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

    还未到酉时,谢影便去了清潭,不想他已经到了此处,灵蛇也已被封在石壁后。

    见她从小径中走出,他轻拂衣袖,缓缓走进潭里,如那日一般盘腿打坐。

    望着自他少府穴内源源不断汇出的灵力,她道:“渡灵力给我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余尽州,你倒不如直接将育灵草给我。

    他掀眼看她,却道:“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见他神色愈沉,她便知他误会了,深看他几眼后,道:“你的承诺我自是信的,只是育灵草是如何到你手上的?”

    他微垂着眼帘,久久不言,在她要放弃时,他道:“一年前,锁灵渊结界松动,天魔妄图冲破封印,为了镇压天魔,我以躯壳起阵,分地为八宫,置窍为九星,引神入宫,元神因此出体,意外落入性命垂危的无尘体内。”

    “元神落入无尘体内后,无法融合,为了形神合一,我去换走了归术寄存于药王谷中的九转育灵草。”

    以躯壳列阵,她只在古籍中见过,只是此法列为未全之术,并未有人成功过,不由道:“此法可有性命之虞?”

    话落,清潭内忽然一片静默,他漆沉的眼眸紧锁着她,里间光芒灼人,她轻咳一声,“若是有性命之忧,你便早些将九转育灵草给我,解契之事也该抓紧了。”

    听得此言,余尽州下颚绷紧,深看她许久,良久后竟是发出一声讽笑,目光沉沉:“我要死了,你便如此高兴?”

    他突如其来的怒意令她云天雾地,心道此人自以真实身份示人后便喜怒无常,莫不是以往压抑久了?

    她不由回想着一路走来,他的所为,得出的感悟只有一句人应当喜忧随心,不可过于隐忍,不然早晚成他那般样子。

    见她垂眼不语,他心头遍布的刃又利了几分,怒意也是更甚,起身便朝灵潭外走。

    察觉到他要走,谢影连忙拽住他的衣袍,他身子一僵,心头瞬间松快下来,才微微扬起唇角,便听她道:“你这人怎说话不算话,是你让我来清潭,为我调理灵脉,如今又抛下我离去。这般言而无信,你承诺的事我又该如何去信?”

    他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并不言语,谢影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缓声道:“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气性便这么大”

    他面色再次冷下来,黑眸擒住她,似是气极,竟是打断她,近乎从喉腔里挤出声音,“往日只知你拳脚功夫厉害,今日才发现你嘴上功夫更是了得。”

    再迟钝也该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谢影抿了抿唇,收回抓住他衣摆的手,低下头道:“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可我的想法你知晓,我这个人很是自私,也没什么本事,只能顾全自己。”

    虽是只能顾全自己,温言却是能出口的,五岁孩童都晓得,归根结底,是她不愿罢了。

    思及此,他紧紧闭上眼眸,压下所有情绪,再抬眼已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样子,对她淡声道:“坐好。”

    他重新坐下后,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少府穴散出,顺着清泉水聚向她。

    清潭内陷入沉寂,如此便是一个时辰,她经脉充盈,睁开眼眸,见他面上一片惨白,知晓是灵力耗损太过的缘故,不由喊道:“余尽州,可以了。”

    他却不为所动。

    见他眉头紧皱,额上亦有筋起,她又喊了两声,仍是毫无回应,只能朝他走去。

    “余尽州,醒醒。”

    她微微低头喊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痛吟出声,喊道:“余尽州,是我。”

    他这才抬眼,可并未松开手,而是看着她,“我知道是你。”

    “伤未愈,又舍了三寸灵脉,你如今的身体无法支撑你这般损耗灵力。”

    她出言提醒,他却凝视着她的眼眸,笑道:“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我死了,仇报了,育灵草也有了,为何心软了?”

    听他这般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望见他眼眸中闪烁的星火,以及深压的疯狂,愣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偏执的一面。

    她微微垂眼,平淡道:“你要是死了,婚书怎么办,这契如何解?”

    他讽笑出声,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背,“我死了,师父会还你自由,你怕什么?”

    她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松开手,拢了拢衣衫,离开时将放着衣衫的檀案放在潭边,道:“别着凉了。”

    望着那形制相同,刺绣相似的雪色氅衣,想起楚令山的话:“师兄这几日不知道在做什么,买了一堆布跟线,整天闷在房里。”

    她心头忽然涌出一个猜想,却很快否决了去,他怎会做这些事。

    在天启宗内,他是前途无量的大弟子,是未来的宗主。锁灵渊内,更是不需要这些。

    夜色昏沉,四野空寂,千里阁却一片喧闹。

    杨千里望着昏迷的听山连忙着人去请大夫,可如今的无妄城,又是这个时辰哪里会有大夫,急地团团转时看见余尽州从廊上走来,连忙上前。

    “下午楚道君一行人出门,一直不见回来,我便命人出去看看,谁知在街上遇到了重伤的听山小道君。”

    望着浑身遍布伤痕,一息奄奄的听山,余尽州面色沉下来,抬手拂去,金蓝交织的灵力如星光般洒下。

    听到动静下楼的谢影看到这一幕微蹙眉头。

    无尘之躯煞气很重,灵力无法直接渡给别人,若是不经清潭水便要靠自身经脉进行分疏,如此极耗损精气神。

    随着灵力落到听山的伤口上,听山慢慢恢复神智,哑着声道:“师兄与拘魂之人斗法,发现那人是定安司的赵锦镶,便带着我们去夺魂,谁知入了对方圈套,师兄们被他扣下了。”

    “他说”

    “他在何处?”

    听山的话尚未说完,余尽州便问道,见余尽州这般,听山有几分愧怍,却听他道:“赵锦镶的目标是我,诸位师弟也是因我才牵涉其中,我应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天山峡。”

    说完这句,听山再次晕了过去。见余尽州抬步要离去,杨千里道:“你可知天山峡是何处?”

    余尽州顿步,见杨千里神情复杂,便知那不是一个好地方,回道:“不管这是何处,我都得去。”

    杨千里深吸一口气,“五年前,无妄军追击南蛮逃兵,在此处遭到埋伏,近乎全军覆没。那几日,天山峡大雾弥漫,前去收尸之人辨不得方向,只能退出来。自此,天山峡便成了妖兽聚集之处,蛮人也不敢入内。”

    “妖兽?”余尽州眉头沉下,“既有妖兽,为何各大宗门不知晓?”

    杨千里握着拳,重重砸了砸案面,茶水渗落于地。

    “收尸人出来后,慕容梁便向萧少主口进言,派人拦了无妄城通往天山峡的路,美其名曰防过路人遇险。”

    杨千里默了片刻又道:“贾玉贵曾闯天山峡,随行百余人,返回之人屈指可数。”

    余尽州望了眼被扶离的听山,伸出手掌,噬魂剑应召飞来。

    杨千里道:“千里阁的弟兄都是苦命人出身,这个险他们不能去冒,我会传信给天启宗告知他们此事。”

    “好。”

    在余尽州迈步离开时,谢影道:“我跟你一起去。”

    余尽州回头看向她,却道:“你不用跟来。”

    “在你拿出九转育灵草之前,你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

    他有几分无奈,却也知她不是会被轻易劝退之人,便道:“我可能无法时时护你,你保护好自己。”

    杨千里看了看二人,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谁知余尽州抬手绘了一个法阵给他。

    “用此法阵传信。”

    望着眼前的高阶法阵,杨千里有几分怔住,尤其是在看见最后一个法阵边角出的图腾时眉心一跳。

    看了看余尽州,又看向谢影,竟是如被惊雷砸下一般怔然,许久后才道一个好字。

    见杨千里这个反应,谢影也抬眼看去,望见那个流光溢彩的山峦图样,心下了然。

    若要让兆丰真人出山,用少宗主的独家印记最为合适。

    拜别杨千里后,谢影握着同尘剑与余尽州一同走出千里阁。

    到达天山峡时已是寅时,皓月悬于天边,雾四起,山峦隐在其后,几乎不可见。远远瞧去,只觉巨大的黑影倒悬天际。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荒凉的山道。

    驻守在此处的城兵已没了踪影,地上的篝火已无热气。

    谢影不由冷笑,“为了等我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穿过一片密林,随着呼啸的风声同来的是野兽的嘶鸣,隔着黢黑的林野,时有青绿的光闪过。

    “怕吗?”

    他问。

    谢影转眸看他,讽道:“锁灵渊那般凶险,我都敢去,怎会才此地生恐。”

    话落,几道黑影扑来,随之飘来的是阵阵腐臭。

    月从云后探出,照亮来者的身躯,腐骨挂着叶木,破烂的衣衫落在嶙峋的身体上,依稀可见粗硬的甲布。

    “是当日战死的将士。”

    余尽州一剑挑开,腐骨被震飞出去,可腐骨又在顷刻之间站起。

    望着已然黑压压的四方,谢影扔出一个定身符,对余尽州道:“去找楚令山。”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