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的心思如何，如今我与四哥早成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共同的利益还打消不了四哥对我的疑虑？”

    顾淮之与他相对，眼中笑意让人捉摸不透，“是么？”

    “四哥，你还不知我是何种人？过犹不及，我只要过得滋润便是，不求别的。”顾柏舟轻抚腰间玉带钩，漫不经心地抬眸，“臣弟像是有能力与四哥你作对的人？”

    顾淮之笑容微敛，“七弟过谦，为兄只是来提醒一声，有些人不能轻易动。”

    顾柏舟点点头，“四哥的话臣弟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没人不明白。四哥，你说可对？”

    顾淮之还未应答，仅见男子慢慢靠近，一字一顿，“四哥，还望转告公主一句，不要再耍些别的手段。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会过不去。”

    “臣弟还有别的要事，便先失陪了。”顾柏舟行完礼，先行离去，半路遇上赫兰珠，微微颔首后擦肩而过。

    杜鹃见状，为赫兰珠鸣不平，“公主您看看，安王这什么态度？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怎么还能如此趾高气扬？”

    赫兰珠抿直唇，脸色不悦，目光阴鸷地锁住那越走越远的高挑身影。

    “闭嘴。”

    赫兰珠看向来人，挑起一抹笑意，“殿下。”

    顾淮之挥手屏退杜鹃，“公主，你、我二人四处走走，可好？”

    赫兰珠点点头，跟随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锦萃园中。

    “公主觉得这园中景致如何？”

    赫兰珠轻笑，“安王殿下花了不少工夫，自然精妙绝伦。”

    “繁而不乱，可本王看久了却也会看迷眼。又要有赏花吟诗的高雅，又想有瓜果田园的平淡，可往往两者相合却四不像，人往往不知该从中进行哪种取舍，公主以为呢？”

    赫兰珠一怔，侧眸看过去，撞进一双如深井无波的眸中，片刻移开视线，“兰珠倒觉得安王殿下这个花园能两者兼得。日子还是人自己关起来过，只要安王妃喜欢，谁还能顾得上那么多取舍？”

    “那是安王妃能懂得取舍，所以才喜欢。公主又是否能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顾淮之的目光紧紧锁住身边女子。

    赫兰珠对上他愈发平静甚至包容的眸光，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在面前男子跟前不值一提，心中无端地急躁，蹙起眉，“殿下不必再打哑谜，有话直说就是。”

    顾淮之叹气，将她牵到跟前，双手控住她的双肩，“兰珠，你为何不肯相信本王？”

    男子居高临下，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无论如何，眼中都是她。

    赫兰珠微微失神，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段时间他确实对她百依百顺。

    衣裳首饰源源不断地送到南山别馆，听闻她失眠，顾淮之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她入睡。

    起初他只是派人送来安神熏香，现如今她才猛然想起，近来他居然每日准时来读话本子哄她入眠。

    可她向来敏感，也不止一次瞟见他望着她出神，他不过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罢了。

    说来说去，他的好并不属于她。

    阿娘从小叮嘱她和兄长，想要什么必须自己争取，决不能将主动权让与他人。

    她昂首看着男子波光潋滟的瞳眸，她能相信他么，能相信任何人么？

    她只信自己。

    “殿下，您这是什么话？兰珠自然是信您的。”她微微挣脱他的手。

    “你为何要去招惹江晚岑？若依你的打算，大可不必冒风险算计她到这个地步。”顾淮之怀疑道，“你莫不是对七弟——”

    “殿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兰珠心中有数。”赫兰珠扬声打断，步步后退，“若这便是殿下所说，给兰珠的交代。兰珠已明白，殿下无须多言。”

    顾淮之一步步走近，将话挑明，“兰珠，不要再与他来往，你牵制不住他。你想要的本王心里清楚，不论如何，本王会如你所愿。”

    赫兰珠笑颜如花，“多谢殿下提点，兰珠明白。殿下，我们往回走吧！”

    目送她远去，顾淮之吩咐身边侍卫，“给本王看紧公主，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禀报。”

    “是。”

    他知道，她不会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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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兰珠不会听。”

    硕风边驾车边问，“为什么？”

    “若她相信顾淮之就不会对他隐瞒此次算计太子的全部计谋，顾淮之也会早早找到本王，不至于现在才介入。或许赫兰珠告诉他的是，借江晚岑之手下毒，尔后让江晚岑当替罪羊。若顾淮之知道赫兰珠也要承担一部分的风险，他决计不会让她冒险。”顾柏舟拨动腰间的玉带钩。

    他太清楚顾淮之看赫兰珠的眼神，那之中流露出一种所谓叫真情的东西。他不理解那种真情，却也明白情一字，最好利用。

    “可宁王完全能置身事外，即便到时东窗事发牵扯到北邕公主，只要一口咬定毫不知情，他也损失不得什么。”

    “四哥舍不得。”顾柏舟闭目养神，摩挲手中玉带钩，感受一股沁凉之意从掌心传来，“北邕那边开始收网。赫兰珠心思太多，留不得。本王没什么心思与她再周旋。”

    硕风驾车出了建京城城门，“可主子，若赫兰珠知道是我们动的她兄长，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没有意外。赫道韫一旦出事，赫瓦尔势必有大动作。她为了抓牢顾淮之，必定会尽快除去顾闻璟。到那时，我再哄诱她加大在昆兰果里的药量，顾闻璟必死无疑，只要太医细细去查探顾闻璟平日的吃食，赫兰珠自然也活不了。”顾柏舟面色冷酷。

    男子的声音如冰封的利刃，一刀一刀刮得硕风心惊胆战。

    硕风想，北邕公主或许不知当初主子告知她的计谋全是个幌子，王妃送去东宫的茶叶与熏香中并未掺有多大剂量的毒药。

    主子之所以让王妃中毒，不止为了让王妃洗脱嫌疑，更是让赫兰珠无路可退。赫兰珠一旦无路可退，顾淮之绝不会坐视不管。

    太子和宁王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硕风心头发寒，主子有时冷漠残忍到可怕，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不知王妃在主子心中到底处于何种地位。

    “主子，王妃近来开始出现困乏嗜睡的症状，下一步恐怕会出现流血无力的情况。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给王妃少量解药。”

    只见车内男子倏地睁开清冷的双眸，眸中是旁人看不见的犹豫和挣扎，“快了，等顾闻璟一死，她就无须受这些苦。”

    建京城外某处开阔地带，枯草飘扬，碧空万里。

    江晚岑望向高空中左右摆动，妄图挣脱束缚的纸鸢，跑着用力拉紧细线。

    忽地，她眼前一阵黑，脑袋眩晕，等清醒过来时，鼻尖一热，一滴鲜血啪嗒滴到手背上。

    “主子，您流血了。”丁香大叫，扔下手中的纸鸢，惶恐不已地从袖中抽出手帕跑过来。

    听到喊叫声，顾闻璟和婧平也匆匆赶来。

    江晚岑拿起手帕擦拭鲜血，摆摆手，“你们都回来做什么，继续放啊！天气干燥而已，不需要大惊小怪。”

    顾闻璟见状，开玩笑说，“这也正巧，本宫近来也总是头晕流鼻血。咱们两个，放这纸鸢过过瘾即是，身子要紧，再跑不得了。婧平，你自个去放风筝。”

    婧平正在兴头上，又不放心，再次叮嘱宫女太监们，“好生看着太子和安王妃，有个磕磕碰碰唯你们是问。”

    “皇兄，晚岑，你们都歇会儿。”

    江晚岑点点头。

    “王妃，我们去那边坐坐。”顾闻璟指着不远处一大片枯黄的草地。

    她跟过去，不管不顾地坐下去，“殿下，您无需陪我一起过来的。”

    顾闻璟没回答她，只是兀自说，“这季节繁花不再，本宫还想给你们编个花环。小姑娘家家，最爱臭美的。”

    江晚岑仰望蓝天，笑道，“殿下也可以编些别的。”

    “草蜻蜓如何？”顾闻璟问。

    她笑意顿止，猝地将视线移到顾闻璟那方，他正在编一只草蜻蜓。

    她心上一紧，想到阿兄临死前送给她的那只竹蜻蜓，情不自禁地摸摸腰间里的那只竹蜻蜓，那只浸满鲜血竹蜻蜓。

    “如何？”顾闻璟将草蜻蜓放到她手掌心，眸光灼灼。

    她打量掌心那只草蜻蜓，“殿下为何突然想到要编蜻蜓？”

    “你猜猜。”顾闻璟神情悠闲，漾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江晚岑收紧掌心，莞尔一笑，“殿下，莫不是你...像一些话本子所说的，被人夺舍了吧？让我猜猜，莫被我阿兄夺舍？那我阿兄可占了挺大一个便宜！”

    “王妃难道就没想过，单单只是因为本宫喜欢你？”顾闻璟揶揄地看她一眼。

    她心中如明镜似地摇摇头，“殿下，您——”

    “皇兄，撬墙角的事可不兴干。”顿时，两人身后传来幽怨而又咬牙切齿的声音。