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真是几个意思？
宋玥渺莫名其妙地瞟了黎夭一眼，她原以为小狐狸会随意扯些什么将此事绕过去，不曾想却是老老实实与她交代？
“大人何意？”
黎夭难为情地望向别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宋玥渺，像是在忌惮些什么。
宋玥渺摆摆手遣退醇霞等人，“大人现下可以说了么？”
“那男人......可是对你十分重要？”
黎夭在宋玥渺无奈的眼神下缓缓将自己心头的疑问抛出，话里的“重要”也是咬的十分轻。
他可不愿从阿芙口中听到什么重要万分的答案，可他就是好奇。
男人？
哪个男人？
宋玥渺更是疑惑，她轻蹙杨柳眉看向身旁时不时侧目窥她的男人。
这人憋了半天就不能一次性将话说清楚么......
“咳，就是你家那马车车夫。”
黎夭等了半晌等不到身旁少女的回答，心里头凉了半截，禁不住觑了她一眼，谁想撞上她迷茫的眼神。
黎夭心里又忍不住一乐，轻咳一声提醒她。
还需他提醒，想来也不是十分重要。
“李麻子一家待我忠心耿耿，从我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跟到如今。我领兵打仗时这将军府就是东院一家的天下，内宅一日里不知要受多少气，更何况是他。”
宋玥渺垂下脑袋一边走一边用手轻轻抚过腕间银镯上的刻字，不疾不徐解释起缘何她今日会这般气愤。
她身边又少了一个可信任的人。
这是黎夭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他望向少女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镯上刻有平安寓意的诵文。
阿芙，不若你来信我吧，我.....
不知为何，黎夭有一瞬间险些脱口而出这句话。
罢了，他不过也是个短命鬼，若真让阿芙信他，怕是日后有得难受的了。
“今夜之后，夕阳下了，月亮身旁又多了一颗星。”
......
入夜，少女趴在软榻上，透过支起的小窗望出去。
她双手捧着脸，目光沉沉地瞧着弯月旁的星星点点。
小狐狸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是宋玥渺第一次去琢磨黎夭的动机，从前她只认为黎夭不过是自己计划中的一环，纵使知道他亦别有所图宋玥渺也不去细想，前些日子偶然间的荒谬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为何选择与她结盟？
宋玥渺实在不明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不过是个徒有虚名无实权的公主罢了，就连手上的兵权也像是皇帝任她闹着玩罢了，用不了几年也会寻个借口将兵权收回。
又为何要她前去黎宫藏书阁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黎溯唤他“先生”，想来二人关系是极为亲密的，甚至黎溯的上位或许也与他有关，那为何黎溯不能帮他？
宋玥渺为何隐隐约约觉得那日去漱玉楼马车那事与他有关系，可那事上他并未获得什么好处啊。
说到底，宋玥渺对黎夭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既有对同类的惺惺相惜，也有几分猜不透的忌惮。
一方面她觉得两人皆为不择手段只为达到目的之辈，另一方面她并不觉得黎夭是人们口中天生的坏种，倘若他真是，黎族不知要流多少人的血。
宋玥渺与黎夭不同的是，她所做的一切是以自保为前提，她装作骄纵公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放低皇帝和其他人对她的戒备心。
她每每闹事顶多也就是点到为止，不至真害了对方，皇帝也不允许她如此。
可黎夭这人城府极深，他能为了达到目的抛弃名声委身他人，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他才不管要经历什么非人的过程。
宋玥渺只觉外人传的有一则传闻不假，那便是将他称之为祸水。
黎夭太危险，作为盟友看不透他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永远站在身后，亦正亦邪，你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出些什么。
黎夭太明白如何稳稳捏住他人的心思，在不经意间投其所好，饶是心里清楚他只不过是利用，也禁不住心甘情愿走入他挖好的陷阱。
宋玥渺时不时的悸动，让她真觉倘若他们再这般做戏下去，她也保不齐要被小狐狸骗了去。
祸水啊，他当真是个祸水......
宋玥渺仰面无奈长叹，懊恼紧闭双眸一把扯过丝衾遮面。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小狐狸总归是躲掉皇帝赐婚的最佳人选。
......
朝阳冒头，天边已然泛起一片鱼肚白。
三俩雀儿扑腾翅膀飞过屋檐瓦片，大片金丝从昨夜未阖上的窗棂倾斜而入。
香腮透粉的少女端坐于梳妆镜前，懒懒阖眸待身后的丫鬟飞快盘起墨发。
醇霞转动手腕将簪子牢牢扎于发间，又从身后抱起官帽。
宋玥渺草草画好黛眉，方起身一面低头整理官袍一面朝外走去。
“小姐等会可要用过膳再去上朝？”
醇霞瞧着宋玥渺一面自然全无前些日子的仓促，心道自家小姐当是与黎大人关系缓和了些，这才小心提起早膳。
宋玥渺转身接过官帽的动作一僵，前些天躲了小狐狸数次，再躲下去也不像话。
是以，宋玥渺收回手，抬起靴尖朝正厅的方向走去。
“那便走吧，刚好饿了。”
醇霞抱紧怀中官帽这才松了口气，自从自家小姐与黎大人闹别扭起，璧俏姑娘便是每日夜里都来寻她问及明日早膳的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哈哈才将人打发了回去。
布菜的丫鬟们也是个眼尖的，只瞧见自家小姐的一抹裙角出现在拐角就停下手上动作，屈身行礼。
宋玥渺踏入正厅摆摆手让人起身布菜，诧异地望了一眼空着的圆凳，今儿怎的瞧不见小狐狸？
“阿芙来了，还以为今日阿芙要赶着去上朝，我便起得晚了。”
宋玥渺正欲启唇询问，转过身去视线就恰好撞上那人。
那人一袭月白云锦绣袍，腰间佩锦香囊、青玉佩，一枚银簪将发束起。
黎夭轻勾唇角眉眼弯弯，逆着愈发刺眼的金丝，稳稳站定在她身后。
小狐狸上辈子是谪仙吧，不然为何风呀光呀总是格外眷顾他。
宋玥渺盯着男人上扬的眼尾，出神地想，她不是没见过貌美男子，是没见过黎夭这般一出现就能将她勾得魂不守舍的，偏生人家还什么都没做。
黎夭哪里知道身前的少女脑海中在想什么，他今日其实知道阿芙会来，自己早早起身洗漱。
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苦苦等人的场景后又将迈出的步子收回，可听到璧俏来报隔壁厢房开始有丫鬟脚步声响起，他又禁不住在心中算起她到正厅的时间，特意掐着点来寻她。
“阿芙这是怎的了，昨夜可是没睡好？”
宋玥渺被男人的问话拉回神，尴尬地别开视线，撩袍坐下接来醇霞递过的帕子擦手。
“近日公务繁多，大人感觉身子如何？”
黎夭顺势坐下，接过丫鬟呈上的热粥。
“好多了。”
站在黎夭身后的璧俏闻言眼皮一颤，收紧力度捏起衣袍。
不过一瞬的小动作被宋玥渺不动声色捕捉到，她点头开始慢条斯理用起早膳。
......
散过朝，宋玥渺负手百无聊赖地迈下台阶，她一向同这些官员没什么话题。
一来，宋玥渺在众官员中的身份很尴尬，无实权徒有虚名，其实大家大抵心里都清楚宋玥渺上朝不过是装个面子过不了多久皇上自会撤去她的官职；二来，钰桉公主脾气一向是叫人难以琢磨的，偏生皇上又最为疼爱她，若是因为一句话将这小阎王惹恼，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呢。
再加之，宋玥渺在众官员中年纪最小，她与其他官员便更没什么话题。
少女顶着烈日，眯起眼缝加快步伐走出宫门。
“小宋将军留步。”
少女前脚方踏上马车，身后就传来一道醇厚中年男声，叫她悬在空中的后脚只得老老实实放下，收回前脚。
宋玥渺站定转过身去瞧来人，轻抬玉指散漫整理官袍，全然一副不将来人放入眼里的模样。
“李大人确定要在这儿说事么？”
李贞行礼的动作僵住，霎时间他便调整好自己的失态，接着给眼前这个平日与自己并无交流的骄纵公主行礼。
“昨日之事是在下失职，管教下人不当所致，烦请小宋将军肯给在下一次机会前去将军府与令尊好生赔罪。”
太阳愈发燥热，宋玥渺真是一刻也不愿在马车外头呆站，偏生李贞这老古董非要拉着她打官话，她此刻若是应了李贞，少不了又是呆站一会儿。
“小宋将军好大的架子，我还未曾见过晚辈受长辈的礼！”
宋玥渺正欲脱口而出的拒绝被陡然传来的呵斥打断，无需扭头去瞧她就知道来人肯定是唐闵。
她话还未说呢，唐闵就这么急着给她定罪？
再说，此事本就是李家做得不对，低个头认错怎的了？
“烈日当头，实在不宜议事，李大人还是与我一道回将军府吧。”
宋玥渺可没那个兴致与唐闵在烈日骄阳下浪费口舌，左右此事他顶多就是个打圆场的，若是指望他替自己讨公道还不如指望小狐狸提刀替她大闹李府。
“这都入秋，怎的还是这般热？”
醇霞早早倒好凉茶呈给宋玥渺，一手执起团扇悠悠扇风。
“过了正午便好了，小姐穿得也委实有些多，奴婢明日撤掉些。”
少女一把脱下官帽，水葱似的指尖翻开账本。
“昨夜父亲何时回来，他未来西院寻我？”
醇霞也是纳闷地摇摇脑袋，按理说小姐虽未受伤，可怎么着也是没了一条人命，老爷理应来西院看看小姐才是。
“未曾。”
那想来就是周觅从中作梗了，不急，待会便可知晓。
马车车速逐渐放缓，宋玥渺抬起笔尖，任醇霞收好账本。
“阿芙这是怎的了，迟迟不下来。”
一道调笑声于马车外响起，朗朗男声似玉珠坠盘清脆爽利。
宋玥渺这才撩帘踏下马车，钻入黎夭撑开的伞内。
李贞和唐闵的马车也随后停稳，二人纷纷走下马车。
“哼，我当小宋将军为何急着回来，缘是如此。”
黎夭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随着宋玥渺转过身去瞧说话夹枪带棍的唐闵。
李贞走上前与唐闵并行正欲打圆场，顺着唐闵的视线望去瞳孔陡然放大。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