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钱丽君是最先反应过来,他拉过林星晚,坐到床上,掏出手帕给她擦掉嘴边的血渍。

    “诶呦,星晚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啊。”

    林星晚伸手挡住钱丽君,把他的妹妹和弟弟拉到身边。

    “嫁进霍家,可以,把大哥捞出来,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大伯母陈芳忍不住问。

    “不过要先分家。”

    像是一道霹雳打进屋内众人的心里,震惊地看着一脸病容的林星晚。

    “对,”林星晚有说了一遍:“要先分家,我才嫁。”

    林家先祖本是南方的富商,为了躲避战火一路北上,逃到了北平,没想到到了北平,时局却越来越乱,祖上积攒的财富很快也就挥霍干净了。

    到林星晚爷爷那一代已经开始变卖家中的瓷器首饰,就连以前买的宅子,也被卖给别人抵债了。

    本来林家应该就这样没落下去,但林星晚的父亲林邑却脑子活络。

    十五的时候跑到南方倒卖茶叶给洋人,那时候还是大清朝,男人脑袋后面还绑着鞭子,茶叶是最紧俏的出口货品,赚到第一桶金后林邑审时度势在最乱的那几年□□发了一笔横财。等到形式稳定下来又用这些钱在北平买了店铺又开始做茶叶生意,用之前年轻时攒下来的关系从南方的顶尖茶园买来茶叶在北平售卖,在清末民初之时林家香茗可是在北平赚足了风头,靠着林星晚他爹林家买回了之前的宅子,让林家重新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分家,”钱丽君脸上有些难看,勉强笑着说:“星晚你说什么胡话啊,好好地分什么家啊。”

    “三婶,我没说胡话,我嫁人之后我们二房就只剩下亦薇和亦安,他们虽然小但不能一直呆在宅子里什么都不做,我想先给他们匀出几个铺子练练手,”林星晚顿了一下:“再加上我要嫁人,嫁妆也不能少,不然丢的是我们林家人的脸,我娘走了,现在大伯母和三姨就是我的娘亲,但星晚也是心里有数的,大房家里出了堂哥,还有一个堂姐,三姨娘家里还有安旎,总不能太麻烦你们。”

    她看了一眼大伯母陈芳手腕上脆亮的绿镯子和钱丽君脖子上饱满圆润的珍珠项链:“所以我想把我娘的嫁妆带走。”

    林星晚的娘陈芸娘是南方茶商的女儿,当初嫁到林家的时候带了三大箱的嫁妆,金银珠宝,皮裘珍玩,要什么有什么。

    这话说完屋内几个女人表情阴晴不定,安静的如同死寂,连根针掉在在地上都能听到。

    林星晚像是没有察觉屋内诡异的气氛,抬头看向雍容的林老太:“奶奶,你看行吗。”

    女儿用妈妈的嫁妆,天经地义,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林老太想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娘……”陈芳有些着急,扯了扯林老太的衣服,她儿子还关在监狱里,林星晚好不容易松口,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大帅府把这婚事敲定。

    林家的孙辈里只有两个男丁,一个是他们的堂哥林南庭另一个就是林亦风,但林老太向来看不惯他的二儿媳妇,自然也就对林亦风这个小孙子有什么好感。但对林南庭,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之前听到她大儿媳妇说他大孙子在号子里被那群当官的绑着在木桩子上鞭打她的心都要碎了……

    但是分家……

    这事太大,林老太暂时拿不定注意……

    想到这里,林老太又开始恨起林星晚和他二儿媳妇。

    这个小贱人和他那个短命鬼老娘一模一样,自私自利,竟会给她添堵。

    “娘,我给你跪下了,就依她吧。”陈芳又一声跪倒地上,朝着林老太就磕了三个响头。

    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她磕头的响声,青砖地板,很快就溅上了鲜红的血迹。

    “好好好,”林老太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她被陈芳吵得头疼。

    她也确实心疼南庭,想到他现在还在监牢里受苦她晚上就整夜的睡不着觉,但她也不想让林星晚太多得意。

    “先等上三天把,三天后他大伯和他三叔就从金陵回来了,到时候在叫上大叔公,”她顿了一下,看向站在床边的林星晚:“不过是你说的分家,可不要后悔,别到时候把钱花光了,在哭哭啼啼地找回来。”

    “不会。”林星晚声音虽小,但斩钉截铁。

    看着她的样子,林老太气不打一出来,在门口站了半天,只憋出三个好。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林老太走后,大伯母和三婶也瞧着没趣,寒暄了一两句也走了。

    大伯母临走前双手合十,十分真诚地感谢林星晚,说有什么困难她一定会帮忙。

    林星晚在心里冷笑一声,她要是会信这句话就有鬼了。

    她这个大伯母,看起来唯唯诺诺一副菩萨相,却最让林星晚恶心。

    自己的儿子管教不好,现在踢到铁板摆平不了,就把算盘达到了别人身上,穿着弟媳妇的嫁妆,还要逼着侄女跳进火坑,想要吃绝户,敲骨吸髓不过如此。

    “姐姐……”林亦薇靠在林星晚身边,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两根大辫子在推搡中变得十分凌乱,看起来可怜极了。

    “姐姐,你真的……真的要嫁进霍家吗。”

    这句话说完,旁边的林亦风也抬起头看着她,双目灼灼,像是在质问。

    “我……我也不知道。”

    林星晚没有说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说的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要是她刚才不说点什么的话,拿三个女人真的会吧他们三个人生吞活吃了,看她们的样子,就算是把自己打昏了也要送进霍家,自己先提出来,至少还能跟他们讲讲条件。

    “可是,”林亦薇声音软绵绵的像只出生的小猫:“可是我听先生说……先生说……”

    “他们家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大恶人,”林亦风闷闷地说:“宋琦的叔叔就是被或霍少帅杀的,然后霍大帅抓走了他的表姐去当六姨太。”

    宋琦是林亦风的同学,自从北平被大总统接管后,他们一家就搬去了羊城。

    林星晚叹了口气,她又怎么不知,霍家就是龙潭虎穴。

    老子是个色鬼,从南方到北平,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就会被他掳走,合心意的留到霍家当个姨太太,不合心意的在第二天早上直接脱光扔到大街上。

    大儿子是个大烟鬼,以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成了个跛子,也许是因为身体残疾,他的内心也更加变态,因为别人多看他一眼便叫他的跟班把人家打成残疾,然后逼着他学狗叫当街乞讨,而且据说国内现在最大的烟馆“泰和馆”就是他在暗中经营。

    三儿子也就是逼着林星晚嫁的那个人,从南杀到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一个月内屠了三个村子,三里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有传言说他其实还是个人贩子,每到晚上就让手下去偷别人的小孩拿去卖,男孩卖给洋人送去做苦力,女孩关进笼子里然后卖进妓院。

    ……

    他们一家做的恶事,真是罄竹难书,也难怪原来的林星晚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嫁过去,

    “而且,你不是喜欢宋哥哥吗。”

    是啊,林星晚是有喜欢的人的。

    在记忆里,林星晚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未婚夫,宋家的小少爷宋栩然。

    林家与宋家曾一起做过生意,他的父亲林邑和宋家家主关系十分要好,在林星晚出生时,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

    她和宋栩然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耍,宋栩然喜欢骑着小马当万夫莫开的楚霸王,林星晚就是呆在他身边当他乖乖巧巧的小虞姬,宋栩然好动,林星晚喜静,但他们两个人就是能玩到一块去。

    教她骑马洋文的是宋栩然,林星晚会在缀满星空的晚上点着电灯给他读诗。记得一次林星晚把宋伯伯的青花瓷瓶打碎了,宋栩然一人承担下来,不仅挨了他爹一顿打,还在宋家祠堂跪了一整晚。林星晚身体不好,春天的时候总是咳嗽,宋栩然怕她看不到北平的大好风光,画大价钱请了四位画师画了一幅北平春景送给他……

    林星晚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偷偷对着蜡烛许愿,她想当栩然的妻子,和他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然后他父母死了,栩然也走了,坐上游轮去了遥远的英国——一个她只在地图上看到过的国家。

    而现在她的“家人”要让她嫁进霍家去救她堂哥的命。

    林星晚捂住心口,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传向四肢,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姐姐……”林亦薇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给林星晚顺气:“姐姐……你是不是又心口痛了,不提了……我们不提了。”

    “对对对,我们再也不说宋哥……啊呸呸,我们不说那个人了。”林亦风也着急地凑过来手足无措地在她面前转圈圈。

    看着林亦风的样子,林星晚暗觉好笑。

    他脸上的掌印火红如血,还有两条风干的泪痕,明明这么狼狈却像个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

    可惜她现在笑不出来,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的她全身发麻,一阵阵的发冷。

    林星晚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个留存在记忆里的宋栩然。

    如果他知道他的小青梅被逼死,他会难过吗。

    他会在林星晚父母双亡,哭着让宋栩然不要离开的时候说“你已经长大了,要懂事。”吗。

    “姐姐,”林亦薇已经哭出来了,紧拽着林星晚的衣袖像是抓着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姐姐,你不……不要吓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亦风半跪在地上,他也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姐,姐你不要想他了……我呜呜呜,我们再也不提了。”

    他们两个的哭声像是一种可笑的二重奏,一声比一声高,此起彼伏,但这声音像是两根藤蔓把林星晚从痛苦的深渊中拉出,让她清醒起来。

    不。

    林星晚咬着牙,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

    她不能死,她现在才二十岁,还有大好的未来等着她,她的弟弟妹妹这么小,如果他死了,那他们两个要怎么办。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连个小孩对她的维护填补了她心中缺失的一块,让她没有办法就这样不管他们的死活。

    “别嚎了……”林星晚的声音发虚:“去给我拿杯水。”

    林亦风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水。

    水是冷的,但林星晚一点都不在意,一把接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她喝得太猛,被呛到,又开始咳嗽。

    肺部像个破风箱,每咳一下,像是有锥子在戳她的胸口,抽抽地疼。

    她深深地叹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怎么样……姐姐,好点了么,嗝……”林亦薇抽噎着,她刚刚哭的太狠,打起了了哭膈。

    “好点了,”林星晚示意他们不要担心,把茶杯递过去,让他们放到茶桌上。

    她不小心瞥到对面的梳妆镜,镜子中自己脸色苍白,左脸上有一道手印。嘴唇发紫唇角有一道血迹,双目无神,脸上一股死气,和刚才看到的那个美人完全不同。

    怪不得他们两个哭的那么惨,自己简直就是像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大白天遇上都能吓死人的那种。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林星晚脑子里有些乱想要安静一会将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林亦薇双目圆瞪,抓住她的袖口带着哭腔道:“姐姐,你可不要再做傻事啊,你这头上的伤刚好……”

    “不会,不会,”看让她这个妹妹误会了,林星晚连忙解释:“只是我现在脑子有些乱,让我安静待会。”

    直到她再三保证不会再做出拿头撞墙,用围巾上吊这类行为后他的便宜弟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后还不忘帮她把门关上。

    等他们离开,林星晚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旁,寻着记忆找到了一直深红色的钢笔还有一塌发黄的信纸。

    闭上眼睛,林星晚开始回忆有关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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