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小哥喋喋不休，向晚和姜渊都一言不发。
他们并肩走在小哥身后，在小哥要穿梭着行动时，再默契地撤开身子。
等到走完了一圈，小哥扯着笑容问道：“向女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充，姜先生看看还有什么疑问。”
向晚回答得干脆：“没有。”
小哥悄悄抹了把汗。
他也不理解，之前急着卖房的向晚怎么突然就冷淡了许多。
小哥觉得这一单有点危，但他不愿面对，转头催着姜渊：“姜先生？”
姜渊淡淡地看向向晚：“这房子很新，是才买没多久吗？”
向晚一板一眼地回：“前年十月交的房，去年八月住进来的。”
姜渊点点头，又问：“我看你挂了急售，是要周转，还是要离开长甫？”
向晚默了良久，在他不避不退的目光下答道：“都是。”
随后姜渊便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向晚对着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的中介说道：“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今天要不先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
小哥瞄了眼手机，对于不到半小时的讲解感到不安：“不再……看看？”
向晚嘴巴刚张，对面沉默了半天的姜渊语出惊人：“您先下班吧，我有些细节想单独问问向小姐。”
向晚和小哥再次一齐看向他，小哥略显慌张：“这不太好吧……”
姜渊了然，承诺道：“放心吧，我不会私下交易的。向小姐想必也是。”
被cue到的向晚与他对视几秒，虽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却转头朝眼神询问的小哥点了点头。
小哥踌躇。
他一方面有对他们私下交易的担忧，另一方面有对客户人身安全的责任心。
虽说这男人看上去气质出众相貌不凡，可这张扬的红色挑染又让他不得不长了个心眼，谁家27岁的好人染这色儿啊……
当然加重他担忧的，还在于另一位客户又是这么美若天仙。
这要是出了事，他这短暂的销售生涯也要gg了。
向晚看着小哥精彩纷呈的表情，最后无奈地说道：“放心吧。我把门开着。”
小哥内心天人交战，却拗不过客户要求，终于还是拧着眉头诚惶诚恐地离开了，离开前将门的缝隙特意留大了一些。
屋里剩下两人，气氛更冷了。
姜渊迟迟不开口，向晚站得有些累：“要不，坐着说？”
说完她也没去管姜渊，自顾自地走向了沙发。
当看到茶几上的乌龙茶，她才想起还没让客人喝上她充场面的饮料。
“喝茶吗？”
她边说着边将剩下半瓶饮料倒进新的杯子。
走近的姜渊看着那杯色泽深沉的茶，和毫不避嫌地杵在它一旁的塑料瓶，心情有些复杂。
向晚这才将瓶子扔进垃圾桶，挪动杯子到他面前，一手做出“请”的姿势。
她承认，她是有些恶作剧成分在的。
姜渊这个人有些小习惯，比如不喜欢喝乌龙茶。
其实已经不是不喜欢的程度了。他喝了乌龙茶会反胃呕吐。
所以，向晚以为他会拒绝。
可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弯腰拿起了杯子，没等向晚阻止的话说出口，便同她刚才一样仰头饮尽。
向晚方才还从容的表情有些变了。
姜渊用手背擦掉嘴边的水渍，最后一口茶水仍含在口中。
下一秒，他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随即便紧盯着对面的向晚。
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笼罩，向晚的目光冷下来，打破诡异的僵局：“想问什么细节，快问吧。”
姜渊依旧站在那里，语调如一：“为什么要离开长甫？”
“我不回答和买卖无关的问题。”
“有关。”
他的咬字清晰有力，不容反驳：“我比较信风水，当然要了解房屋主人转卖的契机。”
向晚无语得有些想笑出声。
若是别人就算了，但这人是姜渊，向晚一点都不愿配合他。
“我对买方也有要求，先让我问几个问题？”
姜渊也不知介不介意，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向晚便问道：“今天之前，你知不知情？”
姜渊眸光闪动，作答流畅：“只是正常看房而已，你别多想。”
向晚点头，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虽没正面回答，却也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单纯。
这对于分手分得惨烈的前任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向晚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两人已分手五年，她都快忘了姜渊的存在，他没理由还介怀自己。
姜渊眼看向晚似乎卸下什么包袱的模样，他垂下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向晚在掂量随便扯个理由的可行性。她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生活。
却不成想姜渊很快接着话猜测道：“工作原因？”
她也就模糊地应了：“是。”
一直站着的姜渊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良久，他开口：“如果只是工作原因，那我觉得你没必要走。”
或许是错觉，向晚竟然觉得姜渊的语调比刚才松弛了一些。
她没有接他的话，这个话题于两人而言没有深入下去的必要。
可姜渊似乎没有自觉。
“长甫的机会比其他任何城市都多，尤其对于你的职业而言。”
这倒是客观的事实。
长甫作为超一线城市，发达的第三产业是任何地区都望尘莫及的，而这样的城市对于向晚这样的画师来说是最好的土壤。
向晚和姜渊都来自邻省的省城仁城，虽说也是一线，却远没有长甫具有活力。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向晚考虑的因素，因为她的打算是农村包围城市。
目前进行到决定去农村，至于能不能包围，就看命吧。
向晚曾经不信命，现在却想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向晚也忍不住模棱两可地抱怨一句：“不是我想走，是我必须离开。”
姜渊的手握了又松，看上去在做什么复建活动，最后他的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挲了一下，随着他开口而停止：“我还是那句话，工作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说得很是信誓旦旦，向晚有那么一刻怀疑，姜渊像是在承诺什么。
可这种想法只是一瞬，她知道对于不知情人士而言，无法共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笑了笑：“所以我才要走。”
“离开才能解决？”
“也不是。”向晚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但离开是个对谁都好的选择。”
“对谁都好？”姜渊重复这四个字，神色不明。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的两个空杯上：“你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吗？”
“没了。”
向晚陪聊这么久已有些不耐，莫名的倾诉欲也已经消失，心态开始摆烂。
她站了起来：“时间真的不早了。姜渊。”
闻言，姜渊却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是向晚曾经无比熟悉的不羁，只不过掺杂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的名字了。”
向晚说道：“这个还是能记得的。”
姜渊感受到她在下逐客令，站起身来，却在下一秒捂着嘴向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向晚一脸懵地看着一道身影快速划过，反应过来后立马跟了上去。
“呕……”
清晰的呕吐声隔着一道门传进向晚的耳朵。
等姜渊整理好自己再出来时，向晚将纸巾递给他，颇感无奈：“会吐还喝。我还以为你训练出来了呢。”
他的发丝已有些乱了，一绺自额前垂落，打在眉眼上：“很多事情不是想克服就能克服的。”
向晚此时还是略有些自责，语气放软了不少：“以后别喝了。”
刚才还神色不虞的姜渊，十分轻地“嗯”了一声。
由于热水壶罢工，向晚也没能给姜渊倒杯热水，只能从那堆五颜六色的饮料里寻摸出一瓶矿泉水。
看着他喝了几口，似乎彻底压下了嘴里的恶心，向晚的那股罪恶感也才消散。
姜渊依旧习惯性地含了水在嘴里，迟迟才咽了下去。他一手握着水瓶，大拇指在瓶盖边缘蹭了蹭。
两人站在餐厅的一角，由于姜渊的人高马大，这个空间显出了平日没有的局促。
向晚看了眼天色，先转身离开了角落，走到开关面前。
“啪”一下，暖黄色的顶灯灯光洒落，姜渊眯了眯眼。
“出去的路还认识吧？我就不送你了。”
向晚感觉到姜渊买房的意愿并不特别强烈，她猜测或许他还是在观望状态，她这不过是其中一站。
但她也并不在意，如果非得说的话，她倒是希望他别看上她的房子，省得两人还得见面。
或许她是杞人忧天，这个地段不算差，但也算不上有多好。虽是滨江，却离市中心不近，两居室虽温馨，却也只有八十多平方，各个条件来看，作为刚需还有些价值，作为投资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而姜渊显然不存在刚需问题，他可是在向晚大学刚入学就提出要她搬进自己房子的人。
两人从高中认识，到她大三分手，彼此的信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但毫无交集的五年过去，大家都变了很多，更是谈不上了解了。但向晚知道，姜渊过的不会差。
再次被驱逐，姜渊识相地走向了门口。
虚掩着的大门透进了楼道里亮起的光，冷色调的，与向晚家中的暖色交杂在一起，让人眼花。
门把手有点凉，姜渊的手也是。
他是最不怕冷的，可五年过去，现在也怕了。
门在身后轻响后紧闭。
姜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小区外，他的车停在路边，被贴上了罚单。
他半途下车，这是他应得的。
嘴里突然冒出苦味，姜渊分不清是刚才的乌龙茶余味，还是烟瘾犯了。
他走进了刚才打掩护的便利店。
货架上的糖又上新了好几种口味，他却轻车熟路地挑好了乌龙薄荷的经典款。
随着摇动，硬质的糖粒在糖盒里发出克拉克拉的响声，姜渊倒出一颗。
向晚以前说，这种糖吃起来是甜的，可他却怎么尝都只觉得苦。
向晚让他别吃了，他没有一次听的。
后来两人分手，他看到它的包装就恨得牙痒痒。可到底还是改不了习惯，每每进了便利店，就要拿上一盒。
他不知道是乌龙茶的苦味让他清醒，还是薄荷本身的清凉让他提神醒脑，总之每次入口，他都能品出些难受来。
五年，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却从没遇见过的几率有多大？
统计学家都给不出答案，但姜渊知道。
是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