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杏子，一口咬上去脆甜又酸爽。

    段楠星哗啦啦一口气吃掉了三个。面容呈现出满足，和被酸到的一点皱巴，看上去好笑又明快。

    嘴里也是清爽的滋味，接着又再连着吃了俩。

    一边的谢天看着，觉得好笑，又奔腾着跑出来怜爱的情绪。也就她稀罕这些，农村孩子早都烦了，看见完全不觉得新鲜。

    在这乡下，真的拿不出什么能够取悦她的事物，也就这新鲜的杏子，取悦着这个原本养尊处优的姑娘，此刻沉浸在其中，不知会不会想起她城市里的好看的“花裙子？”

    她爱吃甜点，爱喝可乐，这些在农村确实买不到。谢天有时候替她无力，可她只是偶尔馋了要吃肉，要吃鱼，并不抱怨。

    想着想着，心里的苦涩翻涌出来，折磨这谢天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此番是为何？看着那边人的小脸蛋，是明快无比的满足，一个叹息，视线转到装着杏子的盆里。伸手拿了个泛着绿的果子，一口咬上去一个激灵，果然清醒了不少。

    那边段楠星哪里知道谢天千转百回的心情。一连吃了六七个颗杏子，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看向谢天道：“叔，你怎么来了？”

    谢天正在一边和奶奶老人家聊天，先和老人家说罢，才回答：“你吃够啦，想起来问我？”

    段楠星又没注意他们聊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

    谢天只好自己接着说：“要考试啦，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

    还别说，这段时日以来，段楠星真是完全对考试没了任何概念，唯一对院子里的杏树产生了独特“情意”，今天初次得逞，又被抓包。

    这又是什么泼天的“大运”？每次干点小事儿就被抓包，这人难道是长了天眼不成？

    “你是来监督看我有没有好好学习？”段楠星无辜，“我是认真学了的，就是不知道学得好不好，怎么办？”

    谢天笑，又怕她真紧张，安慰道：“小星用功了，一定可以的，我们都对你有信心。”说罢看向奶奶。

    奶奶笑着也安慰：“没事，考不上回来继续陪着我，咱不怕！”

    段楠星目瞪口呆。

    谢天一听就笑得大声：“对，不怕！”

    结果换来段楠星一个白眼。又收起笑容正经道：“我从你们班主任那拿了你的准考证，赶着给你送过来啦。”

    说罢出去又回来，拿着一个文件袋递给段楠星。

    段楠星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洁的长条状的准考证，上面鲜红的印章，怪严肃的。令人不禁升起一丝敬畏来。

    “二中？”段楠星说，“我的考场在二中？”

    “是呀，就是你逃课吃包子的那个地方。”谢天道。

    这人果然记仇，这事他倒是记得准。段楠星无奈撇嘴：“六天后我要去考试？”

    “对！这下紧张啦？”谢天看着她面上表情的变化。

    段楠星点头。原来是真的！要不是这张准考证，她大概能在懵懂中过到高考的前一天才觉醒。

    谢天无奈，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2B铅笔，转笔刀，橡皮，中性笔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提前一天我们返回县上，你住个旅馆，我会陪着你！”

    段楠星没感觉到轻松，很机械地点头。结果又遭受谢天摸头。她还故意把头凑了凑，寻求一种被安抚过的平静。

    谢天也就顺手安慰，多摸了两下。结果一脑袋头发乱糟糟顶在头上。

    午饭前谢天离开了，说是单位有事，赶去上班。

    临走前，他还上了院子里的杏子树，挑了些大一些的杏子折了些下来，说是放一放就能吃，让段楠星不能再自己上树。

    还说！

    学习可以松一松，不要太过疲劳，早睡早起，休息好；吃的要注意，不能乱吃，考前身体也比较重要，不能有什么异常影响考试。

    还说！

    考前一天来接段楠星。

    最后这个人遭受到女力士的嫌弃，将他推出了院子。

    这也太啰嗦了！

    奶奶还在一边鼓励谢天，对段楠星说：“我们老人没经历过这些不懂，必须得按照你叔说的来！”

    谢天走后，段楠星的焦虑才真正开始。感觉那马上到来的高考简直就是洪水猛兽。拿着书本、试卷，看不进去，记不住，做不下去。

    而且，睡眠也不太好了似的。半夜会醒来看屋顶，漆黑一片。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强大，关键时候挺怂。

    妈妈期间打电话，解释：不能来陪她参加高考，得等浩浩放假。说她很放心谢天的照顾。给段楠星打了费用，一切挑想要的买。

    但是在这里，也得有地方买才好！老大个人了，不体察民情，不了解人间疾苦。段楠星私底下抱怨。

    奶奶的炒鸡蛋、炖鸡蛋、煮鸡蛋，混合上。

    段楠星感觉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和鸡蛋有关的任何食物。

    熬到高考前一天，谢天如约而至。

    “小星，这几天过得好么？”

    “不……好……”段楠星拖长了语调如实回答。

    “怎么？”谢天看人无精打采，也猜到原因，“紧张了吧？”

    “不知道。”段楠星一直在自我调节，大概是真的紧张。

    谢天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怕，我在。”

    段楠星点头微笑着看他，往前凑了凑，仰着脑袋撒娇似的说：“叔，我好像也努力了，又好像努力的不那么够，考不上也是正常的，对吧？”

    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在这个人面前，这些过于亲昵又无心的动作，是对他的依赖。

    谢天很是受用，总是不自觉宠着。摸摸头道：“我们去吃县上吃馋糕。”

    “好！我还想吃之前常吃的那家肉丝炒面。”段楠星突然想起那家面条，曾是自己黑暗时刻中的一点慰藉。

    “你去和奶奶打招呼，我们去吃，今晚住在我们单位附近旅店里。”

    高考前县中学附近的旅店都是人满为患，有条件好一点的都住在考点附近。

    县上不像大城市，还没有高端一些的酒店宾馆。旅店最好的房间就都是宾馆的标间，简陋一些罢了。

    谢天提前就和单位附近旅店前台定好了一间房。想让段楠星住的距离他近一些，方便照顾到，他夜间可以回单位宿舍，考前送她过去二中考点。

    两个人过了午饭点才到县上，确实只吃了那家炒面。馋糕晚上去再吃。主要是馋糕和她爱吃的甜点，有点相似，可能她也爱吃呢？

    谢天带着段楠星到旅店里住下。

    陪她午休，看她翻着书。晚饭出去尝了尝馋糕。

    是一种糯米蜜枣红豆等五谷参和起来做成的米糕，装在大瓷缸子里，用小铲子铲出来，用筷子夹起一口来吃。口感黏腻软糯，香甜美味。

    段楠星确实喜欢吃，也只吃了一份。耐不住这东西挺顶饱，要了两份，剩下一份谢天吃了。

    往旅店走的路上，谢天问：“你早点休闲，一个人没问题吧？”

    段楠星想着房间里的两张床，心思有片刻的流转，才点了点头道：“没有。但我现在睡不着……”

    谢天只好又说：“那回去我再陪你一会儿。”再一看时间，八点多，又说：“还饿么？我们再吃点什么？”

    段楠星刚开始摇了摇头，转念一想，连忙又说：“你喝不喝啤酒？”眨巴着眼睛。

    谢天看她小模样，假装严厉道：“胡闹！”

    “听说少喝一点能助眠，我就尝尝，剩下你喝，喝完就回旅店。”段楠星认真道。

    反正谢天从来都是拗不过她，不是拗不过，是根本不拗，四目相对了片刻就答应了。想了想，如果按照她说的“尝尝”，问题倒是不大。

    好在六月的天气是真的热了起来，平常的时光他倒是喝一些。

    正好经过一家烤串店，二人去商店买了一瓶啤酒，再经过烤串店门口的时候，对望了一眼，默契的同时走进店里坐下，叫了二十串烤羊肉。

    段楠星拿起啤酒瓶浅尝了一口，皱眉：“不好喝。”

    谢天笑着接过去，停顿一刻也喝了两口，笑着道：“还成。”说罢递过去一串肉到段楠星嘴边。段楠星咬住签子上的肉，谢天一抽签子，完成一次投喂。

    咀嚼着肉，段楠星尝试去拿谢天手里的酒，结果被谢天躲开。

    段楠星无奈，尝试沟通：“喝那点不起作用，回去还是睡不着。”

    谢天自顾自喝，又把肉递过去到她嘴边。

    段楠星故意咬住签字不松口。吓得谢天赶紧说：“撒开，烫着了。”

    段楠星没动。

    谢天只好松口：“最后一口，不许耍赖知道么？”

    段楠星才咬下肉后松口，嘴角被印上一道子黑灰。其实不太烫。

    “女力士，你是属狗的吧，看看你脸……”说着谢天伸手大拇指要替她擦拭。

    碰到嘴角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颤，整个人便愣住。

    拇指指腹的触感潮湿柔软，传到脑海里就炸开去，一脑子浆糊一样的东西，弄的人根本一片空白，僵住动弹不得。

    段楠星等了片刻感觉被戏弄了，一巴拍掉他放在自己唇边的手，抓起啤酒就咣咣喝了两口下肚。

    被钻了空子，谢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见人抱着啤酒瓶就喝，又懊恼自责，一巴又夺了过来啤酒瓶，假装严厉地瞪她。

    段楠星撇嘴，看向肉盘子。

    调整好了状态，谢天又将人扳过来，面对面，替她擦起了嘴角，一下一下，深深浅浅揉过那一片肌肤，心中的浪潮随之一下一下鼓噪。

    早晚得疯。

    她的脸细腻的像剥了壳的鸡蛋，没有任何瑕疵。这是他心中长久的魔，长成了痣。完美而伟大。为之疯狂、痴迷。

    他都不记得如何与段楠星吃完付账，回到旅店。

    看着她洗漱收拾完躺下，还替她掖好被角，道：“快睡，睡着我走，明早来接你。”

    段楠星点头，看着。眼神都是无辜的召唤。

    谢天无奈，对着她温柔的笑。很想告诉她：不要用那眼神看他。

    眼角直跳了才说：“闭眼！”

    段楠星照做。

    许久，谢天坐在另外一张床边，他不抽烟。生活从来没给他这个条件。也不知道除了抽烟还能有什么放松自己的方式，他想冲进冰天雪地里来个透心凉。

    房间安静，他终于轻轻叫了一声：“小星。”没有听到回应。

    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最后朝对面床上看了一眼，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透进来一点昏沉的光，令眼前明亮。跨出门……听见——

    “谢天！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