栗。虽然自己称对方为姐姐，可他也知道，甘雨真正效忠的，是璃月，而不是七星。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七星，是璃月七星，不是璃月港的七星，更不是绯云坡的七星。

    久久的沉默，等两人回过神来斟茶时，茶壶的水早已没了热气。

    “上菜吧，这次我们好好喝一杯。”天权招呼一旁的伙计，转移了话题。“今天是过年，咱们不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