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要走了？这次……能不能……能不能多待……几日？”至秦托着那条“隐隐作痛”的腿朝着谢堇禾走近了几步，用那双修长的大手握着她的肩膀，语气之间透露出些许可怜。
对方的像是把谢堇禾当做拐杖，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的肩头，少年的眸子里灰蒙蒙的一片，好似要下一场连绵不断的秋雨，让谢堇禾不再忍心看下去。
离的或许是有些近了，她的眼神开始闪躲，不免微微低了头。
谢堇禾瞥了一眼他那略微蜷缩的腿，裤脚处还沾着尘土，在她印象中至秦平日里是最讲究整洁的人，他往日里从不穿沾灰尘的衣服，如今鞋面上却有好大一块早已干涩发白的泥印。
“你的颈间沾了尘土。”她从身上掏出一方丝帕低着头递了过去，说话轻轻柔柔的。
至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把头低到比她更低。
至秦：“要走？”
“你……擦……擦擦吧……”谢堇禾见他越靠越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垂处像是被火燎了般，想躲奈何自己的肩头被握的那样紧。
至秦看她一副害羞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道：“那我就当你多留几日咯！堇禾啊，我……现在不是很方便擦……”
谢堇禾听后，心里顿然涌出一阵无语，但没过多久便也明白了：对方的确腾不开手，倘若至秦接过这帕子，怕是要直接平摔在自己的身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颈间的尘土，抬手用帕子狠擦了几下，内心全是：浪荡子……竟敢调戏本公主！
他的颈间被擦的通红，却从未落下上扬的的嘴角。
至秦看着眼前的姑娘嘟着小嘴，嘴里像是在不停地抱怨自己，她来回滑动着胳膊，耳垂红的像是快要熟透了的樱桃。
至秦眼睛亮亮的看着对方，嘴中淡淡吐出一句：“谢谢你。”
谢堇禾听见这句话，手中擦拭的动作慢慢停下，她看着少年颈间被自己蹭出的红晕，心里默念一句：谢我？是不是有病？不疼吗？
她顿了一下，回了句：“不用，就当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一旁的梓鹰见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姑娘这报答……未免也太狠了些。”
谢堇禾被说的语塞，只是想出至秦那双强健有力的手下挣脱出来。
至秦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一下子握住了那只拿着的丝帕的小手，谢堇禾本下意识的将手向外抽，对方却很平淡的道出一句：“帮个忙，扶我坐下。”
她没有再想要挣开的意思，直到至秦安稳坐在椅子上。
扶他时，谢堇禾开口道：“不走，如今阿珩才刚刚恢复……”
听到一声“阿珩”，少年喉间猛的一干，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眼中的神色黯淡了许多，坐下时顺手抽走了对方刚刚递过来的丝帕，自顾自的擦了起来。
至秦：“你与阿珩倒是情深义厚……”
谢堇禾：“那是自然，我俩相识数十年……”
义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情……又有些深不可测了……
“那堇禾，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段友谊。”至秦看了她一眼，扣下了那方丝帕，用手背的冰冷压下了颈间的燥热。
谢堇禾：“我来，一是想要谢谢至秦你这几日的照顾……这第二便是那支箭……”
至秦：“嗯，那支箭本就是你们的，旁人也不会晓得究竟是何物伤了你们二人，这点大可放心。”
谢堇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本想告辞走人，难料对方又补了一句：
“堇禾，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她扣了扣指尖顿了一下，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吃带些盐味的饭菜，你素日里怎地能忍受那些寡淡无味的食物。”
“啊？”至秦听见对方的吐槽瞬间一愣，后又瞪向梓鹰。
梓鹰接到了自家殿下的眼神拷打，顿时低头作答：“主人，其实这堇姑娘的吃食……”
至秦：“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了吗？！”
谢堇禾看到这番场景，有些好奇的眼神乱瞟。
至秦：“堇禾，你饿了多少时日？”
谢堇禾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
梓鹰插嘴道：“回主人，堇姑娘昨日还因为吃撑叫了府上的医师……”
呃……场面顿时尬住了，谢堇禾脑袋上像是飘过了一群叫声规律的黑鸦，真是有够尴尬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找借口出了门。
待她走后，至秦将那方丝帕打结系在自己的手腕处，他缓缓站起抖落了裤脚的灰尘。
“我是怎么吩咐你的！”
梓鹰有些无奈地答道：“这堇姑娘吃的津津有味，我还以为她是习惯了，便没吩咐……”
“下次别忘了……”至秦看着眼前的心腹，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摆摆手让他下去。
什么狗屁习惯，谢堇禾不过是饿了想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已，这一点至秦还是很清楚的，况且他也从未想过让谢堇禾来习惯自己的口味，她爱吃什么便就吃什么。
他看着腕间淡蓝的丝帕自言自语道：“论义，我比不过你二人数十年的感情，论情……我自然是觉得自己更胜一筹。他护不住你，你若是在我身边，我定不会让你受伤。”
可这又有谁能说的准呢，这世间总有些人生来就糊涂，方宥珩眼中的爱意在看向谢堇禾时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偏偏唯有她，也只有她看不出来。
……
“阿珩，你可记得曾经说过的心上人？”
方宥珩听到的瞬间就被口中谢堇禾端来的糕点噎到了。
“咳……咳咳……”
方宥珩脸憋的通红一阵猛锤胸口，平复后便回答道：“的确……的确提过。”
谢堇禾托着下巴看向他，好像是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早已不敢再喜欢那位女子了……”方宥珩垂下眼说道。
谢堇禾：“什么？！你前些时日不还喜欢吗？怎么突然不喜欢了？”
方宥珩察觉到了对方的激动，有些不解的看向她，谢堇禾快要被眼前人看透，立刻端起架子装腔作势大声追问道：“为……为何？“
方宥珩：“因为我的身份……”
谢堇禾：“你从未告诉过她，又怎知那人对你是否有心意！”
方宥珩沉思后说道：“或许我本就不该想要坦白，战场上刀剑无眼，倘若日后……”
“够了！”谢堇禾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方宥珩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若日后死在战场上，不说……道也不会耽误她。”
谢堇禾不知从哪又来了气，一把夺过他手中吃剩一半的糕点，连带着盘子一并拿了回来，语气中不免有些气愤：“吃吃吃，就知道吃，万一那人对你有一丝情意呢！”
“一丝？”方宥珩看向对方。
谢堇禾与他炙热的目光对上，有些浑身不自在，立刻找补说道：“对……对啊，怎么了？阿珩你莫非是胆小鬼！”
方宥珩：“我……昏迷时……”
谢堇禾：“从未！从未说过！”
方宥珩见对方反应如此之大，自己属实是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是没说什么，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让我娶妻？我这几日是不是病的时间太长了？她嫌我烦了？
谢堇禾见他说不出话，便有些生闷气的出去了，走时还不忘把把盘子糕点放回桌上。
“给！吃吧！你就！”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恐怕连她自己都讲不出缘由，但她知道，自己绝不是因为喜欢方宥珩，绝对不是……绝对不喜欢！
……
北裕内。
谢霄破天荒的进了青岩殿。
“父皇，阿姐来信说她与方宥珩去了燕菱。”
谢玄琛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起白子，轻放在棋盘上，谢霄笑着过去，紧接着掂起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之上。
谢玄琛看了一眼棋局道了一句：“你倒是不担心堇禾。”
“阿姐身边有方宥珩，自然是不会轻易受伤，希淑便不一样了……”谢霄赢了棋局，话中之意呼之欲出。
“够了。”谢玄琛朝抬手示意一旁候着的庆玉。
那人很有眼力见，即刻便走到谢霄身边。
“霄殿下，如今快要到殿下上课的时间了，还望殿下您能早些准备，莫要迟到了。”
谢霄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便甩袖转身出殿只留下一盘早已赢了的棋局。
谢玄琛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一局胜，不算胜，真正有着才华谋略之人，定当是早早就安排好了之后的一切。”
谢霄冷哼一声，顿了脚步。
日后如若是我成了你口中之人，定当第一个站出来为身边之人报仇。
谢霄背着身咬牙切齿时还不忘冷笑着回应两声，纵使他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纵使他的拇指早已狠狠压进手心的肉里。
父子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墙，一旦靠近便朔风凛冽。
庆玉手握拂尘，表情有些尴尬的看着远处坐着的帝王。
霄殿下想要远离他也并非奇怪。
谢玄琛太冷静了，就像是一块屹立万年的岩石，没有任何表情，单单只是坐在那，身旁便会被笼上一层黑压压的罩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庆玉，把这个拿下去吧。”
谢玄琛用食指在黑子罐里来回搅和，语气冷冷的。
庆玉被帝王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到，脑子虽还在考虑，人却已经走了过去，端起桌上的棋盘。
他把棋盘端到殿外，推给了一个在外候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头接过去，不解的问道：“公公，这是要……收回去？”
庆玉白了他一眼，用拂尘敲歪了他的帽子，用自己细长的音调不耐烦的说道：“收什么收！直接一把火烧了！”
小太监扶正了帽子，挨吵了还要陪个笑脸点头。
庆玉撇了他几眼又说道：“小木子，你说说你……都在御前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还是这副德行！”
“奴才学识浅薄又榆木脑袋，自然是比不过公公您有着一颗通透七窍玲珑心。”小木子听后头低的更狠了。
被对方抬了话，庆玉自然是松了口：“得了，你且跟着我多看多学，赶紧去把这个拿走吧。”
“还劳公公您费心了。”
庆玉听后推了他几下，让他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