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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钱小添

    我对一九九七年的印象很深。

    那一年让我记住了三个人。前两个是明星,一个叫任贤齐,一个叫张惠妹,他们都是那年走红的,并且在之后红了很多年。剩下的那个,是我的朋友钱小添。那年夏天,他初中毕业,考上了高中。

    之所以对钱小添颇有印象,是因为他的中考经历。

    当时钱小添所在的初中,是本市的第六中学。六中是一所普通中学,既非省重点,也非市重点。但那一年,经过长期的准备,六中终于迎来了进入市重点的临门一脚。

    寒假一过,校长便开始利用一切手段,晨会、广播、课间操、眼保健操,对全校师生进行地毯式动员。

    各班班主任更是见缝插针,一有机会就向学生灌输评上市重点如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将来的学弟学妹会如何感激咱们这一届师哥师姐云云。

    一种亢奋的、同时悲壮的情绪在校园内弥漫,仿佛能够帮助学校评上市重点就是千古功臣,反之就成了千古罪人。

    钱小添身处其中,整天耳濡目染,难免受到影响,饶是他一向我行我素,也还是被鼓动了起来,一种责无旁贷的主人翁的意识被成功地植入了他的大脑。

    钱小添文笔很好,在语文老师、班主任、年级主任以及教导主任的层层鼓励下,他写了不少文章赞颂自己的母校。那些文章文笔优美、感情真挚,尽管为此耗费了不少精力,但钱小添觉得十分满足。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那年四月,中考前夕,六中正式进入市重点中学的行列。钱小添和他的同学们欢欣鼓舞,一种不辱使命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们憧憬着,自己的名字被写进校史。

    然而,命运仿佛跟钱小添开了个玩笑。

    由于六中正式成为市重点,该校当年的中考录取就必须按照市重点分数划线了,这是包括钱小添在内的很多人当初没有考虑到的。

    也就是说,六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一夜之间水涨船高,比它现阶段实际的教学水平高出了一大截。

    对钱小添这批学生而言,真相就是,过去三年他们接受的一所普通中学的教育教学,但如今想上这所学校的高中,他们却要达到重点中学的分数线,这多少有些残酷。

    钱小添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他找老师理论,说自己为学校评选市重点做出过贡献,劳心劳力,甚至耽误了复习,应该考虑加分,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无此先例!

    同学之中甚至有一种声音觉得,钱小添是大家的罪人,因为他的爱出风头,助推了学校成为市重点,进而抬高了本校高中部的分数线。

    钱小添为此气得不行,一度想要跟校长、教导主任同归于尽,只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终于,中考的成绩出炉了。

    尽管发挥得还算不错,但本身就有些偏科的钱小添,还是不出所料地被市重点高中的投档线斩落马下。

    加之,由于六中今年刚刚成为市重点,其分数线必然是所有市重点中学当中最低的,堪称市重点“守门员”。因此,全市范围内,那些想上市重点又担心分数不够的考生,纷纷将六中当成了目标,这在很大程度上推高了该校的行情。

    于是,在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钱小添和他的大部分同学失去了进入六中高中部的机会。

    好在,家中的一位叔辈亲戚带来了不错的消息。

    这位在邻区教育系统工作的叔叔告诉钱小添,他们区的平江中学,简称江中,也在争评市重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应该就能水到渠成。

    其实江中的教学水平跟六中相差无几,只是今年后者抢先一步入围市重点,这才压过对方一头。目前江中还是普通中学,如果钱小添此时选报江中,他的分数完全足够,而一旦明年争评成功,江中的“身价”将立即翻倍,就跟今年的六中一样。可以说,此时上江中,等于提前买入了一只“潜力股”。

    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

    尽管钱小添平日里有些傲气,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明白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于是接受了那位叔叔报考市江中的提议。

    其实我知道,钱小添骨子里是听人劝的,他也希望有人替他安排、做主,就跟其他同龄人那样。

    只可惜,他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平时他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尽管亲戚之间时常走动,对他也很照顾,但“寄人篱下”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并且多少影响了他的性格。

    转眼到了九月,钱小添正式入学市江中。

    报到那天,钱小添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裤子,骑着他新买的捷安特山地车,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据钱小添后来回忆,他当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是市重点中学下来的,而且中考成绩远远超过江中的录取分数线,到江中上学纯属“屈尊”。

    可他自己也承认,这种优越感毫无道理,并且十分可笑,自己明明是被六中刷下来的,没考上,考不上,这才进了江中。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不知为何,那种优越感依然真实存在过,并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中位于城南的平江路上,离家并不算远。办完了入学手续,分好了班,见过了班主任,又领了一部分书,钱小添便骑上他的山地车往回走了。

    城南是老城,很多房屋都是明清风格,粉壁青瓦,马头墙林立。这里的街道不宽,铺着石板,路边种满老树,歪歪扭扭,垂着枝丫,墙上则爬满紫藤、牵牛一类的杂花。树荫下,随处可见打牌、下棋或者小憩的老人,妇女们结伴闲逛,分享着各自的趣闻,小孩则成群结队地追逐、嬉闹,或是在放学后被拎着去上补习班。

    总之,这里的空气当中弥漫着浓郁的市井气息。

    钱小添骑着车,沿着内河岸堤前行。

    九月天气依旧燥热,钱小添尽量骑得快些,好让更多的凉风钻入领口、袖底。

    骑了一阵,钱小添拐进了一个巷口。

    这是一条小路,比走大路近了不少距离。第一次来江中报名时,他偶然发现了这里。尽管大人提醒,小巷难走,容易撞着人,但他还是觉得走这里更有意思些。一种探索的欲望在他心里萌发,他每天都想钻进这些四通八达的巷子,然后看看会从哪里出来。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一幅城南的地图就会在他脑海中形成。

    钱小添在巷子里灵活地穿梭着,崭新的山地车令他的骑行游刃有余。就在这时,又有一辆自行车突然从他背后靠了过来,与他并排前行。这个举动十分危险,钱小添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在挑衅他。

    少年之间常常发生突如其来的挑衅、争斗,比如在球场上,骑车竞速也是常见的情况之一,这显然源于雄性动物的本能。

    但此时的钱小添并没有与对方一较高下的打算。一是性格使然,本质上来说,他是个胆小的人;二是这里也并非他的“主场”,万一事态失控,他孤身一人很容易吃亏。

    想到这里,钱小添一捏刹车,将车速降了下来,同时向外侧靠去,以便空出身位,让那人超车。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也一拉龙头,贴着钱小添的车向外侧靠去。两辆车又并行了数米,最终停在了一堵墙根下。与此同时,又有一辆自行车停在了他们身边,看样子与刚刚那人是一起的。

    这一段巷子有些偏僻,没有住户,也暂时无人来往。

    那两个人走了过来,后来的那人与钱小添身形相仿,也偏瘦,而先到的那个足足比钱小添高出一头。

    钱小添一眼就认出,他们所穿的是六中高中部的夏季校服。而高个子那人,钱小添甚至觉得自己曾经见过。

    “以前一届的,”钱小添想,“他竟然考上本校了!”

    这时,高个子那人开口了:“朋友,哎有钱啊,借点花花!”

    “没有,我去学校报到的,我出门从来不带钱,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要不信你自己搜——”

    钱小添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害怕导致的。他甚至主动“提议”对方搜身,他或许觉得,自己这样坦诚,对方就不会对他怎么样了。

    但显然,他错了。

    这就好像,一只兔子对老虎说,我一点也不好吃,不信你尝尝!难道老虎会因为兔子的坦诚而放弃品尝的机会?当然不会!尝尝就尝尝,不尝白不尝!

    主动示弱,并不会换来礼貌的对待,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就好比,一个人对别人说,自己好欺负,别人就会因此放过他么?自然是不会!好欺负的人不欺负一下,简直天理不容!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嘛!

    果然,高个子真的走了过来,从钱小添手中接过了书包,蹲在地上翻了起来。看着新领到的书被那人倒在地上,雪白的书页粘上泥土和青苔,钱小添的心里很气愤。

    他开始计算,从自己目前所站的位置,只要上前两步,一脚踢中那人面门,就可以一下制服对方,剩下的那个人跟自己块头差不多,单挑的话应该也不会吃亏。

    钱小添看着那人翻包的动作,迟迟没有行动。他可能在等,等那人接下来的某个举动彻底激怒自己,那时候他就要出手了!

    可是,很遗憾,直到对方把自己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钱小添也没有鼓足勇气踢出那一脚。

    看着满地的书,钱小添感觉很沮丧,很窝囊,但很快,也如释重负,心想:“可以了吧,都跟你说了我没钱!”

    不料这时,那人从书包里取出一样东西,笑眯眯地举了起来。

    是校徽,今天刚领的江中的校徽!

    “看,有好东西!”那人举着校徽向同伴示意。

    随后,他转过脸看向钱小添:“原来你是江中的啊?听说你们学校不错哎!这个校徽给我吧,以后到你们学校玩也方便!”

    钱小添有点急了,但他还是低声说:“我就这一个,等我以后多了再给你吧——”

    然而,对方却并不罢休:“那多麻烦啊,没必要哎,就这个吧!”说着,将校徽在自己胸前比了比,“还可以哎,蛮好看的,那我就拿走咯,谢谢啦兄弟!”

    见对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戴起自己的校徽,钱小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人已经被那个学校“赶”出来了,如今自己的新校徽又要被那个学校的人抢走,这他么也太欺负人了!

    “不行哎——”他还在试图要回自己的校徽。

    “有什么不行的?你再另一个就是了。”对方说着,就要起身走了。

    “真不行哎,我才进去的,才发的——”钱小添还在尝试。

    “什么不行啊?”对方脸色一变,显然是生气了,“又没拿你钱,就问你要个校徽还叽叽歪歪!再废话?再废话对你不客气咯!”对方说着,做出一个要打人的动作。

    钱小添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但这一退,似乎触发了他心底的某个“开关”!

    “我刺凹——”

    他彻底怒了,只觉得头脑一热,浑身一阵火起,便要扑向对面那人。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右侧冲了过来,扑地一声,将手持校徽那人撞翻在地。

    “啊——哎哟我刺——”那人捂着头,疼得哇哇大叫,但他一句话尚未出口,肚子上就又被重重踢了一脚。

    “啊——哇——”

    这时,钱小添终于看清了赶到者的背影,高大宽厚,微微有些肥胖,尽管看不见面容,但他认得那身衣服——

    那是江中初中部的校服!

    “初中生,这么高?”钱小添心想。

    很快,“初中生”冲着地上那个人开口骂道:“你他么作死啊,敢抢我们江中的人,活得不耐烦啦?”他的气势颇为彪悍,肩胛骨高高隆起,似乎在向对方做着某种恐吓的动作。

    但地上那人似乎并不服气:“你他么偷袭老子,有本事单挑啊!”

    “初中生”闻言,从地上捡起钱小添的书包,朝拿人脸上砰地砸了过去,继续骂道:“单挑?我挑尼玛!你们他么两个人抢我们学校一个,怎么不说单挑?”

    钱小添来不及心疼自己的书包,他心想:“对哦,你们是占人多,不然我能怕你?”

    “初中生”说着,又朝那人屁股上踹了两脚。

    另外那个六中的小个子想开溜,被“初中生”一嗓子喝住了:“你跑什嘛?你敢跑,我就到你学校去!”

    那人不经吓,果然当场就停了下来。

    “初中生”又看向地上那人:“这样,这次就算了,我放你一马,但你要跟我们学校的人道歉——磕头道歉,好长长记性!”

    钱小添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

    对方当然不肯:“你在搞笑吧?你有本事就继续打,要我磕头,门儿都没有!”

    “我发现你说话蛮有意思的嘛,还带押韵的!”“初中生”说着,又是一脚,“那我们就报警!反正抢劫要坐牢,你看着办!”

    对方笑了笑:“抢劫?我抢什么了?他一分钱没有,我也一分钱没拿,抢什么了?我没抢!”

    “初中生”也笑了,蹲下身子,拿手一边戳着对方的胸口,一边说道:“你那叫‘没抢成’,不叫‘没抢’!这个包里面的每一本书你都摸过,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翻他书包,你要不然跟警察解释解释?”

    “我刺凹——”那人咬了咬后槽牙,“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没抢成,没抢成就不犯法——”

    “是不犯法讴,”“初中生”哼了一声,“但是你有抢劫行为,还懂啊?我等下就去你们学校举报,你抢劫,只不过抢劫未遂,看你们学校怎么处理!”

    那人听了这话,顿时就慌了。后来的事情就不过多赘述了,那个六中的家伙给钱小添磕了一个。

    随后,“初中生”示意那个小个子也过来:“你也磕一个。”

    “我又没抢,凭什么要磕?”对方不愿意。

    “你这叫帮凶,哎懂啊?”“初中生”喝道,“要不然我还是去你们学校吧!”

    小个子闻言,顿时也怂了:“好好,我磕,我——”说着,也快速地跪倒磕了一下,随后立刻站起。

    打发走了二人,“初中生”来到钱小添跟前,将校徽还给了他,并帮他收拾好了书包。

    “你也是高一新生吧?”“初中生”问。

    “嗯。”钱小添答道,随后问,“你是初三的?”

    “我也是高一的!”对方看了看自己的校服,笑道,“我是本校升上来的,我叫郑嘉嘉,这是以前的衣服,我看还能穿,就继续穿了。”

    “嘉嘉?”钱小添听着这个名字,感觉怎么也跟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匹配不上。

    郑嘉嘉聊起刚才那两个人,说:“六中今年刚评上市重点,那帮小纰漏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不过哦,这些人也就敢在校外狠狠,一说要闹到他们学校,一个个就怂了。哎对了,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啊?”

    “我也是六中的——”钱小添不好意思地答道。

    以上这件事情的经过,是钱小添后来告诉我的,时隔多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除此之外,他还陆续跟我说了其他一些往事,包括那个名叫罗珊的女孩儿,且容我以后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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