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屋内的二人正剑拔弩张,沈清宁忽然开口道:“乌岸,你过来一下。”

    在屋内的乌岸一愣,随即挑了挑眉,在季淮青难以置信的逼视下走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沈清宁道:“天尊大人或许不知,从前我在死生人间意外捡到一只人手,那手断面齐整,有相当的年头。”

    此言一出,季淮青的脸色陡然一变。

    乌岸背对着季淮青,自然没有发觉他的变色,而面对着他的沈清宁却把季淮青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抬起说书人的手,亮出了他青黑的指尖,对乌岸道:“她的指尖,也同这说书人是一样的颜色。”

    正当此时,季淮青目眦欲裂:“沈清宁,松手!”

    乌岸也察觉不对了,他迅速伸出手,捏住沈清宁的手腕道:“不明青红皂白便上手,你胆子肥得很。”

    话虽这么说,乌岸神色上却不见得生变,闲闲淡淡的,仿佛并不将此事放在眼中一样。

    方才还怒气冲冲要杀人的季淮青却不见了方才的气焰,相反而之,沈清宁甚至在他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惊慌。

    他为什么慌?沈清宁想。

    就在季淮青与乌岸停手之际,说书人停止了挣扎,连忙爬起来跑了,乌岸眼皮也不抬,一弹手,地上霎时拔出三尺高的黑影,猛地将说书人按在了地上,随即黑影拖着人隐入了他的影子里,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一手来得又快又狠,诡得出奇,沈清宁见过乌岸用此影术,故也接受良好。

    季淮青却一只长箫啪地甩开,转眼间长箫化剑,他指着乌岸道:“你不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剑抵在喉间,乌岸却好像没有睡醒,兴致缺缺道:“正是因为知道,便不能让他跑出去,这闹市多少人,被他碰到,平白要起事端。”

    沈清宁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忽然觉察乌岸还捏着她的手腕,便不轻不重地挣扎了几下,乌岸面色不变,手指不松。

    季淮青看着二人,目光停在沈清宁的身上。

    “因果千年不现,你一出世,因果便生,再开始祸害人间,”季淮青森然一笑,目光不动声色地停在沈清宁的身上,“还祸害了你身边之人。”

    “乌岸,这一次,你又打算让多少人死于你们那点陈年旧事?”

    沈清宁听不懂季淮青的话,但直觉这大概是相当尖锐且直刺人心的话。

    季淮青怀着一些几乎残忍的期待紧紧盯着乌岸,意图从乌岸的面上看到从前那般阴沉凶狠的表情,不料乌岸忽然扬唇,很轻地一笑。

    这一笑仿佛晴天霹雳,径直轰在了季淮青的头上。

    季淮青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乌岸很轻松道:“我不是你,不会让人在我面前死去。”

    此言一出,季淮青瞳孔霎时紧缩,他眼睛中爆出血丝,眼见着二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沈清宁烦得一肚子邪火,一手指定在季淮青的脑门上:“停,往后退。”

    季淮青显然是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一怔,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良久,他神色微恼,乌岸站在他的对面,忍俊不禁地一笑。

    这一笑,季淮青当即回以怒目。

    沈清宁回身,飞了乌岸一记眼刀:“你也消停。”

    一个灵力被锁的、连握剑都握不明白的姑娘,站在二人中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竟然打不起来了。

    明明轻轻一捏,这姑娘的手指和胳膊就会折断。

    她道:“我刚才是听明白了——感情这手指头发青,是一件要命的大事情啊?”

    季淮青面色有几分发白,他注视着沈清宁,道:“你跟我走,我能救你。”

    乌岸当即冷嘲热讽地顶上去:“你能救?你要是能救,我还用睡那么多年。”

    此言一出,季淮青当即又要打了。

    沈清宁看着自己的手指,果然,指尖上也有几分隐隐的青黑,只是颜色远不如曾经掘出来的女尸,也不如方才躺倒在地的说书先生,与其说是青黑,不如说是有些紫红。

    她道:“我会死吗?”

    乌岸与季淮青沉默,半晌,乌岸轻哼一声:“怎么会。”

    沈清宁哀叹一声,当即心累得无以复加。

    刚刚才在死生隙里面讨到了半分生机,还摸到了沈家的线索,原以为形势大好,谁知这倒霉乌岸拎她出来喝口茶,竟然就进了一个新一轮的必死之局。

    沈清宁把乌岸当街啃了的心都有了。

    不过既然遇到了,沈清宁也不打算就这么痛快地赴死,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解决季淮青这个到处不讲理的暴躁公子。

    她看了看季淮青,很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到处喊打喊杀的?”

    季淮青冷哼一声,扭过了头,乌岸道:“他不愿意说,我给你说。”

    “楼下今日说书人讲的事,是季淮青的母亲。”

    沈清宁微微一怔,想到季淮青曾经提及自己的身世。

    乌岸道:“上古时期的老东西,怎么说——留了些没擦干净的屁.股下来,这东西你也熟悉,便是你所说的指尖青黑,人间称之为亡因果——你年纪不大,大概也从没遇见过,这东西相当于瘟疫,伤人,且杀鬼。”

    此言一出,季淮青脸色有些阴沉。

    “但,只要有人能做下生因果,便能将亡因果引在身上。”

    “可就算哪怕只有一城的亡因果,也不是常人能轻易承受的。”

    “季淮青的母亲,便以一人之躯,引一城亡因果,救了一城的将死之人。”

    沈清宁有些震撼,她道:“一人救一城?”

    乌岸抱胸,点点头:“你该问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担起一城人的命?她哪来那么硬的生因果?”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真的会救这一群人。”

    沈清宁一头雾水,乌岸刚要说话,季淮青便打断了他。

    他眼圈已经隐隐发红:“后人怎么记住她的?传在书里的,那是何等荒唐的编造!她明明只是一介再平常不过的凡人,为何书中却提神仙降临良妓之身,救世救人的是那劳什子的神。”

    “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救人的从来只是人,只是她。”

    “为什么不敢承认,难不成被一介良妓所救,令这群人过不去脸吗!”

    季淮青双目猩红道:“都该死。”

    沈清宁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无尽的悲凉从心头升起。

    放到她身上,她难道会比季淮青做得更理智吗?

    乌岸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她忽然不管不顾地挣开了乌岸的手,把手指放在了季淮青的指尖,她道:“他们双目盲瞎,是你母亲的光华所刺,季淮青,她的功绩比肩神明。”

    季淮青的指尖有些冰凉,沈清宁的指尖上隐隐透着青黑,他恍惚间,依稀看见了母亲的手叠在了沈清宁的手上。

    一抬头,是沈清宁苍白的笑脸。

    沈清宁道:“我去建人祠,他们拜一天神,我便盖一座人祠,一人心盲,不会人人心盲,总有一天,她能看见人间众生拜服祭奠,不为神明,而为去者。”

    季淮青有些怔怔的。

    沈清宁道:“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季淮青,你得讲理。”

    说完这一句,她便退回道乌岸身边,抬眼扬眉笑道:“你死生隙的青尊可有例银可拿?”

    乌岸定定地看了看她,一笑:“自然有着,我不亏待他。”

    她道:“我全拿出来,立几个端端正正的祠,想必青尊是没有意见了?”

    季淮青沉默不语,良久,他道:“我何时有那东西了。”

    乌岸理直气壮道:“看你平日里搜刮得也不像缺钱的模样,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存了,你不必管这些,只知道往后百年,你在我这里没灵石拿。”

    季淮青看着乌岸,脸色说不上几分好,却也多了些暖色,他略过乌岸,站在沈清宁面前,沉默良久,却还是转身就走了。

    沈清宁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去追,无语道:“他向来便如此别扭吗?”

    乌岸笑着伸了个懒腰:“从不,我也是头一次见着。”

    他接着道:“季淮青常在人间行走,做出了不少荒诞之事,此事若是解决,这人的名声也能稍微能听些。”

    一顿打砸下,这片茶楼连路人都不敢靠近,沈清宁同乌岸走出许久,才撞进了人间的如织游人里。

    街边的商贩插着糖葫芦串叫卖,乌岸看起来对红彤彤的糖葫芦十分有兴趣,上前一顿探讨,片刻后,扛着人间的大糖葫芦串过来了。

    他笑眯眯地拔下糖葫芦,递给沈清宁道:“此人的名声,在人间的某些地方——比本人还难听。”

    红彤彤的糖葫芦串看起来令人非常有食欲,沈清宁接过糖葫芦,心情很好地咬上去,道:“什么名声?”

    他道:“说来惭愧,青尊大人早年行事张狂,见寺庙便走不动路,我粗略估计,大概砸毁庙宇几百座是有。”

    沈清宁咂舌:“这么多!”

    乌岸笑眯眯地扛着糖葫芦串:“所以说,此人又被人间众称为——弃神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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