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乔殷的眼睛熬得有血丝了,她似乎没有听到沈清宁的话,径自死死地盯着陶轮。沈清宁叹了口气,一把抓住陶轮:“别做了。”

    这一手来得突如其然,乔殷怔住了。

    沈清宁道:“你替我做的劳役,我按灵石折给你,不用再多费心了。”

    乔殷怔怔地坐在陶轮前,垂下了头。

    一滴,两滴。

    泪水打在了陶轮上。

    沈清宁道:“哭也不必,我只当你我就此别过,早些休憩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回了山洞里面。

    乔殷在背后看得怔怔,手上的陶泥被她攥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泥巴。

    沈清宁犹豫地看着画在小臂上的传讯符,一时有些犹豫。

    亲眼经历群玉宗一事的人,知晓沈家身份的人,现如今便摆在她的面前,她寻了沈家这么多年,不可能对这些信息不心动。

    想了想,她还是谨慎地引亮了小臂上的灵印,对面很快接起,沈清宁附耳一听,像是有浓浓的困意。

    “什么事?”

    “你这个时候还在睡觉?”沈清宁有些意外。

    乌岸道:“一时昏沉,不过打个盹儿。”

    “哦,”沈清宁默默地斟酌了片刻,还是道:“你认识沈坤这个人吗?”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良久,乌岸话里有话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如何。”

    沈清宁道:“我有话要问你。”

    死生隙少有晴天,今日沈清宁被人带出死生隙时,还有些愣怔。

    似乎她被乌岸送到死生人间里面的时候,也是一个艳阳大好的晴日。

    江南烟雨,一线迷蒙,茶楼挑着帘子,沈清宁小心地俯身进去,解下披风,递给守在一旁的门童,左右看看道:“去二楼雅间,寻一位姓乌的公子。”

    茶楼生意不错,里头坐满了长衫短褂的人,中间一个说书的唾沫横飞,沈清宁被人引着上了二楼,一时间对这人间烟火气有些新鲜。

    开了雅间的门,映入沈清宁眼中的是个穿着红衣的背影,此时的乌岸并不像在死生隙那般穿着狂放,反而学了人间佳公子的做派,硬生生拗出了三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只是——

    沈清宁挑了挑眉。

    这公子回头一勾唇,实在也披着人皮也像妖怪。

    她道:“不过是问你几句话,怎么舍得来人间了。”

    乌岸垂眼给她倒了茶,并不回答沈清宁的话,而是道:“听说你出身极北雪山,想来是不曾见过这江南烟雨了。”

    沈清宁疑惑道:“怎么会呢,我也是有过些见识的,江南稻米人间闻名,我单为取这稻米,便来江南不下百回了。”

    乌岸听了这句话,金色的双目隐隐亮了亮,沈清宁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便自顾自地取过茶水来:“既然来了,我便不和你兜圈子问,你对沈坤其人,知晓多少?对沈家之人,又知晓多少?”

    不怪沈清宁问得有几分咄咄逼人,她渴求沈家的讯息渴求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接触到沈家讯息的几分希望,她自然是半点也等不了的。

    乌岸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沈清宁竟从乌岸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渴求与贪婪。

    她一怔,随即警惕地站了起来,拢了拢自己的衣襟道:“你打什么主意?”

    乌岸回神,随即哑然失笑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道:“我也是千年前便已经沉睡,对于这些年的沈家,不一定比你多知道多少。”

    沈清宁有些失望,乌岸话锋一转道:“但大概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话音未落,沈清宁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她道:“不管知道多少,哪怕知道一点儿的,尽管和我说。”

    乌岸慢条斯理地饮一口茶水,手撑着歪歪的头,金瞳里是浅浅笑意:“不是白给的,你要给我一点报酬。”

    沈清宁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什么报酬,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然会做到。”

    乌岸笑吟吟道:“之前是谁说的‘反正我也长这么大了’?”此言一出,沈清宁微微咬牙,乌岸当即改口:“行,好,没问题,也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对于你来说,大概也就是点个头的事儿。”

    沈清宁不耐烦:“说。”

    “搬回魔宫里来。”

    此言一出,沈清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曲起指节敲敲桌子,难以置信道:“这比上刀山下火海要命多了。”

    开玩笑,她要是搬进魔宫里面去,丢在外面的田地怎么办?那群虎视眈眈想吃了她的人怎么办?乌岸是能在魔宫里面护住她,可她一辈子总不能只呆在那一处地方吧,岂不是要憋屈死。

    此言一出,乌岸也觉得欠妥,于是退一步道:“那你不去魔宫,我要住在你的隔壁。”

    隔壁?

    电光火石间,沈清宁的脑海中划过季淮青曾说过的话。

    他说:“黑水绕山,也就对乌岸那种东西有点用处。”

    沈清宁只觉得乌岸的脑子里面进水了。

    不过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那么她也不必再推脱,想了想,沈清宁干脆果断道:“行,反正都是你的地盘,你爱住就住。”

    乌岸点了点头,终于开始说起了沈坤的事。

    沈坤其人,出身于上古剑修世家,一门尽是冠绝古今且嫉恶如仇的剑修大能,上杀作乱邪修,下斩妖魔无数,死生隙里头至少被沈家杀穿了几遍,可谓是杀胚凶神。

    听到此处,沈清宁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难不成她出身于这样一个沈家?

    乌岸继续讲下去。

    而沈坤其人,则是沈家千年来独一无二的孽种。

    原因无他,此人明明身负剑体,本该修成一代大能,谁知他只醉心机关诡术,抛剑不顾,不光如此,还与一江湖上四处行凶的魔女纠缠不清,里里外外,丢尽了沈家的脸。

    沈清宁不可抑制地走神道:“那四处行凶的魔女,莫非是将他药翻藏起的谢眷烟?”

    群玉宗内,自然也有沈家大能剑修坐镇,乌岸提起来时,隐隐有些好笑。

    他道:“不知你一个正道剑修,可曾听过伏山老祖的名号?”

    沈清宁连连摇头,她从前没几年坐在书斋读书的日子,大多数光阴尽耗在种田上了。要不是一朝跑到沈坤的身上,她怎么会知道伏山老祖的名号。

    只是她跑到沈坤身上这件事,还是不必让乌岸知道了,沈清宁想,这么荒唐的事情,就算告诉了乌岸,乌岸定然也是不会相信的。

    乌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才道:“说来也是缘分,我曾经在伏山老祖手里吃过好大一个亏。”

    想来就是刚刚出世便被锁在大殿杀威的时候了,沈清宁不光知道,还亲眼看过。

    乌岸接着道;“但我称伏山老祖一句师尊,他大概也是当得起。”

    “除了对沈坤下手狠得出奇之外,这老头,还算一个好人。”

    这话出来,倒是轮到沈清宁愕然了。

    她正想让乌岸接着说下去,不料楼下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桌椅翻到,茶杯砸地的嘈杂之响,沈清宁不免皱了皱眉头,可楼下传来的声音却令她愣住了。

    那声音是无比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接着说啊。”

    沈清宁愕然看向乌岸,却发觉乌岸也隐隐皱着眉:“季淮青?他来人间闹什么事?”

    乌岸好似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脸色隐隐地黑着:“......你上来时,可曾听见茶馆说书人讲的什么书?”

    沈清宁艰难地回忆了回忆:“似乎是什么良妓义举的故事。”

    乌岸不废话,豁然起身:“下去,拦人,这孙子要杀人了。”

    杀人?

    沈清宁脸色一时有些空白,她忙提起裙摆来,跟着乌岸下了楼去,一下楼,登时听见一道冲天的惨嚎声,她瞳孔一缩,怒道:“季淮青,你在做什么?”

    站在堂前的正是季淮青本人,此时他仍然穿着一身青衣,腰间插着一只碧玉长箫,但面上却无半分从前温文尔雅的模样,反而是双目猩红,几欲杀人。

    他猝然回头,一见沈清宁,一时有些愣怔,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戴着斗笠的乌岸,脸色又霎时变得阴鸷:“你?和她?”

    乌岸不废话,手中弹出一道灵力,精准地打在季淮青掐着人的手腕,季淮青吃痛放开,那被掐着脖子的说书人连滚带爬、涕泗横流,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沈清宁看得直皱眉:“何必动手杀戮。”

    季淮青看着她,冷冷笑道:“此时你若是再搬一套理来,我也是听不进去的。”

    说着,他拿着碧玉长箫,对准乌岸道;“你若是想拦人,还是按着惯例,你我打一架,分出胜负,我便放人。”

    方才逃走的说书人在门口忽然惨叫一声,沈清宁脸色一白,连忙向外面跑去,她一翻开,只见说书人七窍流血,满面血痕看起来凄惨非常,沈清宁略微识些医术,连忙把他的手抬起来,不料刚刚搭上她的脉搏,她的眼神便不可控制地落到了说书人的指尖。

    那是一线无比熟悉的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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