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铜种栗

    接下来一连下了几场雨,天气转凉。等泥地晾干,族人们的脸上才明朗起来。

    初秋的天空,连呼吸都是轻快的。可其他外姓部族可不这么认为。

    他们的聚居地位于陶姓部族的下风口,每每烧陶,都会被熏得够呛。交易的时候,总拿这个说事儿,希望能多换点陶器。

    陶夏便和枫商量,以后不再用明火烧陶,得挖个窑来烧陶。

    有种简单的横穴窑,可以兼顾烧陶、烧炭。不用搭拱券式的穹顶,做法难度不大。

    陶夏先在附近找一个天然的土坡,让人挖出一个两立方米左右的空间,在里面放火烧硬后作为窑室。

    在窑室前面,留下一条较深的穹形筒状火膛。

    让窑室和火膛处于同一水平上,燃烧的火焰由火膛进入窑室。

    这样的结构可以对烧制过程中的温度有更好的控制,提高燃烧利用率。

    枫尝试烧了几十个坩埚,慢慢摸出门道来,对这样的改造很是满意。

    陶夏把用坩埚冶铜的方法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枫,并告诉他,这将是部族未来几十年的秘密,找几个口风紧的族人跟他一起铸铜,其他人都不能透露,哪怕是亲妈也不行。

    枫带着另外四个人,便承担起把铜矿石炼成纯铜的任务,烧制出来的纯铜块收集起来放到专门的屋子里,由残疾的族人整日看管,不让旁人靠近。

    越是这样,族人们越是好奇。

    “你们每天到底在烧什么?我看也没什么新罐子烧出来啊!”

    “别问了,夏不给说,反正是好东西。”

    “陶盆碎了两个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烧新的?快不够用啦。”

    “马上就给您烧陶盆,姨妈!”

    总算凑齐了铸造青铜工具的前置条件,现在离融雪还早,陶夏并不着急把产钳造出来。

    农田已经开垦出来了,锄头之类的农具暂时也不紧迫了。

    前一世,青铜器从未完全淘汰石器,它的意义更多的是体现在青铜兵器对木石兵器的压倒性优势上。

    使用了更高阶青铜兵器的统治阶层借此获得武力保障,保护自己的权益不被底层推翻。

    石制农具和工具被完全取代,要到冶铁技术已经普及的战国。在此之前,最基本的农具始终是石器。

    从采矿、运输、冶炼,到配比合金、制范铸造,是非常复杂的分工协作体系。

    在建成千人城邑之前,陶夏只会铸造一些必需品,并不会大规模的发展青铜器。一来是无法供养这些精细化分工的族人。二来大家都是统治阶层,青铜器造出来向谁炫耀?又要去统治谁、震慑谁?

    如今最在要紧的事情,是种下栗米和豆子,这样明年夏初就能收获粮食。到时候可以让更多的族人脱离第一产业,发展出分工更细的手工业。

    双脚踩在凝聚着族人汗水的田垄上,陶夏有些感动,脚下的土地很松软,让她不忍漫天撒种。

    虽然刀耕火种,土地的土劲弱了就迁徙是石器时代的常态。

    但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一些种植的常识,就不能让族人的辛苦白费。

    栗米种子小,浅坑中要洒超过二十颗种子。每隔三步挖一个浅坑,种下种子,浇一小捧水。不能太密,太密的话,栗米不容易抽穗。

    豆子可以一年三收。初秋的豆子要过冬,存活率底,种子得多撒些。初春、初夏,都可以再播种,是最容易获取的植物的蛋白。

    种植的技术,陶夏没有私藏,全部教给了其他部族。

    对青铜铸造技术的掌握,已经可以保证自己的部族领先其他部族了。而种植技术的无偿教授,又可以保证自己的盟友可以领先仍住在山洞里的部族。

    对国人基本盘,不能太吝啬嘛。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陶夏照例爬上了那颗柿子树,石影也照例陪着她,坐在下首某个树杈上。

    熟悉的声音响起:“存活时长6个月,当前积分250分。”

    应该是炼出了纯铜的缘故,这次积分增长了很多,连带着看石影都更顺眼了。

    “铜矿石被枫表哥用了大半了,你去铜绿山再运点回来吧。”

    “这次运多少筐回来?”

    “还是十个人,五十筐。”

    “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不能陪你去了。”

    石影听后有些失望:“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接下来,我得让枫表哥烧些砖头出来。这次我打算盖个礼堂供族人祭祖,再盖个学堂出来,给孩子上学用。”

    石影听罢,眉头蹙了蹙:“你就歇几天呗,这么着急做什么?”

    陶夏没有去看石影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几个月以来,族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是时候组织大家一起祭祖了。”

    石影不好再说什么,反正自己要去铜绿山,这边的事情让陶夏自己统筹吧。

    果然,第二天,陶夏提出让众人拖泥胚、烧砖块、盖礼堂、祭祀先祖的时候,大家闹起了罢工。

    往常族人们已经习惯于按照陶夏的分配进行劳作,这次的集体反对还是第一次。

    “我不去,一连种栗种豆这么多天,腰都直不起来!”

    “夏,我是想去做你说的拖砖块这个事情,但是今天是真的使不上劲啊。”

    “谁有力气谁去,反正我不去了。”

    族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示抗议。

    陶夏面上有些挂不住。

    老祖母出来打圆场:“那今天大家都休息休息,咱们吃点好的,庆祝一下,第一次播下种子。”

    陶夏一听,受了启发:谁说祭司一定要有礼堂?搭个祭台,弄点供品,说点祝辞,大家吃起来喝起来不就得了?

    反正仪式感先摆出来,再慢慢复杂化,幻想着一步到位确实太理想化了。

    族人们现在整天连轴转的劳作,确实需要休息日来调剂下。

    既然要休息,那就干脆弄出完整的工作和休息的制度。

    比如上六休一、上五休二,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上五休二是近代工业革命之后,无产阶级填了无数战壕,组织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罢工,流了不知道多少鲜血和眼泪才换来的斗争成果,不可能一开始就实行。

    现在是创业期,直接搞上五休二,直接结果就是资产积累比勤劳的部族积累的慢。

    以后正面对峙起来,人口物资不在一个数量级,搞不好仗都不用打,就知道此战必败,直接投降得了。

    所以现在可以让族人在旬休和月休之间进行选择。

    另外休息日可以组织一些表演类、竞技类的集体活动。

    比如说搞一些模拟劳动的歌舞节目,丰富业余生活。

    再搞一些模拟打仗时投掷、对抗、耐力跑、速度跑之类的体育竞技,作为一种价值导向。

    陶夏理清了思路,清了清嗓子:“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些日子,大家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天和明年春夏辛苦劳作,一刻不停。”

    “老祖母说的对,今天咱们都休整一下。趁人齐,正好可以商量定下几件几事情。第一个是咱们祭祖时献给先祖什么物品,以及具体的流程是怎样的。第二个,咱们把劳作休息的规律定下来,比如是劳作十天休一天,还是劳作三十天休三天。”

    “大家可以先想想,小范围讨论讨论。等下今天咱们把这两件事儿辩出个结论出来。定下来的规矩刻在陶泥板上,作为族规,大家都要遵守。”

    族人们纷纷认可。这让闹着要休息的人也觉得,自己闹了这么一出并不是偷懒,而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抬头看清楚未来的路,比埋头苦干重要的多。

    让族人参与进来,把大家绑到一条船上,大家一起往前进。

    待到下午太阳偏西,族人们开始觉得不做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老祖母拿出陶夏做的猪皮小鼓,敲出咚咚咚三个短促的节拍。

    这个节拍代表要议事了。

    族人们听到鼓声,纷纷来到村落中心的旗杆下。

    有人带了草团垫在屁股下,有人干脆席地而坐,皆聚在老祖母和陶夏周围。

    族人们很快讨论出要给老祖宗们供上十样贡品。因为人有十个手指头,部族的旗帜也是一双手,族人们喜欢这个数字。

    祭祀的步骤是先由老祖母献上贡品,再由陶夏向先祖报告部族当前的情况,最后族人们一起玩些游戏、搞些竞技比赛。

    其他四个部族如果愿意,也可以参加祭祀活动,但是只能参与献贡,不能跟先祖进行沟通交流。

    即便是号称同一个祖先,陶姓部族也要牢牢掌控住与祖先的沟通权和沟通渠道。

    在讨论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意见就没那么容易统一了。

    陶夏其实是无所谓的,无非是朝三暮四的区别。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晨星站了起来。

    他是部族的守夜人,为了观察星象,他特意向老祖母讨了守夜的任务。

    绝大部分人熬了一夜之后,都是头晕肝颤,所以族人们乐得他去守夜,自己只要轮流跟他搭班就行了。

    白天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他的皮肤显得异常白皙,身上没有其他男性族人因为劳作而长出的精壮肌肉。

    他这么一站,仅从颜色看,便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

    有人起哄。

    “你又不参加白天的劳作,别瞎凑热闹。”

    “就是,看你的星星月亮吧。”

    晨星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

    “让他说。”老祖母目光如剑,扫了一遍起哄的人。

    那些人立刻噤声。

    “说说你的看法,孩子。”

    晨星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说道:“大家知道月亮每隔多少天会变圆一次吗?”

    大部分人摇着头,也有人瞎嚷嚷,随便猜个数字:“二十天?”

    “月亮每隔三十天圆一次。夏跟我说,很多事情先祖不会直接告诉我们,他们会通过其他方式转达。”

    见族人开始不自觉的点头,他自信了一些:“月亮每隔三十天圆一次,是不是先祖提醒我们要以此为规律生活呢?所以我建议,每三十天中休一天。”

    “我同意。”秋喜欢规律的事物,听到这个有理有据的提议,立刻大声赞同。

    族人挺信先祖指引这一套说辞的。

    以当下族人的认知,此时根本无法向众人解释,为什么月亮每隔三十天圆一次。对于那些现有知识不能解释的事情,族人总是倾向于相信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支配或引导。

    陶夏是无法改变的,只能顺应。

    好在问题都讨论出了结果。看时间还早,她又引导族人们商量些别的事情。

    她建议把三十天看成一个月,族人们觉得不错,也同意了。

    族人们还讨论出把月亮最圆的那天当作每月的第一天。

    以后就要是初一的月亮初二圆了,陶夏虽然觉得别扭,但还是认下了这个设定。

    族人中又有人提议,从现在开始是第一个月,陶夏立刻跳起来反对。

    老祖母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按照和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来定月份。比如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每年集中采集橡子的时间,那接下来的这个月就叫做橡子月。后面每到一个月再根据具体情况起名字。

    陶夏觉得十分别扭,但是她提不出合理的反对意见,没办法只能接受。

    不过反过来想,等第二年再轮到橡子月的时候,人们就能推算出一年有多少个月,有多少天了。

    历法便有了雏形,这是农耕文明的基础。

    讨论完这些,老祖母给族人们分派了任务,各自去准备供品和搭建场地,为晚上的祭祖活动做准备。

    说来也奇怪,早上还喊着腰酸背痛的族人,这时候便笑嘻嘻地听从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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