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洞窟，荡起的灰尘纷纷扬扬。
李霜一身玄色，跪坐于地，汗珠顺着凌乱的发丝滴落，晕染一小片土地，转瞬即逝。
白衣人立于身前，洁白的素衣却被衣摆上那一点脏渍毁去了整体美感。
那是李霜留下的，用尽全力也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黑点。
“李霜。”元清微微俯身，向着她伸手，语气温柔，像是一位恩师在提点自己的弟子。
“来吧，我需要你。”
李霜已经疼的麻木，晦暗的眼珠动了动，不置一词。
元清并不心急，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赌定她最终一定会同意一般。
“不要对抗神的旨意。”
“！！！”
李霜猛然抬头。
尘埃飘洒，渐渐平静，一片迷蒙中，只见那黑衣人搭上白衣人的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
巨大的震动直接影响到整个魔渊，一时之间，身处其中的众人皆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师姐，这个灵力...”余景看向身前一步之距的宋泪凝，明明心中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敢确定。
或者说不敢直面接受。
宋泪凝不语，静静合上眼。
身侧的苏倾缓缓开口：“是大师兄。他...”
苏倾恰时闭嘴，灵力的余波还在魔渊回荡，宣告着一名天之骄子的陨落。
“找到元清。”宋泪凝双眼直视前方，身姿挺立，语气冷冷：“杀了他。”
身后，余景和苏倾对视一眼，目光闪动。
“是。”
不久之后，另一阵强大的力量传来。
宋泪凝脚步一顿，微微眯眼，轻声道：“是李霜。”
如此强大的两阵冲击，让人不免怀疑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宋泪凝说罢，朝着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速度之快，只见三道白色残影。
龟裂的土地还在不停坍塌，大地下陷，黑黢黢的洞窟直直向下，不知通向何处。
苏倾在四周扫视，剑痕与灵气的痕迹遍布岩石。
余景迈出一步，伸手在岩壁的剑痕上抹过，道：“是师兄和李姑娘，还有...”
“李免忧。”宋泪凝从那个黑洞旁站起，道。
“她怎么会在这里？”苏倾转向宋泪凝道。
宋泪凝抬眼，淡淡的予了一个眼神。
“真相就在眼前，何故还要问我。”
瞬间，苏倾脸色煞白。
“可是，可是这里明明有两股魔气，就算其中一股有小师妹的气息，可那也不能证明她就一定是魔族。”
那两人不语，只有他那全是漏洞的质问回荡着。
苏倾渐渐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几乎是在胡言乱语。
半晌，他再次开口。
“就算是，可魔族也有好有坏不是吗？她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苏倾！”余景像是忍无可忍，脸上带着一丝愠色，眼眶却是不争气的红了：“陆师兄已经死了。”
被唤到名字那人的言语被打断，苏倾偏过头，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还在喃喃着：“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
宋泪凝轻叹一声，仰头看去，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苍穹派的天，要变了。”
苏倾周身一片暗色，一路走来他都是不愿意相信的那个。
不相信自小便认为十恶不赦的魔族也是有好有坏，不相信敬重的掌门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幕后黑手。
现在，他也不相信小师妹也是参与者，也是害死陆祈渊的凶手。
短短几天，数十年的认知已经被全然打破，只是是否愿意接受。
但那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人总要朝前看的。
“苏倾，你在这里休息吧，我们下去。”
宋泪凝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弟是个最循规蹈矩的，维持了几十年的局面一朝之间骤变，这样的突变没几个人能立刻接受。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头脑翁鸣，止不住的心悸。
“不。”苏倾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嗓音都变了调：“我也要去。”
余景下意识抬手，却还是在半空中止住。
宋泪凝尊重他的意见，点了头。
三人围在那黑洞边。
宋泪凝单手扶剑，率先跳了下去。
两位白衣少年衣袖飘动，不多时又停了下来。
魔渊没有风，宋泪凝跳下去时，带起一小阵，吹动了两人的发丝。
余景后退一步，正打算冲刺，却被人拉住。
他偏头看去，之前明明还隔着好几步之远的苏倾不知何时到了身边，正抓着自己的手腕。
苏倾眼眶泛红，一双眼仿佛还含着水珠。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两人之间，不需多言。
余景咬牙。
有时候他觉得苏倾当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知道自己的心思，还一直放纵。演武场上主动挑破，又出言将两人划归普通关系。当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又一步步靠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拧巴，像个麻花。
余景在心中为自己的比喻发笑。
轻轻挣脱他的手，眼见着他目光暗下去，心中那一点报复的小心思得偿所愿，又终是不忍，转而勾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嵌进去，再牢牢扣紧。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苏倾的目光。
余景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呈一种紧绷的状态。
“苏倾。”
余景转头，灿然一笑。
“敢松手，就杀了你。”
后者愣了一瞬，随即嘴角勾起。
白影略过，飞入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
岩浆湖中心，一块小小的岩石浮在中央，山崖上流下滚烫鲜红的岩浆，注入整片湖面，激荡起点点火星。
广阔的湖边，三人俨然站立着，白衣人在那两名黑衣人一步之前，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结构，却是个个心怀鬼胎。
元清目光落在湖中央。他身后的除了花错，还有李霜。
“李姑娘，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李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湖中仅有一小块岩石，其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摇摇曳曳，看不真切。
她收回视线：“不知。”
元清轻笑一声，拂袖离去。
两人随即跟上。
渐行渐远，灼热的空气也消散不少。
拐角处，李霜趁机回头望去。
只一瞬，她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目光收回。
她知道那是谁。
李霜稳住心神。
还不是时候，还不到他们能相认的时候。
‘谢川，再等等，快了，快了。’
“李姑娘，你在想什么。”
不知行到何处，前方的元清顿步，忽而开口。
李霜对上他的视线，浑身一颤，如同电流过身。系统给的惩罚太过刻骨铭心，让她看见元清这张脸就条件反射。
魂飞天外的一秒，李霜便赶紧敛回来。
“我在想...”
李霜目光转向花错那张如同复制粘贴的脸。
“他为什么会听你的？”
元清挑眉，将手背过身去。
李霜继续道：“据我猜测。”
她向花错走近一步：“他应该是这魔渊的主人，掌握魔界最本源的力量，却愿意帮助你，将力量分给你，为你所用。”
李霜对上元清视线。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到这个地步，她还能在短短的思考时间里找到合适的理由，并且试探。
元清唇角勾笑。
李霜见他不答又看向另一人，许是心虚，自从她加入这个‘队伍’后，花错就不曾同她说过一句话。
“不如我们先探讨一下，您是否能换一张脸？顶着这张脸在眼前晃，平白让人...”
膈应。
尽管已经接受江鸾就是元清的事实，但李霜心中还是自私的将两人剥离开来，全当江鸾死了，也不想承认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惊讶，一个从自己笔下写出来的故事，发展却完全不同于她的想象。一环扣着一环，到底还有什么是隐藏的，没有被发现的。
连续抛出的问题，皆是李霜迫切想要知道的，却只有一片静默给予回答。
李霜冷笑，她本来也没指望，这两人会说出来。
但一点消息都套不到还是足够令人失望。
正欲抬脚向前。
“与其说是不想换，其实是不能换。”
是元清的声音，李霜转身：“什么意思？”
“李姑娘对谢川的身份可曾怀疑过？”
元清淡淡瞟了花错一眼，后者脸色煞白。
“谢川？他，他是栖凤宫宫主，是人魔混血，是...”
李霜脑中闪过一道思绪，所有的疑问顷刻生出，所有的不寻常在一瞬间被放大，乃至那些不曾注意的都被三言两语挑出头，再也压不下去。
“是啊，他是人魔混血，魔族的血脉何其强大。”
元清的声音就在耳侧，像是蛊惑。
“可他为什么不曾受到影响？他的魔气为什么被压制的那么好？”
李霜骤然转头，坠入元清的眼中，身处幻境中的记忆被唤醒，恐惧席卷整个大脑，乃至身体。
“因为他将魔气渡给了别人。”
花错一身黑衣，从阴影中走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李霜心上。
“一个，不足月的婴儿。”
他的双拳在身侧紧握。
“而后，他们将那个婴儿丢弃入魔渊。宫皎月应该不曾想过吧，那个婴儿居然活了下来。”
花错抬眼，一张熟悉至极的脸上，李霜却只觉陌生。
“没错，那个婴儿就是我，而谢川，就是我悲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