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名男子的相貌还是很不错的，银发绿眸，高骨剑眉，英俊得有些过分，如果不是他周身散发出的浓郁魔息，林惜微并不介意欣赏一下他的相貌。

    ——当然此时的她也不知道，男子此时泄露出的魔息已经是压制九成后的，若是男子不加分毫压制，在他踏上鸿鹄山，甚至是进入青霄灵力结界的那一刻，整个青霄都会进入戒备状态，掌门和七大长老不管是否在闭关清修都会亲自出手，结界内所有禁制会被瞬间打开。这不是为了保护魔物，而是为了让灵力低微的小弟子和凡人方便逃路。

    林惜微直直地盯着他，右手已经附上了剑柄。尽管她内心极为震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她不明白为何有魔物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天下第一剑宗，也忌惮对方刚才仅用一根树枝便杀死周寻所展现出的强悍实力，但身为仙门弟子，诛杀魔物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男子眼里，对方看到自己的瞬间便像刺猬一样瞬间暴露出了许多尖刺，在林惜微警惕的时候，他的目光早已将对方的脸来来回回反复描摹了好多遍，仍觉得不过瘾。

    兴许是林惜微散发出的杀气太强，紫衣男子似是有些无可奈何，“好歹本座也算刚救了你，没必要有如此敌意吧。”

    说着他甚至扬了扬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示意对方自己手中已无武器。

    林惜微不敢因为男子表露出的无害便放松片刻，倒不如说此前从未有任何魔物能带给她如此强烈的威胁感。

    她入道仅十余年，但已杀过很多魔物，有奉师命下山围剿的，也有作恶一方被她主动除去的，也有路上遇到顺手消灭的。这些魔物大都丑陋狰狞，不得人形，稍微有点人样的也是人头兽身。

    修真界的常识，只有魔物中实力强劲的大魔才能勉强修成人身。虽然由于此方世界魔雾缭绕，灵力稀薄，大魔数量众多，但这些有了灵智的大魔通常割据一方，平日里与仙门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没事找事。仙门若真要不顾一切代价剿灭所有大魔，危险不说，耗费的时间人力代价也过于昂贵，因此只要大魔不生乱，自诩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的修真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从青霄诸多前辈留下的典籍中，她也很少见过如此“人模人样”的大魔。

    而且他自称“本座”，在魔物中想必也是地位极其崇高的。

    “阁下来鸿鹄山，所为何事？”思索许久，林惜微还是决定开口询问。大魔都是有灵智的，这就意味着可以与之进行沟通交流，虽然她对魔物的暴戾与狡诈心知肚明，也没对这番沟通抱太大希望，但仍需拖延时间。

    此前为以防万一，她在给封非是解开穴道时留了一手，再过半个钟头对方便会发觉阳溪穴并未被完全解封还隐隐发痛，到时定会四处寻她。

    “我有一重要之物遗失许久，近来听闻说是在青霄，便来此处找寻。”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大魔十分好说话，干脆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心微蹙，面露忧色，看起来像是真的为失物着急。

    着实是一个……擅长模仿的魔物。

    林惜微心中暗叹，神色未变，继续冷静询问道：“感谢阁下方才出手相助，还不知如何称呼？”

    紫衣男子的眼眶极其深邃，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久了甚至产生此人十分深情的错觉。此时他眉峰低敛收回视线，遮住眼底的柔情与黯淡，再看向林惜微时，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本座名为端婴，”他轻柔地开口，“始为端，凶为婴。”

    林惜微瞳孔微微一震，身体瞬间变僵硬。

    身为仙门中人，她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她相信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如今的魔尊，正是唤作端婴。

    大魔与普通魔物的实力差距是天差地别，但大魔之间也并非平起平坐。据林惜微所知，天底下共有七名大魔，按实力高低从一排到七，它们划分了魔原的大部分，彼此之间也经常爆发冲突，为了得到更充沛的魔雾争夺魔原。

    但只有位于极北之地的那片魔原始终保持宁静，没有任何大魔敢萌发侵略的想法。

    因为那是魔尊的领土。

    很久以前曾有大魔尝试过，它踏上冰原，找到了魔尊的宫殿，在外面看了一眼，震惊于其奢华。

    但也只看了那一眼。一弹指间，它便被削去脑袋，尽管大魔的恢复速度很快，但魔尊并没有给它再长出新脑袋的机会，将那大魔的身体削成了几百块碎肉。自此，所有大魔对极北之地俯首，宫殿中的魔物成了魔尊。

    还是赤霞的某位刀修撞上了一只从大魔身边逃离的小魔物才偶然得知，魔尊名为端婴。这个名字很快在所有有人的地方传播开来，端婴二字便是恐惧的象征，能止小儿夜哭。

    仙门自然也对其极为忌惮。幸而那位魔尊未曾踏出极北之地半步，也未曾惹是生非，双方便一直维持着如履薄冰般的平衡。

    但此刻，他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平衡被打破了，有些什么东西已悄然改变。

    “你的心跳很快，很紧张吗？”端婴轻笑道，“没必要吧，我刚救了你。”

    没有任何魔物能胆大到冒充魔尊。林惜微手完全不敢从剑柄上移开半分，虽然她怀疑若是对方起杀心，自己也许没有拔剑的机会，但她从来不是自暴自弃，听天由命的人。

    “林惜微”的坚韧决绝与林惜微的乐观跳脱共同塑造了她，知其不可而为之，她的剑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此前救了她无数次，她相信手中有剑的自己无所不能。

    端婴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他知道对方定是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再逗弄，施施然开口：“本座虽久居极北，却也不是无人叨扰。前些日子，一名仙门中人趁本座闭关之时偷偷潜入，窃走了本座的武器。”

    话音未落，他微微侧身避开剑锋，继续陈述窃贼的罪行，“本座没了武器，终日忧心不已，夜不能寐，托多名下属各方打听，才说曾见过有人提着一把银弓登上鸿鹄山。不得已，本座只能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

    林惜微一剑未中也不懊恼，身影须臾间便已消失，正打算在暗中伺机而动，却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她周身灵力顿时聚集于剑，看也不看直接刺出去数十次，剑快得只见残影。

    其中一次似乎刺中了对方的袖口，端婴语气有些无奈，向后跃去负手而立，“怎么就不信呢。”

    “堂堂魔尊，武器丢了为何不让其他魔物去寻？”林惜微视线牢牢锁定端婴，身旁三尺内纯金灵力汹涌翻腾，长发无风自动，冷然喝道，“你从不曾远离极北之地，来我青霄到底有何企图！”

    “纵然我是魔尊，大魔也只是惧我怕我，我的目的与它们利益冲突，怎会尽心办事？”端婴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瞄她一眼眼见又要动手，便做一道且慢的手势，再开口时面上已无轻佻笑意，多了几分正经。

    下一瞬，林惜微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月亮悄然爬上树梢，透出几缕银辉映到端婴脸上，更显锋利眉眼。只听他道：

    “我要恢复天地灵力，除去世间魔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