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准点到达，按照计划，他们会先去酒店入住休整，然后时间刚好去吃午餐。
办理完入住之后，还是沈照推着两个行李箱上楼，递了其中一张房卡给郭恬：“1807，我在1809，就在你对面，要是有事就叫我。”
郭恬笑起来，点点头：“好。”
从沈照手里接过行李箱，拉杆上还是温热的，刷卡走进房间，两人于是短暂地分开。
插上房卡之后，房间里的灯悉数亮起，郭恬调整了一下空调的温度，伸了个懒腰坐在了床上。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三月初，但气温也还没有完全回升。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慢慢暖和起来，郭恬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只见树木葱绿，能看清树枝上冒出点点的嫩芽。
郭恬在挑选目的地的时候只是想找个地方轻松地吃吃逛逛，也并不想舟车劳顿，于是最后决定踩着春三月的开头来看一看江南。
手机屏幕亮了几下，郭恬划开锁屏，是沈照的消息，给她发了几个攻略里离他们近的餐厅。
沈照这一趟跟她一起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几乎不提任何意见，宗旨是“她喜欢就好”。
于是郭恬挨个点开看了看，选了其中一家，运用回复了一个“1”。
一颗糖：我随时都可以出门！
Shzh：好
Shzh：那现在出发？
郭恬按了个OK的表情包，背上了装了随身物品的包，拔了房卡收好，一推开门便看到沈照靠在对面的墙上低着头摆弄手机，正侧对着她的房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沈照抬起头看她，冲她晃了晃手机屏幕：“我刚才看了一下，没找到他们家可以预定排号的地方，直接去可能要等。”
郭恬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没关系，等就等嘛。”
他们运气不错，来到店门口时，前面只有两桌，等了没多久便叫到了他们。
整间餐厅的装修风格十分中式，连菜的摆盘也十分古色古香，郭恬挨个认真拍照打卡。
沈照坐在对面看着，也用相机拍了两张，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镜头稍稍上移，趁郭恬不注意，迅速按几下快门。
这天天公作美，阳光明媚，吃过饭之后两人步行去了运河两岸的小巷街区，脚下是古朴的石板，两旁的建筑都是白墙黛瓦，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风貌。
遇到漂亮的背景，人少的时候沈照会问郭恬想不想拍照，她刚开始还不太好意思，慢慢也变得自然很多。
“我刚才是不是眨眼了？”
“没有，很好看。”沈照把刚才拍的照片点出来给郭恬看，她凑过看相机屏幕时，几缕发丝自然垂下，发梢轻扫过沈照的手背。
细微的痒意轻而易举地勾走了沈照的注意力，沈照看着发丝缓缓滑落，随即垂眼盯着自己手背那一小块皮肤看了一会儿，随即抬眼，看郭恬专注于相机屏幕的侧脸。
他看得无知无觉地走了神，好像听见郭恬说了句什么，却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过脑子，下意识问道：“……嗯？你说什么？”
郭恬转过看他有些茫然的神情，没忍住笑起来：“我说你怎么拍的，教教我，一路上你光拍我了，我想试试也给你拍几张。”
沈照一挑眉：“我就不用了吧？”
“那不行，用的。”郭恬点点头。
沈照想了想，忽然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好像没有合过影。”
“啊……也是。”
“拍吗？”
“可以啊。”
郭恬看着沈照翻起相机的自拍屏，伸直手臂举至半空，很自然地朝她的方向微微偏头靠过来，但又跟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的间隙，仅仅只有衣物布料虚虚相碰。
目光转向小小屏幕里的自己，郭恬抬手比了个耶。
沈照看她，于是也如法炮制，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也比了个一模一样的大号小树杈。
快门被按下，图像定格。
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晚餐选择了一家可以提前预定的餐厅，地址就在运河边，他们运气很不错，选到了二楼靠近窗边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的日落西山，看水面偶有乌篷船慢悠悠经过，看城市亮起一盏又一盏灯。
吃过饭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慢慢散步到码头旁，有不少人在排队，应该是他们刚才在看到的观景船。
“要不要坐船？”沈照刚才吃饭的时候便留意到郭恬似乎对这个感兴趣，于是停下脚步问她。
郭恬探了探头，犹豫道：“人好像挺多的，看看要排多久吧，太久就算了。”
沈照去售票处问了问，大概还要等四十分钟左右，郭恬也不是非坐不可，于是便果断放弃，决定继续在河边沿着小径散步。
身旁开过一艘乌篷船，里面靠边坐着的一个小朋友顽皮，侧着身子伸手去碰了碰喝水，随即被冰得连忙缩回了手，跟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很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郭恬勾唇笑了一声，转头跟沈照说话。
“我其实特别喜欢玩水，坐船的时候也总是很想那么干。”她停顿两秒，“不过基本上都只是想想，感觉好像不太安全，也不会真的上手。”
“要是喜欢玩水的话，怎么不去海边？”
“我觉得去海边玩还是比较适合夏天。”郭恬说道，语气怀念又向往，“之前毕业旅行我们去的就是海边，那时候坐在沙滩上就在想，要是可以住在那儿就好了。”
沈照唇角挂着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那就等到夏天去海边。”
“你呢？你毕业——”郭恬的话问到一半卡住，恍然惊觉身侧十分靠谱的人现在还是个男大学生，于是笑了笑，换了个问法，“你毕业旅行，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倒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沈照摇摇头，语气里带了点笑，“不管去什么地方，我一直觉得，一次旅行里，还是一起去的人比较重要。”
说完他停顿半两秒，转头问郭恬的看法：“对吧？”
三月的晚风还是很凉，但不至于刺骨，郭恬抬手理了理头发，看着地面上两个并肩的影子，勾起唇角“嗯”了一声。
“对了，那你高中毕业的时候有没有出去玩？”
郭恬只是随口一问，却好半晌没有等到回答，她转过头去看沈照，见他摇了一下头：“没有。”
“那时候没心思出去玩。”
郭恬看着他：“是有什么事吗？”
沈照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看过我学生卡的照片，还记不记得？”
郭恬点点头：“记得。”
“那张照片就是高三拍的，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拍得不太好看，是真的。”沈照深吸一口气，“准确来说不是拍得不好，是当时我的状态不好。”
说完他转头看郭恬，后者凝神倾听，沈照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鬼使神差地继续说了下去。
“高三那一年我状态一直很差，除了我自己学业上的压力之外，我妈妈住在医院我得去陪，还有——”沈照沉默了一会儿，“还有我那个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亲爸。”
郭恬没想到一个毕业旅行的问题能问出这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出来玩儿，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沈照连忙摇摇头，随即换上了轻快的语气，“聊点儿别的吧，你想——”
“我想听。”郭恬轻声开口，打断了沈照的话。
“我想听的。”她又补充，“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想听。”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郭恬在一旁的供游客休憩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晃了两下腿。
“没有不愿意说。”沈照定定地看了郭恬一会儿，随即笑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让我想想。”
“没事，慢慢想。”
那一年时间沈照过得就很混乱，以至于后来回想起来时，记忆也仿佛一团缠乱的线。
他想过这些事自己会有一天告诉郭恬，但没想到是这个时候，在这个环境下。
“说来有点话长。”
“没事，那就慢慢说。”郭恬侧着头观察沈照的表情，“你要是愿意的话，从小时候开始说也可以。”
沈照弯唇笑了笑，长长吐了一口气，倒真按她的话，从小时候开始说了起来：“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跟我妈妈两个人生活，我问过她我爸在哪儿，她跟我说他们分开了，我一直不知道我爸是谁。”
郭恬安安静静听着，点一下头。
“一直到我妈生病、手术、住院。”沈照停顿了一会儿，“我猜她是不放心我，有一天忽然就把我爸找来了。”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不仅我在那之前不认识他，他甚至都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如果不是我妈生病了，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找我爸。”
郭恬有些迟疑：“那你跟叔叔——”
“很尴尬啊。”沈照笑了笑，“对他来说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儿子，而且那时候他已经有家庭了，我妈还在的时候还好，我妈走了之后，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相处。”
“你记得你跟同事聚餐，遇到我那天吧？”
郭恬点头，想起那天沈照不知缘由的低落，也想起那天跟他一起在餐馆吃饭的中年男人。
“所以那天跟你一起的——”
“对。”
“我其实很理解我妈妈的想法，但我不想跟他还有什么牵扯，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受他的好意，还有钱。”沈照说，“他有他家庭，我有我的生活，所以我还是觉得，我们互相当彼此不存在，互不打扰比较好。”
郭恬看着他，没吭声，半晌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的沈照一身轻松，调整坐姿往后靠了靠，转头对上郭恬的视线，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勾唇笑了笑：“你不劝我两句吗？”
“我能劝你什么？”郭恬摇摇头，“有些事情别人是没办法设身处地去思考的，除非你问我，我可能会从我的角度给你一点点意见，否则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立场多说什么，做个听众就好了。”
沈照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儿，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微微垂眸，勾唇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沈照连忙否认：“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别的。”
“什么？”
“我在想，”沈照看着郭恬的眼睛，语气里隐约带了点遗憾，“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