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刚落下帷幕，便笼罩上一层阴霾，卢府被围，现任吏部尚书的卢安因牵扯至科考舞弊案于昨日被下了大牢。

    陆新霁的这番举动将本就同那些士族不睦的关系降至冰点，或受人煽动或真是心中有气，不少世家子弟纷纷于宫门口静坐绝食示威，向天子乞求能够降旨发落陆新霁。

    司徒明远在御书房焦头烂额，心中暗骂陆新霁操之过急，对付这些人要温水煮青蛙，哪能如此莽撞。

    之前的那些事情到底没有真动了他们根基，这次可是把卢安都投到大牢里去了！他们还不群起攻之，至于外面那些士族子弟司徒明远巴不得他们在外跪死，饿死，可这样他心里痛快了，那些人笔杆子不定怎么戳他，给他安个昏君纣王的名号。

    那些人在宫门口静坐绝食，这边卢淑妃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她不似宫中那般哭哭啼啼的嫔妃，跪着的时候也挺直脊背，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卢淑妃心中十分有把握，陆新霁这次是踢了不该踢的人了，她父亲岂是他陆新霁能动的！这次势必要给她们卢氏一个交代。

    司徒明远正在气头上，内侍四宝公公喜笑颜开的快步进来。“陛下，高中的那些书生还有很多百姓都自发在宫门口集结，声援陆相，跪求陛下严查卢安！”

    “当真？”

    杨四宝点点头。“真的不能在真了？恭喜陛下，民心所归大事可成！”

    “太好了！太好了！传朕旨意，此次科考舞弊案，交由陆相彻查，各部衙门全力配合，陆相所在如朕亲临，我记得陆新霁身边有一个武将叫罗宜，你去传旨，命罗宜出任金武卫左将军，听候陆相调遣，如遇抗令不尊者，立斩不赦！”

    “是，奴这就去传旨。”四宝快步出去，丝毫没有提起在外跪着的卢淑妃。

    外间的消息之桃都会特意打听后告知姜和暖。

    “哼，那些人最是惜命了，锦衣玉食的怎么可能会绝食寻死？饿几顿便会自行散去。”之橘不在意的说道，她未被卖给人牙子之前家中便是世代农户，连自己的田地也没有，靠给别人种地为生，在她眼里那些个人自称人上之人，怎么可能以死相逼呢。

    姜和暖倒不是这么想的，纵然有之橘说的那些人，也有士可杀不可辱的士族子弟，万一真在皇城门口出事情这骂名陆新霁不在乎，司徒明远还能不在乎吗？

    又听闻百姓都自发去声援陆新霁，之橘欢天喜地将陆新霁夸了又夸。

    姜和暖始终不明白为何陆新霁要这般带走卢安，他同那些士族比到底势单力薄，此举将两者之间的矛盾推到了最高点，就不说其他几家，单就一个范阳卢氏就会动用一切力量疯狂报复他。

    而且为何会是范阳卢氏，姜和暖那日见到冯琅明明是同黑伍见面的。

    她心中是有两个猜测的，第一个猜测，冯琅是崔家的人，或是安插，或是收买，所以才会同黑伍见面可能在交换情报之类的。

    第二个猜测，黑伍是陆新霁的人！

    当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姜和暖忍不住内心的颤抖，她直觉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她早就该察觉不对，若黑伍不是陆新霁的人，当日在旧桂巷的书局，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出去。

    他明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哪怕不杀自己，好歹也抓起来审问两句看能否探听到消息，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放了自己离开。只怪自己当时太紧张，现在想来这举动太过可疑。

    她心中已渐渐复原出这件事情的全貌，真正兜售考题的人不是卢氏不是崔氏，而且陆新霁。

    陆新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收买了崔家暗卫黑伍，此人未易容直接在旧桂巷当小二，所有去旧桂巷买过考题的学子考生都见过黑伍的脸，黑伍是崔家暗卫，不是什么管家小厮，且他在暗卫中得赐名伍，排在很靠前的位置，可以说是心腹之人。

    陆新霁暗中命人在都城兜售考题，而在交易地点旧桂巷书局当小二的却是崔家暗卫，事成之后煽动举子闹事，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将事情宣扬出去，顺藤摸瓜查出黑伍，自然会发现此事同崔家脱不了关系了。

    在世人心中，崔家用十日尽毒杀刺杀陆新霁不成，一次不成自然会来二次。

    只是姜和暖没想到，陆新霁栽赃的居然是卢氏而不是崔氏。难道是黑伍是很重要的棋子，这般弃之可惜？可若是如此当初小二干嘛不换个人呢？不过很快姜和暖就知道答案了。

    卢安狱中写下陈情书，揭发此次科考舞弊是受崔家指使，试题是帝师傅从文亲手誊抄后交给卢淑妃，后由贵妃身边的宫女带出，卢家人毫不知情，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让卢淑妃协助带出考题。

    姜和暖想起那日去宫中见姜青曼，她说的那句，很快便不必同她虚以委蛇了，姜青曼她也在局中，陆新霁在外，姜青曼在内，一个剑指卢府，一个意在淑妃。

    最后在由名震一方的世家大族卢氏家主卢安亲口指证受崔元思指使，泄露考题。至于卢安为什么会听他指使，从卢安被从府中带走下到大牢之中，他便没有选择了，陆新霁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开口。

    陆新霁的的确确一开始想搞得就是崔氏，这样煞费苦心牵扯卢氏入局不过是让事态更加复杂，让崔家更难以全身而退。而且，卢氏此举和崔氏就算未撕破脸皮也算是离间成功。

    姜和暖觉得今日她才总算窥见京都迷雾下的一角，才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在被牵着鼻子走，在自己还在庆幸发现了对手的一丝破绽之时，他们的罗网早就已经织好。

    姜青曼同自己说的是实话吗？自己让她暗中调查淳安皇后的事情她有告诉陆新霁吗？她真的怀疑当初陆新霁中毒是真的中毒吗？那大夫怎就来的这般巧。

    “姑娘？姑娘？”之桃见姜和暖发呆好久忍不住轻声唤了她两声。

    姜和暖回过神来，“帖子都送出去了？”

    “姑娘忘了，早两天都送出去，好些人家回帖说当日回来赴宴。”

    姜和暖点点头轻声道。“在准备一份请帖，送到崔府，邀崔家大小姐崔湘君。”

    话毕，屋内两人皆愣了一下，之桃之橘互看一眼，她们没听错吧，姑娘让邀请崔家人？

    “崔大小姐同我是有些交情的，之前还邀我去过东郡游玩，我给她下帖子不是很正常吗？别愣着了，快去办！”

    之橘站着没动看了看之桃，之桃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姜和暖冰冷的声音就响起了。

    “你俩是谁的丫头？是在陆府待久了觉得你们主子是陆新霁不是我？”姜和暖从未对两人疾言厉色，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猛然见她这样，两人都吓了一跳，比起之橘不知所措的样子，之桃到底沉稳些。

    “奴婢不敢，这便去准备请帖。”

    两人离开，姜和暖静静坐在凳子上。

    陆新霁的行为她不评价对错，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站在他的角度，无身家无背景，他行事疯癫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正面硬碰硬他必不是对手。

    只是她有些失落，不止是他瞒着自己未曾透露一丝一毫的计划给自己，而是在他眼中自己可能也不过是个棋子。早该看出来，他就是这般心性凉薄的一个人，可能真的对自己有几分情谊，不过在某些事情面前也不值一提，她不喜欢无知无觉被人推着走，亦不喜欢被别人算计。

    她好像很久都不曾这般一个人静静思索过了，屋内寂静无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对自己说当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就想想自己最初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