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薛义这次算是彻底死了,魂飞魄散,连入六道轮回都没有机会。

    众人心中感慨万千,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济世救人的蓬莱掌门成了作恶多端大奸大恶之人,而那个人人畏惧谈之色变的仙门魔头,竟然成了重诺守义的君子。

    转变之快,堪称瞬息之间。

    其实,众人仔细一想,谢行止这些年虽然阴晴不定嚣张狂傲,但还真没有滥杀无辜过,是他们一己之见罢了。

    了嗔看着那些傀儡,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生前都是忠义仁善之辈,死后不该受此劫难,他素色僧袍立于众傀儡跟前,双手合十,叹了句:“阿弥陀佛。”

    开始为这些傀儡念经超度,傅言凉也跟在一旁诵经。

    事情已了,谢行止默默将玄微鉴重新封于体内,打算抽身离去。

    这些人的想法他不在意,对他的看法他也不在意,他想要的只是查明当年的事,现在水落石出,那人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压在心里多年的沉重也跟着一并消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快。

    转过身,谢行止看见沈清语一直在等他,迎上他的视线,那霜雪般清冷的人瞬间融化,眉眼带着笑意。

    谢行止顿了下,不自觉对她露出笑容,眸中星光点点。

    “阿语,我们回家吧?”

    第一次听他说回家,沈清语心中涩然,笑道:“好。”

    见她指尖还散着金色灵流,谢行止心疼道:“不用再运转周身的灵力了,这样很耗费心神,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好。”指尖灵流似烛火般熄灭,瞬间,沈清语就感觉身体不能动弹。

    她尚反噬期,服了暂时恢复灵力的药,一但停止运用灵力,身子就会瞬间僵硬,无法动弹。

    她阻止了众生塔倾斜坍塌后,在塔下站了一夜,人人都说她是守着众生塔,怕还有变故,实则她是根本动不了。

    那时的她敏感多疑,不敢相信别人,也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强撑着枯站一夜,等着身体慢慢恢复。

    但这次,不同了。

    谢行止在她身边,她就能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弱点。

    她坚信,这人能护好她。

    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正打算离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之声:“师妹。”

    “……”谢行止咬了咬牙,没好气道:“陆公子有事?”

    虽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如假包换的陆远归,但谢行止还是咋看咋不顺眼,原因有两点。

    一来是那狼妖顶着这张脸做过伤害沈清语的事,谢行止觉得膈应,二来便是这人之前一直对沈清语有意。

    陆远归之前在山门口虽然已经表过态了,但也不妨碍谢行止小心眼。

    他非但没将人放下,还颠了一下,抱的更紧,随后给了个挑衅的眼神。

    陆远归:“…………”

    沈清语自然知道谢行止的小心思,她没点破,靠在谢行止怀里出声问道:“师兄找我,有什么事要问吗?”

    谢行止之前抱沈清语的时候,为了让她舒服点,特意让她面朝自己,将头靠在了自己肩上,在陆远归看来,就是沈清语疲惫地窝在谢行止怀里,亲昵非常。

    陆远归确实有事:“师妹,刚才的信是……”

    “是云沉月送来的。”

    陆远归心里也猜得到,多年同门,朝夕相处,如何察觉不到云沉月的心思?他虽无意,可看着她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还是放心不下前来多问一句。

    “师兄,云沉月与狼妖在一起,离开仙门对他们或许更好。”

    闻言,陆远归沉默许久:“但愿如此。”

    二人离开不久,一道冲天白光落在了蓬莱洲上,天雷将蓬莱劈开了一道数十丈深的沟壑,多年前强行压制修补的地裂在此刻终于爆发,霎时间,蓬莱洲四分五裂,泥沙滚滚,厚重地墙壁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矗立多年的宫殿终于坍塌,海水翻腾涌动,重重撞击拍打岸边礁石……

    那些藏于地底深处,早该在十几年前就溢出的灵力仙泽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当初妄改因果的人已经受到惩罚,这是蓬莱行医济世多年该有的福报,因为当夜蓬莱众多弟子都聚集在了周围的荒岛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只是后期需要重新修葺房屋,处理一些琐事而已。

    陆玄重新辟出了一块地方,连夜让弟子安置了这些无辜卷进来的亡者。

    傅言凉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风城服下了九幽还灵丹后逍遥散依旧毒发,按道理不应该啊?难道世上还有九幽还灵丹解不了的毒?

    这个疑问一直卡在他心里,终于趁着忙完后,他拦住了楚熙然,定要问清楚。

    楚熙然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坦诚道:“那并不是真正的九幽还灵丹,只是一个半成品,我当时想要借斗药大典在蓬莱站住脚,方便后面行事,于是耍了点手段。”

    傅言凉傻眼了,没想到炼丹还能弄虚作假?

    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当初他求这人教他的时候,这人故弄玄虚,跟他们说什么“机缘”?

    傅言凉恩怨分明,他爹是他爹,他是他,他还是很乐意跟楚熙然结交的,毕竟这人心不坏,没沾染他爹的心术不正,在绝尘崖时还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离开。

    他现在已经会练这个丹了,摇着扇子十分得意道:“我现在已经炼出来了,要不要我教你?”

    “……日后有机会再向傅长老讨教。”

    见他丧着个脸,傅言凉总算想起来他爹刚被天雷劈死了,要是其他人,他定然会安慰几句,但薛义的话,他安慰不出来,他现在高兴地恨不得当鞭炮庆祝,也懂了楚熙然刚才为什么神情古怪了。

    ……

    反噬期过后,谢行止兑现了之前说的话,带着沈清语回了一趟玄鉴阁,去看望他的父母。

    玄鉴阁当初付之一炬,时隔多年又被谢行止重新建了起来,并用阵法藏了起来,除了他和傅言凉,没人知道怎么进去。

    今日又多了一人,他将进阵的方法,也就是回家的钥匙交给了沈清语。

    沈清语在谢行止的梦中见过玄鉴阁从前的模样,现在亲身来一趟,只觉物是人非,不似当初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偶尔传来鸟雀的叽喳声,显得格外冷清。

    玄鉴阁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是一个藏于深山的大户人家,朱门金漆,粉墙黛瓦,风一吹,便有雪白落花扫进院落。

    而现在,真的只是一户人家,那朱红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谢府。

    这里现在只是谢行止的家,不是什么玄鉴阁。

    院中以及四周栽满了垂枝白梅,暗香浮动,远远望去,似低垂的柔软云朵,曾经的玄鉴阁,现在的谢府就藏在这片白梅林中。

    谢行止带沈清语去了谢家祠堂,拜见已故去的亲人,看着排列有序的牌位,沈清语知道,这些人都是谢行止的亲人。

    她有幸,见过他们,并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

    祠堂内,缕缕白色烟雾缓缓向上蔓延,谢行止带着沈清语上了香,二人齐齐跪下。

    “爹娘,诸位师兄,行止回来看你们了。”谢行止端详着牌位,一字一句肃然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弄明白了,那人也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恨薛义,恨到提及他的名字,都觉得污了他父母师兄弟们的耳朵。

    时隔十七载,他终于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侧眸看着身旁之人,谢行止眉宇间不经意带了浅浅笑意:“今日,行止还给你们带回了一个人,他是我的心爱之人,唤作沈清语。”

    闻言,沈清语心中蓦地一暖,眼帘也轻轻颤了下,竟然有些紧张:“伯父伯母,清语此番初次拜见,礼数不周处,勿怪。”

    谢行止温声道:“他们不会怪你的,还会很高兴。”

    重新修建的祠堂和从前一模一样,谢行止想起了小时候可是这里的常客,心中苦涩道:“从前我闯祸了,我爹经常罚我跪在这儿,现在没人罚我了,我却格外想念从前的日子。”

    沈清语顿了顿:“这些年,你经常回来看他们吗?”

    谢行止摇了摇头,神情落寞:“除了每年祭拜,很少回来。”

    他曾经一直以为是自己贪玩酿成的后果,不敢回,也没脸回。

    沈清语将手轻轻搭在他身上:“那以后,我们常回来看他们?”

    “好。”

    二人在祠堂待了很久,谢行止跟他爹娘,还有师兄弟说了许久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还能看见他们回应他。

    可一回神,便只有一声叹息,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沈清语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发现谢行止只说好的有趣的事,不提半点难熬的过往。

    他不敢让他们死后依旧担心挂念他。

    末了,沈清语朝众牌匾说了句:“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他的,你们放心。”

    最近无事,沈清语陪谢行止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段日子,谢行止便带着沈清语熟悉这里的一切,每到一个地方,他就给沈清语讲这里以前发生过的趣事,每次讲都神采奕奕,眼中带笑

    院内梅花开正好,沈清语伸手,皎洁花瓣掉落掌心,“这些都是你种的?”

    正值傍晚,金色的光洒落院中,将二人依偎的影子拉的很长,谢行止望着她笑了下,随意仰头折了一枝最好的递给沈清语,眉眼满是纯粹笑意,像极了从前做谢十三的时候:“都是之前种的,喜欢吗?”

    沈清语接过:“很喜欢。”

    ……

    两月后,清闲了许久的二人接到了傅言凉的灵鸟传信,要二人去参加蓬莱掌门的接任大典。

    这两月蓬莱忙的热火朝天,既要忙着修建倒塌了的建筑,又要处理薛义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

    孟知棠之前被薛义不知不觉夺了舍,心神损耗的厉害,从薛义的魂魄剥离出来后就一直昏迷,过了好些日子才调养好,这段时间都是楚熙然负责药师宫重建。

    孟知棠醒过来时,药师宫也建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这么快,还有沈清语的一份功劳。

    沈清语那夜没法停止灵力调动,便将灵力注入了周围的花草,做成了草木傀儡,比起之前随意丢出去对付缚仙索的那两个,这些可谓是精品了,可以不吃不喝,灵活无比,且长久有效,沈清语那夜弄出了近百个,在这次修建中帮了很大的忙。

    楚熙然无心掌门之位,这个位置自然而然落在了孟知棠头上。

    回聚缘书院那日,云淡风轻,花落如雨,身侧雪白一片,暗香浮动。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清语突然对谢行止道:“你背我。”

    这还是沈清语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谢行止感到有些惊讶,随后挑了挑眉,笑着在她身前弯下了腰,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

    沈清语笑的开心,俯身爬上了他宽阔的脊背,双手自然搂上他脖子。

    谢行止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很稳,沈清语在他背上感受不到半点颠簸,就像当年,她昏迷时感受到的一样。

    青年的背宽阔温暖,背着她走的稳稳当当,鼻尖偶尔传来清浅的雪松气息,让她安心地将自己交给这人。

    沈清语一抬头,四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垂枝白梅,不禁笑出了声:“果然和从前一样。”

    知道她在想什么,谢行止在沈清语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唇:“阿语,你之前说以后要陪我经常回来,对吗?”

    沈清语高兴的很:“嗯,经常回来住住也挺好的,不然这里空着挺浪费的。”

    谢行止突然停下,微微侧头,轻声道:“下次再来,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沈清语愣了下,之前她依着梦中的习惯忘了改口,没想到谢行止居然记得?

    耳朵渐渐泛起粉色,心如擂鼓般跳动,沈清语笑着“嗯”了一声后,双手将人搂的更紧,心跳的越发快了。

    这一瞬间,沈清语清晰地感受到了谢行止的心跳同自己一样快,一样欢喜。

    愉悦的嗓音传来:“我给你记着,不许忘。”

    “好。”

    说完,身前素白纤细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颗糖,沈清语搂着他往一旁探了探,将剥好的糖递到谢行止唇边:“给你,甜的。”

    不知从何时起,沈清语随身带着谢行止喜欢吃的糖,就像谢行止身上总是有她爱吃的桃花酥一样。

    谢行止眉眼低垂,就着那只手将糖含进口中,一股甜意从口腔蔓延开来,直抵心间。

    英俊的面庞上褪去了往日的阴霾,轻轻一笑,宛如春江水,叫人移不开眼。

    出了阵法,雪白梅林消失不见,入目是青山妩媚,江潮云海。

    寂寂山间,松竹飒飒,宽阔漫长的青石路上,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偶尔传来唤心铃清脆悦耳的声响……

    正文完。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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