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离开，宋泪凝虽不敢多信花错，碍于局面却也只能跟上去。
临走前，她看向身后。
整个洞窟都在坍塌，四溅的岩浆触之及死，
李霜一席黑袍，双眼猩红，如末世的灾神。
大地塌陷，谢川站立之处只余一小片岌岌可危的土地，孤岛一般的浮在岩浆湖上。
周身的保护罩泛着流光，如此桀骜的一个人，却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李霜。
那眼神中是什么。
宋泪凝不懂。
但她想----这世上再找不出这样一双眼眸了。
...
大地在下陷，翻腾的岩浆如海浪，涌起，堆叠，源源不断，永不停息。
温度已经达到人能接受的顶峰值。
血液和汗混杂，伤口刺痛。似要蒸干身体所有液体。
“太白。”
长剑随声而动，向湖中袭去，卷起一阵热浪。
叮-----
在即将触碰到那花苞之时，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谢川手上动作变换，目光凛然。
太白剑身更亮。
谢川咬牙，结印的手微微发颤。
然而，另一股力量介入，太白失去控制，朝着反方向飞掠。
谢川右手剑指平举，正对太白袭来的剑芒。
“定。”
半空中的长剑瞬间止住前进的趋势，落回谢川手中。
他并没有松一口气，转而看向那力量的来源。
李霜已经失去自主意识，现在的她就是一副躯壳。
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李霜茫然的看着他，片刻后她抬起手，食指虚点。
“死.....”
谢川瞳仁剧缩，下一秒，魔气就已到了身前。
四周早已没有落脚的土地。
谢川掐诀御剑，快速躲过。
现在的李霜根本不会手下留情，每一招都是抱着一击及死的态度。
步步紧逼。
李霜可以下死手，可，谢川不能。
她甚至没举剑，只是聚起魔气，不断朝着他袭去。
谢川左支右拙，一身的伤，艰难抵抗。
李霜下巴微扬，似是不满。
一双凤眸空无一点波澜。
不只眼眸，心也被蒙蔽着，一片混沌。
“残月。”
她右手五指松开，霜月剑化作红光，两臂抬起。
左臂平举，光芒化形，右手两指虚勾。
“弦煦。”
搭箭上弓。
目标是----谢川的心脏。
谢川看着眼前这一切，双眸中盛满着不敢置信。
‘她，居然将母亲留下的所有都学会了。’
箭响离弦。
思想脱轨的一瞬，破风之声响起。
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二次逼近死亡。
许多个从前，他都以为自己能安然接受这一切，但当元清的剑近在咫尺的瞬间，脑中居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陆祈渊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
他不想干扰什么，不打算阻止什么。
李霜说过，发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于是他选择相信她一次次的坦诚剖白。
而她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或许，陆祈渊认为的爱是为了心上人赴死。
但他认为的爱不是。
他不甘心。
不甘心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只是她与别人共度以后的朝夕。
春花，夏雨，秋叶，冬雪。
都应当是他们一同共赏。
她身边的位置，只能是自己。
只能是----谢川。
为之死固然了不起，为之活更是不易。
他死死盯着那道身影，那个让自己想要存在于世的唯一理由。
“李霜。”
细小的呼唤，爱人的名字比狙击心脏的箭矢更重几分。
李霜动了。
光的传播速度大于声音。
可当那声响传入耳中时，她却精准的拦下了向谢川飞去的光芒。
那根箭矢，被她牢牢攥在手心。
“好傻。”
李霜的声音很虚弱，她的右眼闪烁着，黑红交替。
“李霜。”
谢川搭上她双肩，眼里都是担忧。
李霜右手用力，箭矢化作齑粉，纷纷散落。
“你还好吗。”她扯出一个笑，又状作无事的看看脚下：“好厉害，我会飞了耶。”
谢川眼眶发红，眉头蹙起，抬手抚上她的脸。
李霜看向他染血的面庞，眼中满是温柔和眷恋。
“杀了我吧，谢川。”
谢川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李霜覆上他放在自己脸颊的手，温顺的蹭了蹭，像是最后的告别。
“杀了我。”
她又一次重复，就这般轻飘飘的将自己的命运决定。
“不。”谢川不停的摇头，带着些微的哭腔：“有办法的。”
他向下看去。
“那是。”他指着那孱弱的花苞：“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它可以救你的，它可以的。”
谢川正要动作被李霜拉住。
“等等...”
李霜忽的捂住左眼，指缝中溢出缕缕黑色的雾气，仅剩的右眼再次染上鲜红，花纹在其中流转。
“倒计时，十九小时。”
“行为不符合规定，惩罚开始。”
李霜咬牙，现在的系统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生杀果决的样子，最令人惧怕的样子。
“啊------”
疼痛如海浪席卷而来，压得她身上黑雾都弱下几分。
身躯直直坠下去。
谢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揽住她的腰，一同坠落。
脚下能站立的地方只有那湖中的岩石。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开它自身的保护，可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谢川向下看去，抬手将食指放在唇边，犬齿错动，鲜血在口腔中弥散。
继而抬手，任由血液滴落。
他死死搂住怀中的李霜，两人衣袍纠缠在一起。
平稳落地，谢川半跪着，忙去看李霜的情况。
她深受魔气侵蚀，又被系统施加惩罚，此前三番两次的命悬一线。
能活到现在都算是一个奇迹。
李霜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明知远离谢川就不用承受这样的惩罚，却还是舍不得。
“谢川。”
她念着那个名字，左手摊开，一柄短剑在手中幻化。
“杀了我吧。”
谢川垂头，晶莹的水珠从鼻尖滑落。
“为什么。”
喑哑的声音从胸腔中挤出来。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只能是这样的结局，第十次了啊，第十次了。”
他俯身紧紧抱着李霜瘦弱的身躯，像是在蜷缩。
脑中的翁鸣让李霜近乎听不清他的话，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但她还是感受到了。
他的痛苦与绝望。
她抬手轻拍着他脊背，一如很多个从前。
“别这样。”
话音刚落，李霜身躯骤然紧绷，巨大的痛楚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撕裂，修长的脖颈爆出青筋，整个人都在心理与生理崩溃的边缘。
“李霜，李霜！”
谢川语气盛满恐惧。
“你别吓我，别这样，别这样...”
不可一世的人，哭的像个幼童。
恍然又回到那年栖凤宫，亲眼看着自己母亲死去。
李霜唇角溢出血，那是她自己忍痛时下意识咬的。
她将匕首塞到他手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弓腰支起上身，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李霜抓着他的手，剑端寒光抵在她心口。
猩红的眼角泪珠滚落，润湿一片。
“你我的命运，不会止步于此。”
身侧，紧闭的花苞缓缓绽开，初生的露珠垂在娇嫩的花瓣上，摇曳着，散发馥郁的清香。
...
花错执剑望着穹顶，眼中的期盼和急切快要溢出来。
轰隆隆。
“塌了，穹顶坍塌了。”
余景激动的声音混在一片石块碰撞的响动中。
苏倾揽着他肩膀，激动的看向宋泪凝。
“师姐，我们走吧。”
宋泪凝点点头。
苏倾带着余景先一步跃出。
“你不走吗？”
她看着身侧呆愣的花错问道。
他望着那片天，灰蒙蒙的一片。
二十几年来，他挣扎，恸哭，一次一次的尝试，最后绝望。
花错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自由了吗？
这样的喜悦砸下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害怕。
害怕一切都是泡影，都是虚空的海市蜃楼。
他就那么愣在原地，挪不动一分。
宋泪凝不再开口，袖中甩出一道绳索，拴在花错腰上，足尖一掠，腾空而起。
直到出了界门，一屁股摔在地上，他好像才回过神。
宋泪凝收回绳子，转而去看苏倾和余景的情况。
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师姐。”余景惊恐的指着她身后，语气颤颤：“魔渊，陷下去了。”
宋泪凝骤然回头。
不远处，原本呈现小山状的魔渊，从中坍塌凹陷，一整座山，就这样被夷为平地。
“李姑娘他们还在里面。”
苏倾眉头拧起，一脸愁容。
宋泪凝将手中丹药瓶塞到他手中：“你们在这里呆着。”
“师姐，你要干什么。”
余景急切的道。
宋泪凝唤出妄情，直视着那天塌地陷般的场景。
“去救他们。”
“等等。”
花错不知何时站起，抬手拦住她。
“你....”
“一起。”
花错收回手，眼中闪着光。
轰-------
眼前的魔渊又凹下去一大块。
骤然，大地龟裂的声响就到了耳边。
宋泪凝看着足下的缝隙，猛地回头呵道：“快走！”
苏倾掐诀御剑，几人纷纷离地，飞入空中。
就在他们飞起来的下一秒，大地裂开，巨大的沟壑如同深渊。
一切都在坍塌。
余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
“不只魔渊。”一旁花错喃喃道，忽的抬头，瞳孔震颤。
“整个魔界，都会被夷为平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